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尤真抱着手臂,微微抖着身子逞强说。 “可是……”胡琳正准备进一步说服尤真,身边却突然传来一阵清浅的香味,她转头一看,身边正站着一位高挑的美女,对她露出温柔的笑。 “胡小姐,尤先生,你们好,我是中油S市分公司孙婧,是投资部周总的秘书,我来呢,就是想和尤先生说一声,您要是觉得尴尬,也不必脱衣服,我们周总那边自己会换。” 孙婧说罢,目光便追随着周觉因的方向看过去,呆在原地的两个人也跟着孙婧的目光看过去,周觉因果真正在换衣服。 他脱了身上的那件,又从包里掏出一件备用的军绿色外套,一边走一边套上袖子,衣摆随风飞舞,勾勒出宽肩窄腰和一双长腿,随便的两步竟是在江北市区荒凉的水泥地上走出了璀璨T台的感觉。 尤真盯着看了一会,突然飞快地眨着眼挪开了视线。 孙婧再一次礼貌地提醒他:“请您穿上吧,着凉就不好了。” “好的,谢谢你。”尤真对孙婧点了点头,乖乖套上衣服,然后立刻捂住嘴打了个小喷嚏。 江北市政府的办公大楼散发着一股上世纪末建筑的复古气息,木质门框斑斑驳驳,每间办公室都还配着铜把锁,办公楼内甚至没有肉眼可见的电梯,就连领导也得爬着楼梯上楼。 政府领导,投资方,环境评估方一行人马三十几个人挤上楼梯,胡琳本和尤真并排着站,中途硬是被身后的庞然大物逼得多上了一层台阶。卢灏非要和尤真站在一起,用身躯给他挡磕碰,防挤压。 “她和尤真说什么了?”进入会议室之前,卢灏让杨锦天带着尤真进去找座位,把胡琳在门口拦了下来,“周觉因的秘书。” 胡琳实话实说,“叫尤真别脱衣服,会冷。” “这么贴心。”卢灏干笑着说,“少让尤真和中油的人接触,他经验少,有什么问题让他们来找我。” 胡琳应下他的要求,心底的怀疑又一次盘旋而上:尤真是否是自愿允许卢灏一厢情愿地剥夺他应有的一些权力,并且把这样的行为归为对他的宠爱和优待。又或许尤真早就习惯了卢灏对他的“优待”?不论如何,这都不是她应该插手的事,还是装聋作瞎为好。 会议室中央的矩形木桌,只能容纳十六个人,刚好坐下市政府和到访人员的领导,职级稍低的就在后方靠墙而坐,其中包括胡琳,尤真和孙婧。 的卢来的四个人之中,杨锦天的工作年限最长,职级最高。卢灏是太子,本硕博一路读到二十七岁,工作经验比胡琳还少两年,一进来就和杨锦天平起平坐。 会议漫长而无趣,胡琳忍不住开启小差,视线从PPT转移到会议桌上的各位领导。最显眼的莫过于周觉因和卢灏,这两个人身板最高大,和身旁“娇小”的政府领导仿佛是两个世界走出来的人。 政府领导发言完毕之后,顾修齐和周觉因分别代表中油集团发言。 大公司的领导和小城市的领导发言的气势和谈吐有很明显的差别。虽然胡琳对于投资的收益风险一知半解,但听他们讲完之后,就莫名有一种靠谱的感觉。 投政府的环保项目基本就是在做慈善,像他们这样的大公司肯投,江北市政府高兴还来不及,哪有可能抓着挑刺呢?没什么意外的话,中油肯定定会中标,那之后尤真还能继续参加这个项目吗?卢灏会不会又暗箱操作,通过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把尤真调走呢? 胡琳神游的空隙,周觉因的发言结束了,她的视线没来得及移开,和周觉因撞了个正巧。周觉因平淡地和胡琳对视了几秒,随后给了她一个很浅的笑,像是认识她,在和她问好似的。 胡琳的脸唰的一下就热了起来,不敢再多看,低下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字“他在看你”然后递给尤真。 尤真看了之后僵了一下,回复胡琳:“He's not.” 胡琳接着写:“明明就有。他!好!帅!” 尤真琢磨了很久,尝试艰难地书写中文:“帅,but坏。” 又在but和坏之间加了一个副词,extremely,强调他坏的程度非同小可。 胡琳脑子里蹦出来第一句话就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被尤真怨成这样,能有多坏呢? 可卢灏也不是什么好人啊?尤真能看出来吗? 胡琳收起本子,发现尤真其实就是在装淡定而已。面对周觉因毫不遮掩的盯盯攻击,这孩子看似面不改色,其实耳廓早都红透了,像被那个人的目光狠狠咬过一口似的。
第42章 领导们不愧是领导,他们的肾可能都是铁做的。 整整两个半小时的会议,一口接一口地喝水,却依旧安如泰山。职场菜鸟尤真同学硬是一口水也没喝,也还是被内急憋得咬牙切齿急跺脚。 真是太奇怪了!人到中老年肾功能应该会走下坡路才对嘛! 在主持会议的市委书记宣布“会议到这里就先结束,请各位回酒店稍作休息,期待今晚和各位在我市富宇酒楼三楼包厢欢聚一堂”时,尤真的中文听力水平直线下降,只捕捉到“会议”和“结束”这两个词,绷着摇摇欲坠的神经朝门口冲去。 但憋到崩溃的可不止他一个人。 尤真向来最懂得谦让,哪怕是这种紧要关头,也不和其他人争抢,默默地排在了人群后头挤出来。等他好不容易找到厕所,三楼的坑位早就被占满了。无奈之下,尤真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在下楼的人群间逆流而上,喜获空荡荡的男厕所一间。 卸下包袱,一身轻松,尤真这才有空看手机。 就这么一会功夫,他居然就收到了十几条的信息,99%是卢灏在问他在哪里,剩下的1%是胡琳说会在楼下等他。尤真敲击着键盘,给胡琳回了一个OK的表情包,又告诉卢灏,他在四楼,已经准备下去了。 [卢灏]:去哪里都记得跟我说一声,看不见你我会担心。 尤真其实不太喜欢被人当成婴儿照顾。他是二十五岁,不是五岁,没必要上个厕所都报备吧。可卢灏是为了他好,还是回复一下比较礼貌。 他又编辑消息:“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知不觉走到楼梯口,除了楼梯扶手的不锈钢管,尤真的视野里突然多出了两根黑色的条状物。顺着黑色的条状物往下看,是双崭新的白色的板鞋,鞋子的码数比他的大上许多。 他也有一双同款,但没那么干净。 回卢灏的消息没能发送成功。 尤真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手机从虎口笔直的滑落下去。 在手机粉身碎骨之前,一只修长白净的大手,救下了它脆弱的生命。这双漂亮的手握着尤真幸免于难的手机,递到他的眼前。 “怎么还是那么不小心。” 接着,他听到了那个曾占据他的无数个噩梦,美梦的声音,用一种温柔而有小心翼翼地语气试探着对他说。 “好久不见,尤真。” 这一刻,尤真的大脑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停滞,停滞的时间可能只有三秒,闪过的内容却包含着过去三年间零碎的片段。 他想起心理医生曾经无数次苦口婆心地劝诫他的那些话。 “除去你认为合适的两点,性取向和外在条件,你们的生活环境,家庭背景,思想认知和价值观是两条毫无交集的平行线,强行相交在一起的结果,也只能是渐行渐远。” “我知道这么说你很难接受,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要你试图去理解他,比他试图去理解你更加困难。尤真,你过得很不容易,但你的那位,也并不比你轻松多少。以后的事情我不敢确定,可选择分开,对现在的你们来说的确是唯一的选择。” “也许未来有一天,你突然就能够理解他为什么‘爱赚钱胜过爱你’,他也可能会因为失去了你而悔不当初。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宝贝,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电影里演的两情相悦。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先爱自己,再去爱别人。” 从周觉因身边离开的前三个月,尤真的治疗频率高达一天一次,比和周觉因在一起的时候更加严重。他整夜地睡不着,吃不下饭,走在路上就开始无端地流眼泪,手臂,肩背,大腿出现反射性的神经疼。 心理医生告诉他,这是初期的戒断反应,这段时间会非常艰难,但他必须熬过去,因为“这世界上没有人是缺了谁就活不了的。” 尤真的心理医生认识他快十年,看着他从怯生生的小不点长成出挑的美少年,见证了他成长中跌宕起伏的各个阶段,他们既是医患,也是朋友。 尤真是个非常“麻烦”的孩子,他经历了太多普通小孩不该经历的事,伤痕太重,创口太深,几乎是无法修复的,只能勉强缝补,维持差强人意的现状。 频繁的寻求新的恋爱关系本是他自我排解的一种方式,又通过主动结束关系去获得情感上的掌控感。这套对自己大方,对别人残忍的机制曾经成功地,稳定地运行了许多年。终于,尤真还是遭到了报应,遇见了一个能够瓦解这套机制的人。 在受创的情况下,像以前那样无目的得寻求新的感情排遣是弊大于利的,心理医生试图引导他,“想一想,除了爱和性,有哪些事情会让你觉得开心,不一定要有什么价值,只要让你开心。” 这个问题,尤真思考了很长的时间,得出来的答案却违背了心理医生的初衷。 “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觉得开心,比开心还多许多个层级。他同意和我在一起的那一刻,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刻,我从来不知道快乐是可以到那样的程度的。” “可是开心过后,我又觉得难过。因为他,好像从来没有过和我一样的感受。我知道我的爱对他来说是很多余的东西,可是我忍不住,总想要再多爱他一点。” 医生告诉他:“傻孩子,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因为,更需要爱的人是你,不是他呢?世界上有像你这样很需要爱的人,也就有某些不需要爱的人。” “宝贝,就算不谈那么多对错,想想吧,你一个饱受干旱之苦的可怜灾民,想方设法地用自己少得可怜的水去灌溉塑料做的种子,这颗种子可能很漂亮,晶莹剔透,五彩斑斓,把你迷得昏头转向,可是,你又能指望它开出怎样不凡的花朵呢?” 在医生的帮助下,尤真熬过了戒断反应最剧烈的那段时间,重新回到校园。 在那里,尤真重新找回了一些能让他“感到短暂开心”的事,比如听一堂精彩的互动课,在某项作业得到了A+,因为好看的衣服或者配饰受到同学和老师的夸奖,遇到一个一开始明明很讨厌他,却接二连三帮他赶走骚扰者,带他做实验立项目,然后又时时刻刻黏在他身边说要陪他练习中文的博士生助教。他遇到了许多可爱的新朋友,他们一起开通宵party,在凌晨的公路兜风,压轧马路。他还收到了一家时尚杂志的邀约,做了一段时间的兼职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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