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覃子朝像是真要跟他斩断血缘了。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身后里屋的门再次被人打开。 覃子朝眸色一沉,江闻皓则是第一时间转身去拦。 只见徐秋云双手握着一把锋利的柴刀,胆怯却也义无反顾地朝覃建军一步步逼近,用刀刃直指着覃建军的鼻子,咬牙颤声道:“覃建军,你要是再敢动我儿子一下,我俩就一起死!” “疯了!都他妈疯了!”覃建军红着眼,恶狠狠瞪着徐秋云,“臭娘们!你敢拿刀指老子?!” 徐秋云的手抖了抖,把刀握得更紧。 此时戴深帽檐的男人又阴沉地提醒了覃建军一句:“别他妈耽搁了。”说着又看了徐秋云一眼,神色仍藏在阴影里,缓声说,“嫂子,我们这次来也没别的,就是想跟你借点钱。建军在外头遇上点事儿,着急用钱周转,等事情一解决,他就可以回来跟你们团聚了。” “啊对对!”覃建军见状赶忙接话,也跟着收了横劲儿,“老婆,我是真急着用钱,我也想早点回家。” “这儿不是你家!”徐秋云红着眼打断,“我和子朝都不会认你,你也别想再从我们手里拿走一分钱!” “你!”覃建军眼见徐秋云态度坚决,又看了眼覃子朝,“儿子…” 话没说完就被覃子朝眼底的森寒吓得咽了回去。 末了,他狠狠点了下头:“我知道了,你们巴不得我死!” 深帽檐一看要钱没戏,而村里亮灯的人家也越来越多,心知不能再这么耽搁下去。当即冲覃建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走。 覃建军最后又剜了徐秋云和覃子朝一眼,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话也没再说,将手一甩跟着深帽檐一起匆匆走入了夜色中。 钻进树林,瞬间便没了踪影。 又是一阵凛冽的北风,卷的树叶纷纷掉落,发出“哗哗”声响。 待人彻底消失在了黑暗里,徐秋云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双目依旧涣散。 “云姨!”江闻皓连忙上前去扶,又抬头低唤了声,“覃子朝。” 覃子朝这才缓缓回头,视线从苍茫的夜色中收了回来。他迈了两步到徐秋云面前,顿了顿后慢慢蹲了下来。 “妈,刀给我。”他低声开口,见徐秋云还在怔神,便将她的指头一根根掰开,从她手里接过刀,“当啷”扔到了一旁的竹篓里。 徐秋云目光失焦地看着覃子朝,半天后才僵硬地伸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 覃子朝被她触及伤口,微微偏了下脸: “没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秋阳 风一声声吹着尖啸的哨子,在大山深处反复回响。 屋内的钨丝灯电压不稳,在垂死挣扎的最后闪了两下后,终是彻底熄灭了。 覃子朝将徐秋云送回房间,又留下陪了她很久,直到看着她朦朦胧胧地浅浅睡去,这才蹑手蹑脚的从里屋退了出来。 “云姨睡了?”趴在桌上的江闻皓听到动静,压低声音问覃子朝。 覃子朝轻声“嗯”了下,黑暗掩盖了他眼底的疲惫。 他摸黑走到五屉橱边,从里面拿出一根蜡烛和一盒火柴,将蜡点亮,立在了柜子上的盘子里。 烛光摇曳着,偶尔发出毕剥声响。 借着微弱跳动的火光,覃子朝对上了江闻皓担忧的眼神。 “我没事。”几乎是下意识,覃子朝便先开口安慰,“灯应该就是保险丝烧了,我明天再换一个就好。” 江闻皓看着他没说话,忽然就有些明白放假前董娥跟自己说的那句“覃子朝就是太懂事了”的真正含义。 因为懂事,所以就总是在把所有来自外界或是自身的负面情绪通通积攒下来,独自地吸收与消化,再用一副惯以的成熟温柔示人。 可江闻皓明白,如果覃子朝一直这样下去,他迟早都会有崩坏的那一天。董娥所担心的,应该也是这个。 覃子朝,他已然是将压抑活成了一种习惯。但其实,那些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消极与怨恨,从来就没有真正消失过。 江闻皓撑着桌,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覃子朝身边微微仰头看着他。 下一秒张开手臂,将覃子朝抱住。 覃子朝后背一僵,愣在那里。 两个人就维持着这个动作,在原地站了许久。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蜡烛流下一滴蜡油,还没落盘便已凝在了烛身上。火苗又轻轻跳动了下,发出噼啪的细微声响。 覃子朝垂着的手,指间蜷动了下,缓缓上抬反搂住了江闻皓。 下巴正贴在他柔软的头发上,能闻到洗发水的清香。 “没关系,我真的没事。” “放屁。”江闻皓冷冷骂了句,“你就是爱装。” 他又紧了紧抱覃子朝的手,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覃子朝,你这样下去不行。” 覃子朝闻言,深暗的眸色颤了颤。 江闻皓:“我心烦的时候就会疯狂弹琴,要么就随便找个由头跟人干一架。”他淡淡注视着覃子朝,“要不咱俩现在找个地方干一架吧。” 覃子朝看着江闻皓的眼睛,随着他的话,那里面居然还有光斑在跟着跳动。 他伸手又去揉了揉江闻皓的头。 江闻皓想躲,但这次还是忍住没有躲开。 覃子朝在心里叹了口气,干一架,他怎么可能忍心打江闻皓呢。 江闻皓由着覃子朝摸了会儿他的头,终是忍不住说了句:“你再特么摸,老子真秃了。” 覃子朝这才停手。 江闻皓冲他递递下巴:“去洗把脸然后坐那儿去,我给你上药。糊了满脸血,半夜三更看着太特么惊悚了。” 江闻皓从背包里翻出了碘酒和棉签,这还是之前自己被赵涛那傻逼纠缠受伤时,覃子朝买的。 等覃子朝洗完脸回来,他便用棉签蘸了碘酒给对方涂。 要说这还是江闻皓第一次给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上药。此前对待自己时,都是直接把消毒水胡乱往伤口上一倒拉倒。但面对的人是覃子朝,他尽量就还是耐着性子,轻手轻脚。 结果一不小心还是扯到了他的伤,覃子朝微微蹙了下眉,很低地抽了口气。 江闻皓心下一慌,忙凑身上前想帮覃子朝吹。 脸都快要贴着伤口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位置特么的在对方唇边上。 气氛一下子就又再次凝固了。 江闻皓喉结动了动,吞咽了下,一时竟不知是该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给覃子朝吹,还是撤身。 他张张嘴:“那什么,你…应该已经不疼了吧。” “疼。”覃子朝幽幽看着他。 “……” 江闻皓没办法,只能一咬牙将心一横又凑近了些,一下下帮覃子朝呼气。 凉凉的气息就拂在覃子朝的唇边,他知道只要自己再稍微侧一下头,就能碰上江闻皓的嘴唇。 而后,他可以像之前那次一样,用一句玩笑话轻描淡写地稍带过去,让对方不要对他心存芥蒂。 但他不想。 他好像已经不能满足于这只是一次简单而单纯的碰触了。 他想要对方的回应,想要更深一步,想要从此无时无刻都可以拥有这样的碰触。 “覃子朝。”江闻皓撤开些身,眼里带着思索,“咱们回学校后,云姨这边你打算怎么办?” 他顿了顿,“你爸…我总觉得他一定还会趁你不在的时候回来。” “我明天先打个电话给祁叔,让三子叫些人时不时来家这边转转。覃建军就是个典型的窝里横,应该多少能起到些震慑作用。” 江闻皓点点头。 覃子朝:“另外我想尽快在柳安给我妈找个房子,这样我回家会更方便,离祁叔也近。就是我担心她可能不会同意,毕竟在这里生活惯了。” “能搬还是搬吧,不管怎么说安全都是第一位的。”江闻皓很想说就看你爸先前那傻逼操行,指不定还能干出些什么事来。但一想那毕竟还是覃子朝他爸,就又咽下去了。 “嗯,我明天再劝劝她。” 转眼间蜡烛已燃去了大半根,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过后,两人此时都迟来的感到了乏力。 江闻皓见碘酒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便重新坐了回去,一手托着下巴,半垂着眼睛。 此前,他有想过这个令覃子朝总是避而不谈的男人究竟是有多么不可救药。直到亲眼目睹之后他才不得不承认,他还是低估了此人的无耻程度。 起码江天城从没有动过自己一根手指头,而覃建军,所谓的亲情在他眼里恐怕真的还不值那一张存折。 “覃子朝,你会恨他离开你们么。”江闻皓问。 “我会恨他。”覃子朝顿了下,“但我巴不得他离开我们,死在外面。” 江闻皓抬起眼。 覃子朝:“覃建军根本就不配当父亲,我的出生也只是一个意外。” 这句话里蕴藏的信息其实很多,江闻皓多少能猜到徐秋云在和覃建军的这段婚姻里,究竟背负了多少的伤心与无奈。 在这样闭塞的山村中,她所要承受的痛苦和艰辛可能还要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有时候人言,是能杀人的。 深夜的风还在持续敲打着玻璃窗,像是一双双黑暗的触手。 明明这里也有着最璀璨的星空。 希望明天会是晴天。 …… 当江闻皓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已经躺在了覃子朝的床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的。 身旁没人,隔着房门的缝隙,他看到有一束光渗了进来,在脚下铺成一团金色。 江闻皓穿好衣服下床,打开了屋门,顷刻间被室外的艳阳高照弄得抬手遮了下眼。 一夜的风吹散了厚厚的云层,天朗气清。树梢上的鸟发泄般的欢呼雀跃,空气中弥漫着袅袅炊烟。 江闻皓的心情随着眼前的景物也转好了不少,听到厨房有响动,缓步走了过去。 覃子朝站在灶台边,正蒸芋头。一旁的柴锅里还滚着小米粥。 他脸上的伤仍没消,连同着不笑时就会显得冷峻的五官,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温柔有礼的学霸班长。 只是在见到江闻皓时,他唇边的笑柔化了眉间的锋利,温和地问了句:“怎么醒这么早?” “天太亮,刺着眼了。” 覃子朝点点头:“昨天晚上忘拉窗帘了。刷牙没?” “还没。”江闻皓还带着些刚醒时的鼻音。 “快去,刷完给你剥芋头吃。” 江闻皓“嗯”了声,又看了看覃子朝:“你好点没?” 覃子朝知道他在问什么:“好多了。” “行。”江闻皓转身到院子里的水池边刷牙去了。 看着对方的背影,覃子朝的笑意稍稍敛去,眼底又重新染上了思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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