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食堂公然打架,数人互殴,吸引来大半的同学围观,差点儿把洗碗柜都碰坏,”弥勒佛语调平直舒缓,咽下口中的茶水后,才再次缓缓抬起眼,补完后半句: “——据说还有出言不逊的辱骂?” 站在边侧一直低着脑袋的宋达闻言立时抬起头,不服气道:“明明是楚以维他们先莫名其妙来寻衅滋事,我们充其量也就是算正当防卫——” “呵,” 只听间隔数步外,方才在食堂上,指着路炀言之昭昭的平头突兀地冷笑一声。 他夹杂着火星子道:“是他先管不住嘴四处乱散播谣言,那就得做好挨揍的准备。” 宋达当场就火了:“你他妈说谁管不住嘴!?” “打,打起来。”教导主任捧着茶缸子轻吹了口:“打完自觉回宿舍收东西回家,父母问就说我劝退了,啊。” 众人:“……” 如果说平头的话如同往油锅里泼水,那么教导主任这态度无疑就是朝着烈火堆狂喷干粉,三下五除二就把即将爆开的火气死死镇压。 然而楚以维是个远近闻名的校霸,身边跟着的几位俨然也都是群混不吝的,闭嘴了没两秒,又有人想开口说什么。 但未来得及出声,就见教导主任放下他那大茶缸子,抬眼在面前显而易见划分为两派、每一边各三人,统共六位问题学生身上一扫。 最终却十分意外地落在了杵在最边缘、正俩手揣在外套兜中的贺止休身上。 少年身高格外出挑,面容俊美却尤为陌生。 清早前来报到时,洒落于脖颈上的黑发,此刻被皮筋简单束在脑后,从斜侧面望去活像添了条深黑色的细小尾巴。 若不是身上那件稍显不合身的外套,其实很难辨出他是学生。 ——因为气质实在太过于散漫了。 但在教导主任望来的瞬间,贺止休又格外敏感地转过脸。 他仿佛料到了对方会看来一般,视线相触的刹那,只是漫不经心地阖动了下眼皮。 随即就听教导主任开口道:“你就是三班新来的转学生吧?” 贺止休浅浅点了下头。 “正好,来说说,”教导主任冲他扬了扬下巴:“你一个新来的,怎么也起冲突了?助人为乐还是见义勇为?” 贺止休唔了声,笑道:“您要这么认为那也可以。” 这态度换个老师来这会儿估计已经暴跳如雷了。但这位教导主任不仅外形像个弥勒佛,性格居然也极其相似。 此刻听闻也不恼,反倒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而看向被火气憋得面色通红的宋达: “那你呢,动手理由是什么?” “那群傻——对方不分青红皂白污蔑路炀,还上来就要动手,” 宋达眉宇紧锁成川字,边说还边冲隔壁重重哼了个气音:“我这是正当防卫!” “那就是为了朋友出头了,还挺讲义气,” 弥勒佛目光一转,又落在了中间隔着数米的楚以维那一派身上:“那你们呢?都怎么回事儿?” 平头同样面色不善地冷哼一声:“还能为什么,就因为他暴露白栖的隐私,才害的白栖今早离校的!” “就是,” 另外一人夫唱妇随似得说: “肆意透露别人隐私,还添油加醋传播全校,还带上我们楚哥,最后害的白栖精神崩溃上午的课都没上完就请假回家,我们为什么不能找他茬?” 楚以维倒是没说话。 但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端着态度久了,还是话都被其他二位说全了,这会儿只是冷冷地朝路炀那侧斜了眼,以此表达自己的态度。 “我操,你们特么会不会——” 宋达话音未落,肩膀陡然被一只手强硬压下。 只见从被抓来教导处后从头到尾都没作过声的路炀终于抬起眼,面容沉静地对上了旁侧一米开外的楚以维的视线。 弥勒佛淡定无视了险些一触既炸的氛围,将目光落至那位从转学至今从未惹出过什么祸端,安静的只在考试时才轰动全校以及所有教职工的学霸身上。 “那你呢路炀,” 弥勒佛抿了口茶缓缓道:“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临近十月中旬,数米开外的办公桌后方挂着的日历都能窥见立秋的字样,身处南方的教导处却仍旧冷气通畅。 教导主任的办公室是在教职工总办公处被单独开辟了块,一门之隔的外头,是正处午休时分的各年级老师们。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不惹是生非的年级第一学霸与校霸起冲突了”这事儿实在太过骇然,以至于三不五时就有人经过门外,伸着脑袋悄然窥视。 奈何学霸却是全程沉默。 明明事件最核心的人是他,被张口上下嘴皮子一碰莫名找茬的也是他,此时此刻身处喧哗之外,却宛若局外人般平静且冷淡地站在那。 直至教导主任以为他是不是被吓着呆住了的时候,路炀才终于缓缓收回与楚以维对视的目光,镜片后眉眼精致的双目中噙着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只听他波澜不惊地开口,终于说了进门后的第一句话: “谣言与我无关,我不清楚。” 楚以维登时眉峰紧皱,满脸戾气地瞪着路炀:“与你无关?那天体育课三班里除了你还有谁?你不清楚谁清楚?” “体育课?”宋达一愣,“什么体育课?” “月考的前一周,周四下午第一节体育课,”楚以维冷冷道:“白栖当时突然出现紧急发热情况,迫不得已才进了恰好路过的你们班的教室。” 宋达顿了顿,终于想起来了:“但是那天路炀去上课了!” “那是后面才去的,” 楚以维冷嗤一声,扬着下巴居高临下道:“在那之前他明明坐在位置上,却不出声。一直到有人出来,他被发现了,才终于不得已站起来。” 贺止休淡淡开口:“但即便如此,你也没有证据证明你那位Omega同学的性别真相就是他传的吧?” “是没有证据,但在这之前,除了我之外只有他一人知道白栖其实是Omega这件事,结果月考一结束就马不停蹄传遍了全校,” 楚以维嗤道:“这种情况下除了他还能是谁?” 贺止休却轻轻笑了笑:“你不都说了么,还有你。” 他顿了顿,好似想起什么一般,目光又在楚以维旁侧的其他人两人身上扫视而过,嘴角弧度勾的更明显了: “哦对,说不定还有——们。” 楚以维:“……” 其他二人:“……” 场面一时诡谲叵测,宋达目瞪口呆地竖起一根大拇指:“妙啊,还有这等思路。” 话音刚落,对面平头立马炸起了锅:“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我们才不会——” “我只是陈述某种可能,” 贺止休堪称彬彬有礼地打断道:“不用这么激动吧?” ——他这态度说是刀枪不入也不为过了,对面几人显然没打过这种程度的嘴炮,一时间包括楚以维在内,三人面色都差的可以。 甚至楚以维还隐约可见地动了动唇。 从口型上来判断那应该是句脏话,只是碍于身处教导处,对面还端坐着个悠闲喝茶的教导主任,濒临齿关又迫不得已地咽了回去。 ——从客观上来看,楚以维作为宋达口中那本恋爱圣经真正的主角攻,他其实长的很不错。 逼近一米八五的个头,Alpha天生自带的凛冽气场,光是这二者就足以让他仅仅只是往那儿一杵便存在感十足;立体帅气的五官与凌厉锋锐至带上丝许凶意的眉眼,任谁与之对视,都会潜意识瑟缩一步。 尤其是Alpha之外的存在。 然而眼下,对面三人除了贺止休这个Alpha之外,其余身为Beta的俩人却不见丝毫退缩之意。 尤其是那位传言中不易近人至一度被误解成社恐的路炀。 “我有病才爆,”片刻后只听楚以维声音紧绷绷地说:“再说这事还关乎我自己,我闲着没事儿自己给自己找事?” “啊,”贺止休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那也不一定?” 宋达立刻一唱一和地接话:“就是,谁知道呢?” “……” 楚以维立时紧咬起牙关。 就在他似乎准备反驳时,路炀突然抬起半垂的眼:“那你不给自己找事儿,为什么会觉得我闲着没事要给自己找事儿?” “那谁知道呢,” 旁边的平头仿佛终于找到机会开口,故意学了宋达方才的话,阴阳怪气道: “你体育课还偷摸着听英语词汇搞内卷,说不定就是担心仅次于你的白栖哪天把你给超越了,所以故意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攻击他心态呢?” 路炀:“……” 路炀没想到自己躲避剧情不成反被迫陷入狼窝,情急之下不得已的一个行为,会莫名其妙被接二连三的被扭曲,甚至一路朝这种方向延伸而去。 这番话简直比方才在食堂清洁区时,楚以维张口就说是他散播的谣言还要离奇诡异。 霎时间就连宋达都感觉到了离谱,连嘴都忘了回。 静默稍许后,他才像是回过神般,满脸一言难尽表情地反问: “……你是认真的吗?” 平头当即扭着头冷哼一声:“不然呢?” “……第一。” 片刻后路炀深吸一口气,压下了逐渐升腾而起的烦躁与不耐,声音沉而冷道: “我的确听见了你们的对话,但白栖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不知道是哪路人马闲着没事儿传播;但事情不是我做的,脏水少往我身上泼。” “第二,” 路炀突然上前一步,侧过身,视线掠过另外二人,直直投向位处罚站队伍尽头的平头。 他镜片后的目光冰冷而锋锐,望去时含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讥讽: “如果按照你的逻辑,我担心白栖的成绩压过我,所以故意散播谣言毁他心态——那我为什么闲着没事干,月考结束进入长假了才开始散播?而不是之前就这么做?” 平头登时一噎,但大概是不想输人又输阵,支吾片刻张口嘴硬道: “那谁知道你是不是担心下一次月考被超……” “上次月考高二年段第一总分七百三十八,年段第二七百零四,” 路炀冷冷打断。 男孩子身形修长肩背挺直,发梢却因为食堂的动乱,此刻难得凌乱; 那身在校时永远板正笔挺的校服上方被松开两颗纽扣,白炽灯由上至下打落在他身上,将瓷白肌肤与脖下的阴影分的格外鲜明,看向人时透明镜片折射出冰冷锋锐的光。 但平头却莫名觉得,那双被掩藏在寒光之下,看不大清的双眸,应该比所有东西都摄人。 下一刻却见路炀嘴角极其意外地挑起一丝很弧度——那实在太细微了,肉眼之下几乎要以为是错觉,唯独唇角处那份似有若无的讥诮格外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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