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教学楼下站了会儿,见天都快黑了江闻皓还没下来。微微蹙了下眉,快步朝班级的位置跑去。 教室被暗淡的天光分割成一块块棱角分明的线条。 隔着走廊的门,覃子朝看到江闻皓正背对着他蹲在讲台上。 整个身影落在黑暗里,只有半边肩头被落了块橙红色的光。 覃子朝以为江闻皓不舒服,急忙上前查看情况。 却在看到江闻皓布满泪水的脸颊时蓦地顿住,视线下移看到了他怀里紧紧抱着的东西。 ——那是董娥的袖套。 还没来得及洗,上面沾满了粉笔灰。 江闻皓哭得没有一点声音,死死咬着牙,但眼泪就是控制不住地往外涌。 这是自董娥离开后,他第一次哭泣。像个迷路的小孩,只能抱紧唯一从家中带出来的信物。 看到面前出现的腿,江闻皓缓缓抬头望向覃子朝。 他哭的呼吸有点急促,脸也憋的红红的。像是羞愧于被覃子朝发现了他的软弱,江闻皓抬手胡乱抹了把脸。 袖套上的粉笔灰粘在他的脸上,又被眼泪冲花。 “看个大爷……”江闻皓抽噎了下,“转过去!” 覃子朝没动,仍是垂着眼沉默地注视着他。 江闻皓又用袖子使劲擦了擦脸,站起身想要背过身去。 下一秒,一个滚烫的怀抱将他牢牢抱紧。手抚着江闻皓的后脑勺,略微施力让他贴向自己的胸口。 “没关系。”带着安全感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后背也被一下下轻拍着安抚,“没关系,哭出来就好了。” 江闻皓揪着覃子朝的衣领,手指因用力突显出分明的骨节。 “操……” 他又低哑地骂了句,沉闷的呜咽连同最后一缕天光,一同浸入了这个春日的晚上。 …… * 这天夜里,江闻皓和覃子朝又挤在了一张单人床上。 已经回暖的气候让他们即便刚洗完澡,身上也还是出了一层汗。 覃子朝怕江闻皓睡不好,想起身到另一张床上去。可刚动了下,手就被江闻皓紧紧攥住,闭着眼也不说话。 覃子朝默默看了他一会儿,低声哄道:“好,不走。” 江闻皓又停了下,这才缓缓松开手,翻了个身用背对着覃子朝。 覃子朝调整了下姿势,从身后将他环住。 屋外又开始刮风,树叶沙沙作响,随风朝着同一个方向。 江闻皓浅浅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墙壁,身后抵着覃子朝宽阔的胸膛。 “覃子朝。”他忽然没来由地小声问,“明天是不是又要降温了” “早西北风晚东南,是个晴天。” “那就好。”江闻皓闻言重新闭上了眼。 这样,带着老师的大鱼,就能游得更稳一些。 …… 后来,江闻皓不知何时睡着了。 听着他逐渐变得沉稳而绵长的呼吸,覃子朝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打开宿舍门,悄悄走了出去。 启明星已经悬在天空了,正如他所说,应该会是个好天气。 操场的草坪上积攒着隔夜的露水,在路灯的照射下无声地滚入泥土。 覃子朝开始绕着操场奔跑。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不知疲累、不知休止,一圈又一圈地循环往复。 直到天光越来越淡,晨雾也逐渐散尽,他才筋疲力尽地仰躺在了塑胶跑道上。 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 …… * 天是一天暖过一天了。 某个午后,竟然传来了几声蝉鸣。 江闻皓每逢周末都会到柳安的路老师家学习乐理知识,准备之后不久的艺考。 路老师以前和董娥在一个队下乡,跟她还有她爱人的关系都不错。 那场大火他也在,脸上到现在都还有一片巴掌大的烧伤。 虽然容貌有些吓人,但从他家的陈设装潢到他的习惯穿着都不难看出,他是个非常有格调的人。 老路脾气有点怪,平时也不怎么喜欢与人来往。但他从见江闻皓第一眼起就挺喜欢他,觉得这孩子在音乐方面有天赋。 知道江闻皓喜欢听黑胶唱片,老路还专门拿出了他的宝贝唱片机和收藏品。两人边听唱片,边天南地北地扯些音乐近些年的发展,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覃子朝待会儿又来接你?” 江闻皓“嗯”了声。 “怎么跟放学接孩子的家长似的。” “。” 老路起身朝厨房走:“我做了桂花酸梅汤,正好等他来了一起喝点。这天真是越来越热了。” 屋外的丝瓜架轻轻晃了晃,老路家的小院门被人推开。接着就传来个嘹亮的大嗓门:“路老师在家吧?” 老路顺着厨房的窗户往外看去,只见一个烫着大波浪头的中年女人拎着两大兜子礼品,满脸堆笑地站在他院里。 女人身后还跟着个身材肥硕的男孩儿,手里拿着把圆号。 江闻皓看到男孩儿后也是一愣:“郑强?” 老路回头:“怎么,认识啊?” 江闻皓垂下眼:“不熟。” 老路将刚拿出的酸梅汤又冻回冰箱里,摇头叹了口气:“这孩子的妈是真不死心,最近隔三差五的就带着他往我这儿跑,非让我教他圆号。” “你又不会吹号。”江闻皓有时候是真搞不懂一些人,总觉得搞音乐的就是所有乐器样样精通,学计算机的就一定得会维修电脑一样。 老路冷哼了声:“你当他妈是真让他来找我学音乐?无非是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我跟央音的校长是同学,想托我在艺考的时候给他孩子走走后门。你说这些个家长一天天净琢磨着些歪门邪道,孩子能学好么。” 听老路这么一说,江闻皓想想还真是。 随着高考时间一天天逼近,课业压力也是越来越大。近几次模拟考下来,原本成绩在班里还算不错的郑强竟然考的一次不如一次。 他自己也急,每天最早一个进班,又最后一个回宿舍。一埋头就是一整天,恨不得住在教室里。可越是拼命想考好就越是考不好。 为此,刚子已经找他谈了好几回话。他家人也给郑强买了各式各样的养脑护肝保养品成天喂着。结果非但不见他成绩提高,反而养的更胖了,早操跑个一两圈就上气不接下气,怕是体育这关要悬。 对于一个高三生来讲,最可悲的不是没好好学习导致成绩垫底,而是明明曾经被寄予厚望,因为耐不住压力节节后退。这样的绝望感无疑是巨大的。于是郑强家也开始想退路,打算临时抱佛脚学学艺术,起码这样还是能上个不错的大学。 “路老师?”郑强他妈王秀芬推开了绿色的纱网门,探头进来,“哎呀!您在家呐,我还以为您有事出去了!” 她说着连忙回头冲郑强招手:“这孩子!磨磨蹭蹭的!……快,来跟老师打招呼!” 郑强臊眉搭眼的拿着他的圆号,从门外挪了进来。 在看到屋里的江闻皓后,小眼一眯:“江闻皓?” 王秀芬一听郑强跟屋里的人认识,瞬间找到话题:“这是你同学吧强强?!看看,之后你们就一起跟着路老师好好学!” “秀芬姐。”老路打断,“我都跟您说了我教不了孩子。” “您就别谦虚了路老师!咱们柳安人哪个不知道您是大艺术家啊!”王秀芬边说边就要把礼品往老路手里塞,“再说啦,您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不是?” “这不一样。”老路将礼品退回,“江闻皓有专业基础,我也就是帮他加强巩固一下。老实说,您孩子现在学音乐入门有些晚了。艺考的时候全国各地的人才都会聚在一起,各凭本事,现在冲刺真来不及。要不您试试看给他另请高明?” “嗐,不晚不晚!”王秀芬跟老路使了个眼色,“只要是路老师的学生,能考不上吗?您说对吧!……学费的事您千万别担心,需要多少只管开口提!都是为了孩子,再多钱我们这些做家长的也得花不是?” “秀芬姐,这是当着孩子的面有些话我不好说。”老路皱眉,态度明显有些不耐烦了,“艺考也是正规考试,没有那么多您想的弯弯绕在里面。您请回。” 王秀芬吃了闭门羹,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语气也不由加重:“路老师,您看您之后应该也常住柳安了吧。都是街坊邻居,有什么事互相拉一把。您怎么就能确定以后不需要我们这些人了是吧?” “请回。” “你!”王秀芬忿忿瞪了他一眼,回头对郑强没好气道,“我们走!” 老路:“您东西带好。” 王秀芬转身没好气地把礼品挎回到身上,出了老路家门后忍不住狠拧了把郑强的耳朵。 “哎哟哟——妈,疼!” “喊什么喊!人家收别个就是不收你,还不知道丢人?!” …… 作者有话要说: 跟大家说个好消息!《班长能有什么坏心思呢》签约大陆实体出版啦!
第77章 蝇 郑强揉着被揪红的耳朵回头看了江闻皓一眼,肥大的鼻头翕动着,一步步往后退着出了院子。 刚跨过门槛就跟来接江闻皓的覃子朝撞上了。 郑强虽然长得大,但重心不稳,撞在覃子朝身上的时候整个人向后仰去。 覃子朝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没事儿吧。” 郑强没有道谢,眯着小眼打量着他。 一旁的王秀芬一看更来气了:“好你个老路,不是说不收学生?这不就又来了一个!” 覃子朝将郑强扶稳,又跟王秀芬点头问了句好,便快步踏进了院子。他今天跟徐秋云去了趟村里打扫老房子,回来的晚了些。 江闻皓正搬着小凳子坐在丝瓜藤下,抬头看见覃子朝来了站起身:“老路让你进屋喝酸梅汤。” 覃子朝伸手揉了揉江闻皓的头,温声说:“抱歉,来晚了。” 江闻皓忽然想起老路之前说自己像个放学等家长来接的小朋友,冷着脸挥开覃子朝的手。 “跟你说了多少次别摸我头。” 覃子朝笑笑:“总是忍不住。” 江闻皓眼皮跳了跳,突然从身后勒住了覃子朝的脖子,另只手去按他的腰眼儿:“是么,那老子也忍不住。” 两人在丝瓜藤下打闹了会儿,都有些喘了才分开。 覃子朝:“郑强刚怎么也在?” “他妈想让他学音乐,带着礼来找老路。” “路老师答应了么?” “你觉得呢。” 老路在屋里听到覃子朝来了,端着酸梅汤出了院子,给了江闻皓和覃子朝一人一杯。 三人站在檐下边喝酸梅汤边看着丝瓜藤上结出的小丝瓜,等到天全黑了以后,两人才从路老师家出来。 徐秋云从老房子离开后,顺路又去了彩霞家找李婶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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