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另一端传来声无奈的笑,林霁先道了声歉,然后说:“确实没有,我只是觉得——那顿作为感谢的饭没什么必要。” 郑知夏又沉默了几秒,问:“为什么?” “怕你误会,”林霁说,“做那些事情不是为了让你觉得有所亏欠,然后勉强自己再跟我有什么接触,更不用说只是些很小的忙,用不着你报答什么。” 他顿了顿,又说:“母亲收下的那枚戒指很好看,谢谢。” 郑知夏看着窗外灿烂的天色,眼中神色复杂,语气却还是平淡的:“你当年教会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商场上只有利益交换,不存在任何的慈善家。” 林霁便笑了,说:“那是对别人,但也不是慈善。” 后面的话他不需要再说,而郑知夏也无法再接话,他沉默了很久,在另一端的平静中说:“等你回来,还是一起吃顿饭吧,不然的话,我于心不安。” 隐约有声很难过的叹息传进耳里。 “好,”林霁闭了闭眼,下颌微微绷紧,“等我回去先。” 电话挂断,郑知夏对着天光发了很久的呆,也叹了口气。 他总是在做一些明知是错误的事,譬如十几年前难以自控的感情,又譬如今天的这通电话。 二十年过去,林霁依然是他所有的意外。 门被敲响,繁忙的工作打断了他的思绪,新季度开始时总是很忙,林霁出差结束时给他发了条消息,得到了暂时没空的回复,他盯着亮起的手机屏幕勾了勾唇,回道: “没事,那过段时间再说。” 心里却已经把这当成了郑知夏礼貌的拒绝。 ——大概从此以后也就是这样了。 林霁拉开抽屉,最深处躺着一些药片,他边看文件边轻车熟路地剥开锡纸,就着温水吞下它们,而后在药效起来时站起身,走进休息室中闭眼盖上薄毯。 十五分钟后,他睁开眼,白色眼球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红色血丝,周皓带着文件进来,有些担忧。 “我觉得您这个月该早些去国外看医生。” 他原本以为林霁会拒绝这个提议,可对方却点了点头,有些苍白的俊美脸庞上浮出很温和的笑意。 “大概是这样的,你改一下行程吧,辛苦了。” “您客气了。” 周皓点头应下,又告诉他:“郑少爷那边的助理说,他最近出国谈合作了,要半个月后才会回来。” 林霁略微一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去的哪里?” 周皓告诉他一个地名,是在地中海沿岸的某个小国家,有些远,实在没办法顺路,于是林霁没有再说什么,挥手示意他出去忙,周皓帮他关上门,眼中有着很明显的忧愁。 没人比他更明白林霁的身体情况——长期缺少睡眠是会死人的,更不遑论带来的其他一些精神问题,可看了多少的医生,或许开头时能好一点,但不出两个月,总会死灰复燃。 他不知道病因是什么,却真诚地希望林霁好起来。 三天后林霁坐上前往瑞典的飞机,用了一个晚上给随行的周皓倒时差,第二天精神抖擞地走进熟悉的诊室大门,医生早就等候多时,站起身和他握了下手,门扉关闭,周皓坐在冷气充足的白色走廊里打瞌睡。 医生是个有着金棕色卷发的中年男人,他用英语和林霁交流,但除了开头的询问外,很少开口,只是听着林霁陈述: “……他回来这件事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帮助,我依然会在入睡后做梦,他走出那扇门,然后我就会惊醒,其实我早就预料到有这种情况出现了。” 他的语气平静到显得无动于衷,仿佛每天贫瘠的几小时,乃至几十分钟的睡眠并非什么会要人命的大事,医生便也平静地点头,给他开了新的药物。 “但是要尽量少吃,”他叮嘱道,“副作用会很大,还有,你得戒酒戒烟,尼古丁会让你更加难以入睡。” 林霁笑了笑,说:“但酒精能让我短暂地获得没有噩梦的睡眠。” 医生摆在桌面上的手机一震,他们很一致地将它忽略掉,继续了这场诊疗,直到几分钟后门突然被敲响,礼貌的,却能听出几分急促,林霁皱了皱眉,心中骤然浮起几分不妙的预感。 “进来。” 周皓神色严肃地站在门边,拧起的眉和有些凌乱的头发显得尤为瞩目,他手里握着依然亮着屏幕的手机,语气沉沉:“地中海沿岸发生了地震,网络和信号中断了。” “我现在暂时还没有联系上郑少爷的助理。”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晚上还有一章= =
第63章 再会 椅子和地面的刺耳摩擦声响起,林霁脸色苍白,神色却很冷静。 “国内那边也联系不上?” 他说完,转头和医生到道了个歉,而后匆匆往外走去,周皓跟在他身后,几乎是在小跑:“第一时间联系了,那边也在想办法联系郑少爷,如果有消息的话会第一时间同步过来。” “嗯,知道了。” 电梯门打开,周皓喘了口气,说:“因为地震的原因,前往那边的航班已经全部停飞了……” “不是大问题,”林霁的语速有些快,“你去联系陈叔,问他家里的飞机落地瑞典最快需要多久。” 周皓应了声好,却苦于没有信号的电梯拨不出通话,林霁皱了下眉,按下最近的楼层,电梯停下,他大步走出,推开了沉重的消防门,周皓匆匆忙忙地跟在他身后,不由庆幸自己这些年没有放弃过锻炼身体。 几分钟后他为难地挂断电话,告诉林霁:“那边说……林董今天也有行程,已经走了。” 林霁冷笑一声,没说话。 不用想便知道是得了林庆生的命令。 他从通讯录中找出某个外国号码,等待的几十秒钟内已经回到街上,北欧的阳光冰冷到几乎没有温度,电话接通,他开门见山地说:“我需要借用你的私人飞机,去地中海。” 周皓听不到对面人的声音,同步地给司机打电话,没一会林霁就道了声谢,淡声道:“直接去机场。” “好,”周皓说,“我打电话给酒店,让他们把房间里的行李收拾好寄回国。” 低头的一瞬,余光中落进一只指节苍白的手,周皓愣了愣,不着痕迹地转头打量了下自己老板的脸色,这才发现林霁显得很紧绷的下颌和紧抿的唇角。 “照现在的报道来看,并不是很严重,”他说,“或许等下就能收到消息了。” 林霁很轻地吸了口气,说:“但他在海边。” 周皓也沉默了,而后将语气展现得很肯定:“不到六级的地震会引起海啸的概率非常小。” 林霁勾了勾唇角,似乎是想露出个轻松的笑意,却失败了。 “我觉得也是。” …… 郑知夏站在空地上,仍然心有余悸,远处的楼房坍塌了一半,砖瓦石块散落在地上,尘土在空气中挥之不去,助理站在他身边,对着手机发愁。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信号,我们这儿太偏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等到大使馆派来的人。” “总会来的,”郑知夏倒是很镇定,“当务之急是找个空旷点的地方吗,万一有余震的话,会很危险。” 他低头看了眼,又说:“你把鞋脱了。” “啊?好。” 助理将尖头高跟鞋踢掉提在手里,郑知夏朝她伸出手,说:“给我。” 她不明所以地照做,郑知夏握着他的鞋,将细高跟卡在路灯柱上掰断了才重新递给她,接着又脱下西装外套,说:“系在腰上挡挡,我们得往山上走。” 他担心前面的路不好走。 所幸此时天气算得上挺好,地中海沿岸的阳光刺眼,他领着助理往前走,绕过乱七八糟的路况,巨大的碎石和裂缝随处可见,他们慢慢地往山上爬,时不时拿出手机看一眼信号,但不幸的是始终都没有恢复。 大概是这个国家太小,效率实在无法提高。 郑知夏索性不再去看,盘山公路曲曲折折,如今走着不少的人,大家都在往山上走,预防可能会出现的海啸,可前方的人越来越多,助理隐隐有些不安,自言自语般地问:“怎么都堵在这里?” “我去前面看看。” 郑知夏谨慎地挤进人群,周围大多是陌生的语言,但也有少数的几张东方面孔,焦灼而不安地到处张望,嘴里似乎在说着些什么,他走上去寒暄,顺便递出了一只烟,接着就有人告诉他:“地震把前面的路毁了,很大的一条裂缝,上不去了。” 郑知夏心中一紧,往人群外看了眼,平静的海面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的波光,不算太近,却也不算很远。 还真是有够倒霉的。 他挤出人群,无奈笑着对助理耸肩,说:“听他们说这边的政府已经在组织救援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到。” 助理看起来像稍微松了口气,问他:“我们就在这里等?” “看来只能这样了。” 郑知夏抬头看了眼,山崖陡峭,云层飞快地自远处飘来,阳光顿时暗淡,他心中依旧凝重,又领着助理往来路走了一段,停在了某处坡度相对缓和的地方。 而后一等就是几个小时,西装外套毫不讲究地铺在地上,喧闹声从远处传来,倒也能减少些恐慌和焦虑,郑知夏站在一边,手指间夹着燃了半截的烟,突然间脚下隐隐颤动,伴随着人群的惊叫声响起。 “是余震!” 他迅速拉起助理往旁边避让,地面的震颤结束后,头顶又传来沉闷的轰鸣。 不好——! 郑知夏抬头看去,阴影如遮天蔽日般袭来,那一瞬间的绝望感熟悉到令他有些失神,仿佛重新回到几年前那个冰冷到连灵魂都有些僵硬的冬天,他躺在自己渐渐变凉的血泊中,隐约间似乎听见了宋白露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轰! 撞击声在脚下响起,随之落下的尘土撒了满头满脸,郑知夏咳嗽两声,在好一会后才能睁开眼,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剧烈地喘息,烟从颤抖的指尖跌落。 助理被吓得双腿发软嘴唇苍白,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郑知夏深深吸了口气,笑着拍了拍她的肩。 “没事没事,”他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我这人运气一向很好,所以我们今天肯定能逢凶化吉。” 助理定定地和他对视着,十几秒后突然浑身一颤,终于喘了口气。 “吓死我了,”她跌坐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天呐……等我回去,回去之后马上就和我男朋友求婚。” 郑知夏不由失笑,问她:“是不是有点太匆促了?” 他也盘腿坐下,满头满脸都是泥沙,笑容却很明亮,助理也跟着笑起来,语气却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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