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有望就变得不易满足,有碗里的想锅里的,并如履薄冰,生怕一脚踩空,坠进失望。而失望能加害于本来就无望的人吗?当然不能。” 当林寐把作文的结尾喃喃念出来之后,陶楂绯红着脸,“这不是我写的。” 陶楂声音很小,嗓子跟被掐住了一般。 即将要被人看穿的感觉令陶楂感到奄奄一息。 “是一个作家写的。”陶楂手指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抠着桌子,“我觉得还不错。” 林寐也太敏感了吧,陶楂心想,比自己还敏感呀,想得真多。 他以后要跟林寐保持距离才行,要是让林寐知道自己其实很讨厌他,那可就不妙了。 “谢谢林寐哥哥,我知道了,我回去了就把你给我的题做完,等做完了,我就再来向你请教。”陶楂很有礼貌地反客为主,伸手准备从林寐手里拿走自己的试卷。 陶楂打算回家写。 林寐顺利地让陶楂拿走了他自己的摸底卷。 正正好,晚自习的上课铃也敲响了,陶楂眼睛亮亮的,被头顶光一照,整张脸雪白又精巧,毛绒绒的睫毛和圆鼻头显得他稚弱无辜。 陶楂把摸底卷飞快叠起来往书包里塞,“唰”的一下拉上拉链,动作堪称干净利落。 看着急着跑的陶楂,林寐一时兴起,忽然开口,他的声音跟上课铃最后的几个节拍一块儿在陶楂的耳边响起。 “你去哪儿?”林寐托着腮,目光将预备逃脱的陶楂密密匝匝地罩住,“我没说让你回去写。”
第9章 现在? 今晚? 晚自习? 做这些? 一时间,陶楂满脑子都是不可置信的问号。 其实,他效率没这么高。 但在林寐面前认输,陶楂也做不到。 “正有此意。”陶楂已经离开了椅子的屁股又重新坐下来。 林寐弯腰从脚边的纸箱里拿出了一个还没用过的练习本,“写这个上面。” 等陶楂把练习本接走后,他又徐徐补充道:“有不会的可以随时问我。” “我知道啦,谢谢林寐哥哥。”陶楂短暂地摆烂了。就算被林寐辅导又怎么样? 师夷长技以制夷,他要把林寐吸干! 林寐深望了陶楂一眼。 下午时分休息的学生也在课铃响后奔回教室,高三班里那些个空着的位置慢慢都开始有了人坐下。 两个女生从后门嘻嘻哈哈地跑进来。 陶楂只听见了笑声,他专注着自己手里的习题,没抬头。 脸上却忽然被洒了几点冰凉,陶楂茫然地抬头去看,教室里怎么也不可能下雨,他抬头看见的是一个女生绽开的笑颜。 对方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慌忙把湿漉漉的手缩到背后悄悄在校服上擦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为是老曹。” 她身后的女生慢吞吞地说:“看背影都不像啊,老曹那么威猛一傻大个。” 给陶楂脸上洒水的女生已经从书包里掏出了纸巾,“那个,对不起啊,我近视五百多,没戴眼镜就看错了人。” “没关系。”陶楂抓着纸巾,擦掉脸上的水珠。 擦脸的动作好像小猫洗脸哟。 姜婻脑海中莫名出现了这么一句对眼前少年的形容。也是此刻她才发现,对方的校服跟他们班的不一样。 “高一的?”年纪看起来还挺小的,没有高三生那种沧桑感。 陶楂把纸巾叠起来揣进口袋里,他找不到扔的地方,“高二。” 两个女生,一个叫姜婻,一个叫张季音,失误给陶楂脸上洒水的叫姜婻,长发齐刘海,头戴米白发箍,长相与气质很有大小姐的味道。 两人分别是林寐的前桌和曹严华的前桌,关系看起来很不错。 张季音:“高二的怎么来了我们班?老曹死哪儿去了?” 林寐低着头答:“陶楂是我带来的,曹严华在徐序的位置上。” 姜婻和张季音不约而同看向徐序那边,果真是。 “你叫什么名字?”姜婻书都没心思打开,她是个铁血颜控,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就是一个很下贱的老色批,不分物种不分男女的好色。 张季音翻了一个堪比整张脸大小的白眼,翻开书,“陶楂你不认识?你手机里不是还保存了人家的照片?有一段时间的屏保都是人家,还……” “你是陶楂?!”姜婻音量不受控制地拔高。 半个教室的人朝她看过来,视线却又被她后面的陶楂给吸引了过去。 哪来的小同学?面生又好看,都坐在林寐旁边了,居然也没有逊色半分。 知道是陶楂过后,姜婻顿时对陶楂感到亲切万分,她索性把椅子整个转了过来,她面朝着陶楂,“你跟照片里不太像哎。” 陶楂手指握着笔,他没离女生这么近过,下意识想要后仰。 可他听出来姜婻是夸自己的意思,很少有人会在他跟林寐在一起块的时候,不夸林寐反而夸自己。 “不像吗?”陶楂有些紧张地问道,他以为姜婻在说他是照骗。 过于紧张,让他都忘了去问姜婻和张季音哪来的自己照片这件事情。 姜婻:“你不上镜……照片看起来特别嫩,像初中生,但是本人看起来还是没那么嫩的,可能是因为相机会把鼻梁眉骨都磨平吧。” 陶楂:“学姐为什么会有我的照片?” “我们学校专属的app有不少人发你的照片,你在上面人气还挺高的,人气值五千多呢,排二十三。”姜婻比了个二,“但你好像没有账号,对不对?” 他们学校小区面积相当可观,学生数量在全市中学排前列,如若不同年级,除非是全校大型活动,否则难以见到。 所以一中在好几年前开发了独属于自己学校的app,教务处可以在上面颁发通知,老师可以在app上发布作业,学生可以在上面分享生活。 陶楂不知道这个app,学校里很多人应该都不知道吧,学校又没有特别宣传过。 “我不玩这些,”陶楂抿了抿唇角,“我喜欢学习。” “课后消遣嘛,”姜婻嘻嘻一笑,“林寐也玩啊,不还是年级第一。” 陶楂笔尖一下子划了两行出去。 什么叫林寐玩也是年级第一? 暗讽他没玩也不是年级第一吗? 但姜婻应该不知道自己的排名吧? 可她不是知道自己的名字么?她是林寐的同班同学,无论怎样,还是会跟林寐关系更好吧。 就算没有指向性,也刺伤了陶楂。 “林寐哥哥一直很厉害啊。”陶楂符合的声音低低的,嘴里像是含了东西,不清不楚。 他状态忽上忽下,差异显然。 林寐听见后,朝姜婻看过去,“上课了。” 林寐向来如此,话不算多,所以不说废话,与他但凡多相处几天,就知道他的温和相对于他整个人来说有多表浅。不容人冒犯的疏离和锋利才是他的底色。 姜婻不好意思地呲了呲牙,连人带椅子地转了过去。 过了几分钟,姜婻拎着手机吊在后脑勺,屏幕直朝陶楂的脸,屏幕上是她的微信二维码,“陶楂,扩列扩列。” 随着微信“叮”地一声响起,陶楂微信列表里多了一个好友。 … 陶楂没想到林寐给的题目难度这么大,并且非常精准的踩准了自己不擅长的点,并且在他不擅长的基础上,难度还增加了。 所以他写得有些吃力。 写题过程中,他不断去偷偷看林寐,未免林寐发现自己的吃力,陶楂偶尔停下来休息,隔一会儿哼两首口水歌。 时间滴滴答答流走,距离晚自习结束还有二十分钟时,林寐合上了书,他将笔盖上笔帽,拧紧,一件一件收进书包,拉上拉链。 林寐一系列的动作代表今夜的学习已经进入到了尾声。 陶楂后背的汗毛竖了起来,头皮隐隐出现了刺痛。 “喳喳,作业给我检查。”他的语气很轻,但入了陶楂的耳朵,就如同鬼魅一般。 陶楂的脸一下子就滚烫了起来,连手心的温度都跟着升高,出汗,他快要握不住笔,可他不想丢盔弃甲,更不想要缴械投降。 林寐在辅导陶楂这件事情上似乎没有平时相处时那般和气好说话,他靠近陶楂,强硬地从陶楂手下面把练习本抽走了。 陶楂气若游丝,“我...还没写完。” 陶楂觉得自己会被羞耻心燃烧成一堆滚烫的灰烬。 他不去看林寐,僵直着身体,耳边林寐翻动着练习本的每一页都能清晰可听,刀片一样刮着他的脸。疼。 林寐翻了一半之后,后面陆续翻的几页都是空白的,他没再继续往后翻了,他把练习本还给了陶楂,“没做完,还错了不少。” 他一贯以来的温良也让陶楂感受不到了,“不会的为什么不问我?” 陶楂感觉到林寐正看着自己,是怎样的眼神他想象不出来。林寐一直都是很好说话的,所以自己也不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但没做完和错了不少这七个字已经完全能够让陶楂难受万分。 尤其还是被林寐这样说。 早知道下午就狠狠拒绝跟林寐一起上晚自习了。 陶楂不止脑子,他整具身体里面,都成了一团滚开冒泡的浆糊。 林寐迟迟没等到他给个解释,终于不等了,伸手扶着陶楂的下颌略显强势地转向自己。 陶楂眼底的不甘和委屈无所遁形,如果他没看错,眼底深藏的还有恼怒和恨意。 恨他? 这倒有意思了。 他掌下,陶楂腮帮子那块肌肉绷紧了,小同学隐隐在咬牙,为了什么,不太清楚。 气氛太过莫测。 陶楂心理活动太活跃,没觉出自己跟林寐的距离有多亲近,他只看了林寐一眼就把目光惊惊惶惶移走了。 见陶楂的身体都在隐隐发抖了,林寐放下手,松开了陶楂,他冷流般的双眸不再注视着陶楂,无奈道:“很快就下课了,没做完的以后再做吧,要是不想做了,以后也可以不做,不强求你。” 周身被林寐压着的空气在林寐抽身后轰然膨胀散开。陶楂得以呼吸了。 陶楂捏着桌子上的练习本,凭借不断的自我安慰建立的自信和骄傲土崩瓦解。 对他来说,林寐这算是很重的重话了。 语气不重,含义太重了。就好像是因为陶楂答应了又做不到,对方忽然对自己泄了气,失去了信心和信任,于是决定放弃自己。 即使说这话的人是他讨厌的林寐,也仍是让他不免感到受伤和低落。 任何人都可以让陶楂受伤。 更何况还是林寐。 陶楂闷在位置上给自己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工作。 不要太在意别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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