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的桌角、墙壁转角等被包上了防撞硅胶,陶瓷和玻璃制成的餐具全部撤下,换成了塑料和木质的。邬百灵在学专业的护工知识,以后沈宣墨不再是安排他工作的那个人,有时,沈宣墨的生活需要被邬百灵安排了。那些药罐被转交给了邬百灵,药的名字,什么时候吃几粒,不能再成为沈宣墨捉弄邬百灵的把戏了。 邬百灵也懂了沈宣墨为什么不是瘸子,却得坐轮椅了。 需要他来照顾的病患还在自闭,但哄病患出来,也是他的工作了。刚开始,邬百灵只会在喂药的时候出现,喂药是护工的工作,而药不能不吃;后来洗澡也由邬百灵来,再然后,推轮椅、找柳医生体检、进食,都是邬百灵来负责了。沈宣墨在这方面的主权渐渐被邬百灵侵占,日常规划都是邬百灵说了算,只有每天在画室里画画的时光,沈宣墨可以自己来安排。 有一天沈宣墨问邬百灵,你会不会不喜欢每天跟我一起呆那么长的时间。邬百灵说不会。 于是从此以后,邬百灵也可以进画室了。 沈宣墨计划要举办画展,是他的个人常设展,展馆就是现在的沈宅。不过这需要很长的时间来筹备,有些画他都还没画完。 这样一来,他每天在画室里呆的时间更久了。邬百灵陪着他画,发现他进了画室,总是需要先画一幅别的画,画完了,去一趟除了他谁也不许入内的二楼,然后再回来,接着画他应该完成的画作。 沈宣墨的手抖症更严重了些,总是需要举着画笔,看自己的手,等手没那么抖了,再下笔,又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手又会抖,所以画一笔,停一下,看一眼,再画下一笔。 即便这样,落下的笔也还是不太稳,所以沈宣墨这些年画的画,不再走精致的风格了,大面积的涂色,和表现主观情绪的内容,成为他的主调。原来他风格转型的最大原因不是状态或取向,而是因为他的病使他只能如此。 “明天早上七点起床,进行简单的活动,八点就餐,九点至十一点检查身体,十一点半至下午一点就餐及午休,下午一点半至六点半在画室作画,七点就餐,七点半至九点半在画室作画,十点洗漱,十一点看一部电影后就寝。这是明天的安排。” 就寝前,邬百灵收拾好药盒,给沈宣墨说明天的安排,沈宣墨没作声,邬百灵就关了灯,在沈宣墨房间里的小床上准备睡觉。困得迷迷瞪瞪的时候,他听见沈宣墨在叫他:“邬百灵,邬百灵,你醒着吗?” “醒着……你说……”邬百灵没什么精神地答道。 “明天下午,可不可以在花园里晃一晃?”像是在找借口一样,沈宣墨补充道,“柳医生说了,在外面活动,能让我稍微没那么容易抖。” “……”邬百灵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不出感情,以免让沈宣墨胡思乱想,“当然可以。” 花园被小妹照料得很好,从被摘下来用于编花环的花朵可以看出。不过小妹大约不是为了花园,而是为了编出的花环能更好看。 斐豆已经教会了小妹不用大拇指编花环的方法,小妹现在干劲很足,见邬百灵推着沈宣墨过来了,慷慨地给他们一人送了一个售价高达三元的用沈宣墨的花编的花环。 沈宣墨出言提醒道,比起双手健全的人编的花环,缺了大拇指的她编出的花环,价值一定更高,所以现在她的花环,可以适量涨价。小妹听了激动得好久都说不出话,问斐豆比 three 更大的数字用英语怎么说,斐豆只听懂了她说的“three”,便歪着头问:“ Three?”导致小妹以为声调变一下,就代表比三更大的数字了,于是宣布花环的新售价由“ three!”涨到了“ three?” 邬百灵慈爱地看着斐豆,用眼神表达对他的感谢,沈宣墨见状拍了他肚子一巴掌,说你盯着人小帅哥看干嘛,邬百灵说我帮小妹看的,沈宣墨说那行,我也帮忙看看。 当沈宣墨真的专注去看斐豆时,邬百灵又变成看沈宣墨了。阳光下沈宣墨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活力,除去嘴唇泛白之外,依然是那个幼稚的瘸子。沈宣墨自然感觉到了邬百灵在看他,便说他好喜欢小妹,只有跟小妹待在一起,他才能显得聪明。邬百灵哈哈大笑,问他终于承认自己是智障儿了吗,沈宣墨说当然,也许再过几天,他的智力会退化到连小妹也不如。 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毕竟是热带小岛,所以突如其来的雨是很稀松平常的。 他们衣服湿透了,小妹抓起斐豆的手,跟斐豆说回她房间换衣服吧,斐豆听不懂,只能由着小妹,邬百灵一把拉住斐豆的另一只手,并对不明所以的小妹说小白,不,白白,不,伊丽莎白不见了,快回房看看在不在呢,同一时间只能思考一件事的小妹便马上忘了斐豆,拔腿就跑。 邬百灵给沈宣墨换完衣服,把斐豆带回了自己的那间房,找了件衣服给斐豆换上,用肢体语言让斐豆留在这里吃晚饭。 帮沈宣墨吹头发的时候,他们闲聊起刚才的事,邬百灵担忧地说小妹十五岁了,一点两性观念也没有,但他是个男的,又和小妹没有亲缘关系,由他来跟她说这种事,也不太合适。 沈宣墨则觉得小妹在建立两性观念之前,先要学会一些别的常识。邬百灵很赞同,可是又不知道从何做起。“关键是我也不能时时刻刻注意着她,以后我会越来越忙的。她连 three 以外的英语都不会说,又哪来的自主能力呢……” 邬百灵想到,可能他得给小妹请个英语家教了。
第15章 15 等到病情稳定下来,沈宣墨还是把他珍藏的酒给邬百灵尝了尝。他自己只能抿一口,剩下的便宜了邬百灵。不过邬百灵也不能喝得酩酊大醉,因为他是这位绝症患者的护工。邬百灵醉了以后,酒瓶里还剩一半的酒,他把瓶口封好,要把酒瓶放起来,刚握住,酒瓶就“滋溜”一下,在他手里打滑。 沈宣墨说还不如他去放,一上手,酒瓶就抖落了,在地上摔碎。 “……” 之后邬百灵又喝了几回酒,每回都把剩下半瓶摔了。沈宣墨倒也不心疼,就当那半瓶敬了苍天大地吧。 喝醉了的邬百灵,顾虑没清醒时多了,很多想问没敢问的,这时候就口无遮拦地说出来。为什么你最近洗澡不勃起了,这病导致阳痿?你十年前确诊的,能说说具体是哪一天吗,跟你滥交有没有关系?你真的活不长了?可没听说过癫痫也致命呀。 沈宣墨就说:是因为抗癫痫药的影响,你要是想跟我过性生活你跟我说,我同时服用点辅助药就生龙活虎了。八月八号确诊的,那天我只跟你滥交了,你传染给我的啊?我是进行性肌阵挛癫痫,有一家子得这个的临床案例,都是确诊后十年左右死的。 说完以后他又叹气,跟个醉鬼讲这么认真干嘛。 第二天早上,邬百灵还没完全醒酒,赶忙吃了醒酒药,今天他要面试小妹的家教。 缓了缓,头痛要好些了,但一直犯恶心,想吐,邬百灵扶额后悔,这下他提起“酒”字就反胃,算是自动戒酒了。沈宣墨看他状态不好,另外他上午还要面试,就提议要么上午各过各的,沈宣墨在画室里画画,他不用过来管他。邬百灵很迷惑地盯着他,像在用反应迟钝的大脑思索着,过了挺久,邬百灵才张嘴说话。 邬百灵说:“你那天只跟我上床了啊?” “……”沈宣墨说,“你喝醉了也听得清楚?” 邬百灵说:“啊,我又没得你那个病。” “叮咚。”有面试者发消息说已经到了,邬百灵就先去面试了。不过来面试的人似乎都有些口吃,连有位主持人出身的面试者也是如此,难道是因为都马岛文化吗,邬百灵疑惑着,忘了自己身处在一座凡人第一眼见了都会惊讶得说不来话的“无忧宫”。 第一位面试者是个英语系毕业的博物馆讲解员,都夷斯文化能讲得头头是道,关于巨人头骨的故事邬百灵都听得着迷;第二位面试者是个学生,大学想去国外读,所以英语水平不差;第三位面试者没有介绍自己,反而问了邬百灵一连串问题,这房子好大呀,你是不是这里的主人呀,看着风格像欧洲宫廷呀,你们什么来头呀,听说这里面住的是个艺术家是不是呀,邬百灵应付得很辛苦, 不过听这人说话,英语是流利的;最后一位面试者,用了一分钟才说清楚,自己是日本人,离异后孤身来的这里,以前是位家庭主妇,没有什么工作经历。 午休时间过了,邬百灵才结束面试,匆匆回到屋里。 沈宣墨问怎么需要这么久,邬百灵说小妹很难教,当然要仔细面。沈宣墨说那岂不是今天下午也得忙这事了,邬百灵说用不着,已经定了。 “四小时面试,一分钟决定?”沈宣墨说,“定的谁?” 邬百灵往嘴里塞三明治,含糊不清地说:“日本的,因为只有她是女人。” 小妹智力发育得不好,如果受到委屈,可能都意识不到自己受委屈了。所以邬百灵得提前考虑好,找一个不会让她受委屈的。虽然那位日本女人英语很差,有严重的口音,几乎就只有日常对话一百句的水平,但反正小妹连这一百句也学不会。 把家教钱划出去,邬百灵身上就真不剩多少了。小妹听说自己要开始学习了,闹得昏天黑地,跟斐豆一起编花环的时候,一边哭一边编,加上邬百灵忙,没怎么现身,有一次斐豆来的时候捧了一束白花,见到邬百灵,就流着泪献给他,因为斐豆误会邬百灵要嗝屁了,气得邬百灵把白花砸在真的要嗝屁了的沈宣墨身上。 没有一分钱可支配财产,身边这个说不上爱还是恨,但总之在生命里占了重要位置的男人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没了,不是亲人的关系怪异的女孩不懂他在操心什么,多重压力下邬百灵每天都垮着脸,那双原本杏仁形状的眼睛只能一半睁一半闭,成了葵花籽,眼黑和眼白都是灰的。 因为没精神,他在沈宣墨面前都显得脾气好了些,不顶嘴了,沈宣墨开玩笑说他听话,可能叫他亲他一口,他都答应,结果邬百灵真的亲了他一口,亲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那双眼睛终于睁开了。 沈宣墨便对他说:别的我也不能为你解决什么,你需要钱,我不能放你离开我,那你来给我当人体模特,跟十年前一样,好吗。 邬百灵只问了句穿衣服吗,沈宣墨答“看你”,事情就这样安排了。 唯独在画画的时候,沈宣墨身上会散发令邬百灵平静的气息,自此,邬百灵觉浅梦多的情况稍微好转了点,而他发现其实没有他想得那么糟糕。 选日本女人教小妹英语是正确的,因为她当过母亲,所以知道怎么哄孩子,小妹没有被女性长辈疼爱过,原来要让小妹听话,只需要拥抱她,在她头上一吻。从那以后小妹没再叫过邬百灵“爸爸”,她理解了其中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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