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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雾在车厢里漂浮。 他把车窗按下一条小缝，语气无奈：“那能怎么办？人家是甲方爸爸，半个小时而已，推迟就推迟呗。” 对面陆川的声音带着深深的顾虑：“你说他不会是不想考虑咱们了吧？” 周煜阳哂了一声：“我说你之前到底受过什么伤？怎么这么缺乏安全感？推迟见面而已，自信一点，就他那个要求，只有咱们能做。” 陆川欲言又止，最终只“哎”了一声，挂了电话。 周煜阳忍不住想笑。 这个陆川是璞玉设计的创始人，客户介绍他们认识的，合作过几次，渐渐成了朋友，平时单子多忙不开的时候，两人就互相推荐客户。 今天要见的这位，就是陆川介绍给他的。 客户名叫池恕行，在风投界有点名头。 因为热衷风投，性格疯批，行事风流，人送外号“池三疯”。 池恕行是实打实的商人，满脑子铜臭，这次找到陆川却是打算建个生物实验室。 据说是用来讨好联姻对象的。 陆川给他讲这个八卦时，贼兮兮地一笑：“你知道吗？这池三疯的联姻对象是个男的。” 周煜阳当时想说，川儿你知道吗？其实我也喜欢男的。 但他怕陆川那个小心脏接受不了，忍住了没说。 想起喜欢男的这茬儿，某个被刻意忽略的名字再次出现在脑海。 周煜阳深吸了口烟，把烟蒂重重按在烟灰缸里。 因为不喜欢临时变动计划，所以他仍然压着原定时间，把车开进了璞玉设计的大门。 陆川见他进来像见到救星一样：“煜阳，你可算来了！” 周煜阳只瞄他一眼就知道这货肯定是又焦虑了。 他毫不客气地摆弄起茶桌上的功夫茶具：“怎么了？” 果不其然，陆川一脸愁容：“你说，池恕行是不是打算放咱们鸽子？” 周煜阳没说话，用竹夹夹起温好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淡茶，闲适地啜了一口。 陆川一脸焦躁：“哎呀你倒是说话啊？” 周煜阳慢悠悠地放下杯子，看了眼时间：“还有二十五分钟，他来了就谈，不来就是放鸽子了，你有着急的空儿不如再看看生物实验室的设计规范。” 其实不怪陆川心焦。 池恕行这单子光设计费就一千万，活儿周煜阳干，他算是牵线搭桥。两人七三分，他只动动嘴皮子就白拿三百万。 这等好事总不落听，搁谁都着急。 “周煜阳你真是稳如老狗，谁他妈也稳不过你！”陆川气恼地骂了一句，“我倒真想看看什么神仙能让你这家伙坐不住！” 周煜阳哼笑了一声：“什么神仙都……” 话才说一半，忽然卡在了嗓子眼。 他噌一下站起来，茶杯打翻，茶水淌了一茶桌。 陆川嘲笑他：“看看，你这人就不禁夸。” 周煜阳自动屏蔽了他的话，视线像钉在门外，紧紧盯着出现在门口的那个瘦高身影。 做人果然不能把话说太满。 唯一让他坐不住的“神仙”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眼里。 什么巴赫、迈巴赫，从秦庭西本人出现的那一刻，这些带给他的心理波动简直都不值一提。 陆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惊诧地“哟”了一声。 随后堆起满面笑容，推了他一把，自己忙迎过去：“池先生您请进，这位是……？” 周煜阳被推得趔趄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内心却早已掀起了十级海啸。 秦庭西的目光和他相接，不甚明显地愣了一瞬，随后恢复如常。 他转向陆川，微笑着主动自报家门：“秦庭西。”
第83章 （修） “不好意思陆总，刚在路上出了点小事故……耽误你们时间了。”秦庭西朝陆川解释。 周煜阳听见“事故”两个字，身体下意识迈出半步，迟到的理智才追上来，硬生生给截停在原地。 陆川夸张地“哎哟”了一声，对着秦庭西上下打量了几圈：“不耽误不耽误，人没事就好。” 寒暄完才想起身后还站着稳如老狗的那位，转过头悄悄使了个眼色：“来呀煜阳，我给你介绍一下。” 周煜阳僵硬了几秒，迈步走了过去。 不过短短几步的距离，却感觉十分漫长。 秦庭西熟悉的身影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近，像强势入侵的外来物种，霸道地占据了他全部余光。 他刻意忽略，可思绪仍然不受控制地飘远。 秦庭西什么时候回国的？ 还会回去吗？ 他生活得好吗？ 集团的事情怎么样？ 他和池恕行站这么近干嘛？ ……他换香水了？ “池总，这就是我想介绍给你的设计师，周煜阳。”陆川一心想赚三百万，对他的心不在焉根本毫无察觉，“煜阳，这位就是池恕行，池总。” “你好。”池恕行随意一抬下巴，“听陆总说你在设计界很有名气？怎么着？实验室设计过吗？” 这位池总身材高大健硕，穿着黑色皮夹克，宽阔厚实的肩膀一看就是常年健身的老炮。墨镜挡住了眉眼，但微微下垂的嘴角和棱角分明的下颌让他看起来散发着几分匪气。 周煜阳不清楚秦庭西和他是什么关系，但敌意来得莫名其妙。 他表情冷淡，语气疏离：“算不上有名，只是经验丰富，尤其擅长对付要求又多又苛刻的客户。” 旁边陆川眼角一跳——额头差点爆出青筋。 疯了吧？ 这他妈是对待客户的态度？ 周煜阳平时也不这么牙尖嘴利的，今儿是怎么了…… 他悄悄用胳膊肘杵了杵他，干笑着打圆场：“那个……我们周总性格比较直爽，哈哈哈……来来来煜阳，这位是秦庭西，是池总的——” “朋友。”秦庭西替他说完了这句话。 朋友……他最好是。 周煜阳在心里哼了一声。 陆川笑着和秦庭西介绍：“这位是海川设计工作室的……” “好久不见。”秦庭西打断了他，主动伸出手，“周煜阳。” 周煜阳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秦庭西的手指依旧细瘦，很松弛地半蜷着。 那双手曾经与他十指交握，也曾经被他包裹在掌心。他吻过他的指尖，也被他在后背留下过抓痕。 现在秦庭西却能平静地朝他伸出手，仿佛他们真的只是生意场上偶然相遇的熟人，曾经那些亲密和热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周煜阳暗暗自嘲。 三年前，秦庭西义无返顾地把他扔在大峡谷时，他就该想到的，人家已经往前走出了很远，留在原地的只有他自己。 他故作镇定地弯起嘴角，在那只手上碰了碰：“好久……不见。” 秦庭西的指尖总是微凉，熟悉的温度从相贴的皮肤传来。 周煜阳难以抑制地一阵悸动，迅速抽回手，却在分开的一瞬间感觉掌心被轻轻挠了挠。 他蹙眉看向对面，秦庭西若无其事地勾了勾嘴角。 陆川对他俩之间的暗潮涌动毫无察觉，一手搭着一人的肩膀，把家乡话都暴露了出来：“哎呀妈呀，你俩印识啊？那可太好了！都是熟人更好唠了，快进会议室，你俩整好叙叙旧。” 叙你大爷的旧。 周煜阳手心里的痒还没彻底消散，就被陆川一推，左肩正好和秦庭西撞在一起。 一阵清冷的玫瑰花香直直钻进鼻腔。 他还真换香水了…… 周煜阳觉得整条左胳膊都麻了，没好气地甩掉陆川的手：“你小心点。” “哎不好意思。”陆川一心只琢磨着项目能成，整个人都热闹起来，朝外面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小陈！泡茶！！” 四个人分别在会议桌两侧对坐。 秦庭西就坐在周煜阳对面，隔着窄窄的会议桌，两人的手仿佛不经意就能碰到。 时隔三年，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重逢，周煜阳不清楚秦庭西是什么感觉，反正他自己有点晕。 不是有点晕，是非常晕。 像喝多了酒，大脑变成在水里泡了几百年的旧海绵，一动不仅掉渣，还有水在里面晃荡，根本没法思考。 一些深藏在心底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涌出来，甜蜜的，酸涩的，痛苦的，绝望的……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相比之下，秦庭西似乎十分淡然，从坐下开始便再也没看他。 周煜阳甚至觉得刚才在掌心那一下暧昧的触碰，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秦庭西表情严肃，偏过头看向身边的池恕行，低声询问：“池哥，那我开始了？” 池恕行“嗯”了一声：“随你。” 池哥…… 周煜阳抿起嘴角，看向池恕行的视线不自觉又冷了几分。 “好，那我替池总讲一下我们的意见。”秦庭西露出一个官方微笑，针对他们之前提供的预算方案一条条分析起来。 工作状态下的秦庭西，犹如一条利刃——杀伐决断，干净利落。 他先是肯定了他们的预算方案，随后话锋一转，以探讨的口吻锐利地挑出方案里暗藏的玄机。话说得极其漂亮，让人根本找不出能够反驳的点。 周煜阳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原先那个总是置身事外的大少爷，如今在谈判桌上也能够独当一面了。 这种成长，说不上好坏，但周煜阳亲身经历过，深知其中的辛苦。 所以他宁愿他不要这样的变化。 “这些，是我的一些拙见。”秦庭西说完，笑了笑，目光第一次停在周煜阳身上，“请陆总和……请二位斟酌。” 周煜阳皱眉。 怎么池恕行是池哥，到他这里就成了二位之一了？ 他朝秦庭西看过去。 两人只对视了一瞬间，秦庭西就垂下眸子，拿起手边的水杯浅浅抿了一口，便再也没看他。 好像刚才那一眼，不过是他收回视线时不走心地一掠。 是周煜阳不长眼正好挡住了他路线。 陆川做梦都没想到，池恕行带来的这位看起来浑身散发着纨绔气息的公子哥，竟是个设计内行。 秦庭西找出了他们预算方案里所有水分较大的部分，据理力争地把水分捏得一干二净。 对面提出实验室格局有标准的设计规格，无需太多设计理念，所以要求将设计费用从一千万压缩到六百万，整整少了四成。 而他那位平日最擅长谈判的队友，今天竟然一直缄口沉默。 不，不只是现在，从池恕行他们出现开始，周煜阳就不太对劲。 内忧外患，陆川眼见着自己的三百万缩减近一半，无数次挤眉弄眼地给他暗示，就差在桌下把鞋给他踩掉，周煜阳愣是没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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