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笔下去,他忽然发现自己默写也能画出徐述言的样子了。他雀跃的画完那副画,发表在L站上,主题是几个爱心。 然后就这么看着自己画的画,电视开着,窝在沙发山沉沉睡去。 …… 闻星阅是被一通电话打醒的。 原本他在绞尽脑汁的想着画面构图,结果因为太困直接倒在桌子上面睡着了,再醒的时候就看到面前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显示的是一段陌生的号码。 他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些恐怖的画面,但是很快他便将这些念头抛之脑后,因为他发现号码归属地竟然是S城,也就是他生长的城市。 哪个认识的人换号码了吗。 他的手指点击了绿色小人,将电话放到了耳边。 “喂,请问是阅阅吗?” 电话那头用很亲昵的称呼询问,但闻星阅确切不熟悉这个声音,只是微微的有一丝记忆的触动,感觉似乎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反问过去:“您是?” 那边很快给了答复:“我是你妈妈之前的同事,人民三院的王阿姨,小时候见过你的,你应该不记得了,这都七八年了。”
第40章 四十 【四十】 原本是应该不记得的。 但是这个人提到了他的母亲。 林华梅还没去世的时候,工作很忙,经常很晚才回家。那个时候闻星阅十多岁,林华梅又担心小孩子一个人回家会遇到危险,就让他放了学到自己的办公室等她。那个时候经常会遇到来交接工作的一个医生,和林华梅是好友,具体叫什么闻星阅早就不记得,但依稀能想起来那个阿姨姓王。 不过后来他上了初中,也就住校了,在他妈妈去世前,他也没再见过这个阿姨,但是在林华梅的葬礼上,这个王阿姨搂着他哭的很惨。 蓦然回首心间往事,闻星阅困意全无,那股丧母的苦涩随着这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一起漫上了心头。他还依稀记得那时王阿姨和她妈妈畅聊的身影,两个尚还年轻的女人彼此交换着她们世界里的美好。他可以安慰自己是岁月饶恕了林华梅,将她永远留在了尚好的年龄,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衰老,不会对着镜子哀愁自己布满皱纹的容颜。 他也只有这样对自己说,也只有这样才能抵消他一瞬间漫上心头的感伤。 他轻轻问:“记得,阿姨,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那边突然的沉默了,那边只有吸气呼气的声响,几十秒后,王阿姨的声音才响起。 “阅阅,我跟你说这事儿,你别激动……唉,阿姨前两天到二院和专家交流经验,就讨论,讨论怎么控制肺癌扩散。结果阿姨就在示例病例里……唉,看见了你爸爸的病例。” “您看错了吧。” “你妈跟我做了十来年的同事,我是看着他俩离婚的,闻仲秋我怎么会记错……” “…………什么病?” “……唉,肺癌……晚期,已经转移了,后天他约着做了一次放疗。我这几天抽空去病房看了他几眼,跟十年前的闻仲秋都不像一个人了,瘦的脱相啦,我当初因为你妈那么讨厌他,现在都觉得心疼。我想他应该是不打算告诉你的,但是我想起华梅,我就觉得该告诉你……这电话我是从华梅之前的家属名册里找到的,本来想试试还能不能打通,幸好你接到了…” “……” “孩子,你……还好吗?” “不太好……阿姨,我爸……还有多长时间?” “我也不敢说,你爸爸的病情已经扩散了,不知道放疗效果会是什么样,如果效果好的话,可能在一年以上,但如果……你回来看看他吧。” “好……阿姨,那我挂了。” 电话那头没来得及说任何话,闻星阅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学校里天天在讲预防电信诈骗,可是此时此刻,闻星阅宁愿这通电话是电信诈骗。 他看着面前的电脑,黑着的屏幕倒映着泪如滂沱的自己。无法控制的,不知道在说道哪句话的时候就已经铺了闻星阅满面。 他是不是上辈子得罪了老天爷,这辈子才会这样惩罚他让至亲一个接一个离去。 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呢。 怎么能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告诉他,前几天还和他通过电话的,一切正常的,甚至精神十足吵嚷着打牌的壮年男人,现在正瘦骨嶙峋的躺在医院的某个病床上。打针,吃药,一遍一遍忍受着癌症带来的锥心痛楚。 曾经他是恨过闻仲秋的,恨他离开自己和母亲,恨他取了邱姿又有了两个孩子,恨他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对自己动手,恨他在自己这二十年没有尽到过一个父亲的责任…… 但是闻仲秋的的确确是他的父亲,也曾满心喜爱的把他抱在怀里,骄傲的向朋友介绍说“这是我儿子。” 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闻仲秋离去? 他不觉得自己在哭,眼泪却将面前的稿纸浸湿了大半。 …… 回到S市的那天是阴天,没有下雨,却闷热的厉害。 他向学校办了休学,收拾好了东西便赶回了S市。 徐述言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怎么告诉徐述言。他明白自己不应该一声不响的走人,但是他又怕告诉徐述言之后,会干扰到徐述言的工作。 他在家里留了张纸条,只说家里有要事,可能要离开一年。 他没提分手,他也根本不想分手。但是徐述言是演员啊,那么多优秀的人在他身边,他走了迟早有一天徐述言会喜欢上别人的。 …… 他把行李放到家中后赶到医院,王阿姨把他父亲住院的房间号告诉了他。 住院大楼里很安静,素净的白色却没能让人心旷神怡。闻星阅找到闻仲秋的病房,却在离门口处十步之外放慢了脚步。 他透过门上那窄小的窗户往里望,只一眼就看到了闻仲秋。 他的父亲比他离开的时候瘦了太多,因为进行过化疗,头发已经没有了。闻仲秋还在睡,鼻子下面带着输氧管,眉头皱着,睡的并不安稳。 “您是哪位啊?在这里做什么?” 安静的走廊里突然响起的清脆声音让闻星阅惊了一惊,他转回头,看到一个年轻的护士,狐疑的盯着他。 闻星阅解释道:“我是2号床的儿子。” 那个小护士愣了愣,突然皱起眉:“你是闻叔的儿子?你爸爸都住院小半个月了,你怎么现在才来?你爸爸昨天做放疗都是他自己一个人。” 那语气明显在批判他这个儿子不称职。 闻星阅无话可说,他想了想后问道:“我可以看一眼我爸的病例吗。” 那护士盯着他,似乎在埋怨他的不称职,半晌后撇了撇嘴:“跟我来吧。” …… “你爸爸的病情不太稳定,最近一阵总是失眠,醒的时候也总是在咳嗽,而且吐痰一直有血,放疗的效果不太好,而且癌细胞已经扩散了,伤及到神经,最近他还有一些抽搐……他的生活习惯不规律,发现的又很晚,已经不好治了,这些天你多陪陪他吧,我看他来住院这么多天,也没什么人陪着他,就两个小孩偶尔来一次。” 病历写得很清楚,闻星阅抱有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他沉默的呆了一会儿,无力的说:“嗯,麻烦您把所有我要做的都告诉我吧。” …… 闻仲秋一直在睡,睡得也不安稳,同病房还有一个老年患者,一边吃着香蕉,一边看着闻星阅推门而入。 老人看见他在闻仲秋身边坐下,自来熟的招招手。 “小伙子,吃香蕉吗。” 闻星阅哪还吃得下去,轻轻地摆了摆手:“不了大爷,没什么胃口。” 那老人想必是明了他的处境,叹了口气放下香蕉,转头去看面前播放着时事新闻的小电视。 闻星阅坐在空床上,看着面前面容枯槁的中年人,心里苦涩不堪。 闻仲秋现在就像是真的快要死了一样,他的脸一点血色也没有。原本黝黑的皮肤也不合常理的苍白。闻星阅从没见过他这样。 他一直认为自己经历了不少事情,在之后发生的任何事情面前,他都可以保持淡然和冷静。 在这件事情上,他是冷静,可他却无所适从。他冷静着,不知所措。 他呆呆的做了好久,双目无神的发愣着看着洁白却冰冷的墙体。 病房的门被刚刚见到的护士推开了,她推车工具车走到老人身边:“老郑,换药了。” 老人和气的笑笑,指了指吊瓶:“小姜,给我调慢点,这快了,老身板受不了。” 小姜护士点点头:“行,再慢点吧那就,您记得多喝水,正病着呢。” “哎呀没啥子事,反正好不了喽,渴了就喝两口。” “咋就好不了了,说不定明天就好了。” “小姑娘会说话哩,谢谢啊。” “啥谢不谢的,换好药了,您好好休息。” “好,好。” 护士和老人交流完,转过头来,看了看闻星阅,叹了口气。 “你也别太沉重了,这一层都是这样的病人。” “总要消化一下。” 那护士叹了口气:“那你记得让他醒来吃药,一会儿吊瓶打完了就去叫我,我姓姜。” …… 小姜护士走后不久,闻仲秋在疼痛中转醒。 他看向右边,大爷正在安稳的看着电视,他又照着惯性动了动脖子,看到左边的时候,却猛然怔住了。 他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毕竟闻星阅来看他这件事本身就不太现实。 “……儿子?” 闻星阅见他醒了,点点头:“医生要你吃药。” 闻仲秋意识到这不是梦,他皱着撑起身,靠在床头:“你不好好上学来干什么。” 闻星阅把接好的水放在床头。 “我不来,哪天你死了都没人知道。就跟我妈一样……我离开的时候还是活生生的人呢,等我回来了,就端着一盆骨灰从殡仪馆走出来?” 闻星阅的话越说越慢,越说越抖,甚至最后发音都无法清晰。他没继承闻仲秋什么好,死要面子却是青出于蓝,明明都已经几近哽咽,他反而越说越笑。只不过笑容是那样苍白。 闻仲秋不言,从桌子上拿起药片,囫囵吞枣般一口水咽了下去。 他怎么会不想闻星阅来看他呢,那毕竟是他自己的孩子,那么优秀,那么懂事。 他一直是个浪荡的人,浪荡了几十年,喜欢就要,不喜欢就扔掉。他也自诩一生坦坦荡荡,没对不起过什么人,但到了中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他才醒悟,他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林华梅和他的儿子。 他和林华梅结婚是因为喜欢,离婚是因为喜欢上了别人。在给怀着孕的林华梅戴绿帽的时候,他一丝一毫也不觉得自己对不起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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