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家,太远了。 热水蒸在脸上,打湿了头发。他伸手在镜面抹开一片水光,观察镜中自己模糊的脸。摆了几个不同的表情作对比,感觉,眼神好像没有以前那么软弱,看着好欺负了。是因为进来剃了寸头吗。 季末在脑袋上摸了摸,估算着,再过多久头发能长回来。就是不知道是刘海先长出来快一些,还是脑门上的紫青消去更快一些。 擦干身体走出去时,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他绝对,绝对不会背叛许森的。 …… 卧室里薄被将将卷起,枕头上有微微的凹痕。一切都充满了许森和居住的气味。那就是安定的意思。季末看了一会儿,走了出去。 许森正坐在沙发上,或许是因为听着水声百无聊赖,拿了本书随意翻着。 这个男人私下在生活里的样子恬静又自然,褪去神色中暗蕴的凌厉,柔和亲切了许多。没有什么青城区的首领,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抛去身份地位和权力,变得好接近了起来。只有眼神未曾变过,投来注视的时候仍叫季末心里绷了一根弦,下意识地被抓紧了。 “衣服在这里。”许森说。瞧着季末一身热气地走来,又起身拦住了他。“先别穿了。”亲自拿了伤药,引他过去趴在沙发上,涂在那些被揍的、磕碰造成的淤伤上。 自然也看到了那些自后颈一路延伸到大腿的吻痕。绕开了青紫的伤块,在白皙的皮肤上红得晃眼,是别样的颜色。 就很激烈。某只疯狗争胜似地打了诸多印记,咬得乱七八糟,糟蹋好东西。 “……”许森什么也没提。 “……”季末是忘了这茬。心里浮着一阵躁动。 那双手在背上擦着药,可谓轻柔至极。本该舒服得叫人睡去,可正在做这件事的人是许森,季末只觉得脑子里飘晕了,身体不感觉痛了,反而心脏大声跳动,隐秘地喧腾。 等擦到脸上的伤时,两人就挨得太近了。 季末心颤得想要闭眼,却不受控制地盯牢了许森的脸。不知是哪里借来的胆子,他唐突问了出来:“今晚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说完便觉脸热,但还是沉沉将许森看着。 许森停下手头的动作,似乎考虑了一下。“可以。”他注意到季末的神情,小孩子倔强的喜欢和执迷。突然就有了逗一逗他的念头,因而笑道:“睡外面沙发,或者睡里面我的房间,打地铺。你想睡哪?” 季末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这种不合理的要求,脑子飞速转了起来。 睡沙发会舒服一些,但是睡里面可以离许森更近一点……就不能睡床上吗?毕竟现在是两情相悦的戏码,不是吗。 季末看看身下的沙发,又看看许森,眼神四处打转,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敢说出来。 “打地铺。”他压着眉头说。 许森笑出声来。又好气又好笑,为他这般认真的样子。“叶箐是笨蛋,你被他传染了吗。” 季末怔怔,而后明白,原来没得选。他不服气地看着笑起来的男人,看着看着就又移不开眼,嘴笨地忘了想反驳些什么。最后,只有羞愧而混乱地应下,简直不知所云:“……哦,好。”
第34章 季末是在沙发上蜷缩着睡着的,醒来就变成了在床上睡得舒舒服服地醒来。 外边都已经天光大亮了。房间里光线充足,他看得清楚:这里是许森的私人房间。 不知道是什么被抱到床上来的。昨夜累狠了,睡得太沉,在这里又睡得太安稳,竟然一夜好眠,无梦无忧。从进了牢里之后还没有这样过。 灰尘擦着斜照进来的阳光光柱慢悠悠地飘舞、渐渐坠落。房间里很安静,外边传来人声,是熟悉的声音,以及一贯平稳的声线。 “再叫几个人,多跑两趟。” “打点都不会么,只会放贷和收保护费是吧,脑子里长的都是肌肉?点头弯腰都做不好的话,要考虑换人了。” “现在知道把仓库看紧点了。亡羊补牢。” “记着,阿龙,一点小鱼儿,不值得我们费心。眼界放远,钩子留长。” 季末心想,或许是因为睡外边沙发,影响到许森工作,才把他挪进卧室里。 他忘记了现在是在监狱,人还在牢里关着。他就好像非常平常的,只是不小心睡过了头。在平凡的一天,没有任何安排的下午,起得很晚,连同午觉一起睡了过去。现在刚刚睡醒,脑子还是迷糊的。 季末发了一会儿呆,肚子饿得直叫。他穿着睡衣走出去,许森和阿龙同时放下手中的文件,看向他。 季末像是睡懵了,不在状态,顶着两人的视线就去拿沙发上的衣服套换。 那是统一的犯人制服。许森默看他片刻,转头向着阿龙道:“在清单上加一笔,去买两套年轻人穿的衣服。”考虑了一下,“不要太花里胡哨,就纯白色的就好。” 季末动作一顿。 阿龙:“得了,森哥,您这玩过家家上瘾啊?” 许森:“叫你去就去。” 阿龙于是向着季末招手:“过来,给哥哥量量。”他瞧见季末大片裸露的脖颈,锁骨还有后颈,其上遍布吻痕。眼睛一亮,找到了乐子。故意凑近了他打趣,笑声悄悄飘进季末的耳朵:“小朋友,森哥猛还是叶箐猛?” 这句话激得季末一下子醒神了。他捂紧了衣服,一把推开了阿龙。躲得远远的,又羞又怒,狠狠瞪着阿龙,不说话,脸上绷紧了。 “哟,噘嘴了,生气了。”阿龙喊许森看。“小孩没有秒答是你,有隐情啊?” 许森也乐了。将钢笔慢条斯理插回笔帽,接了话,却是道:“阿龙,再欺负小孩,就让你去陪叶箐玩玩吧。我看你是闲出花来了,想和他过过招呗。” “可不敢惹那尊煞神。”阿龙连忙告辞,秉着吩咐给他的事情,一溜烟跑了。 等到房间里只剩两个人的时候,又安静了下来。许森瞥见小孩耳朵上染着红,大概是小脑瓜里想到了某些旖旎的画面。 谁比较猛?呵呵。 许森收了桌面上摊开的文件,一一整理归位。随口叫了季末:“去洗个脸。然后,我们去食堂。” 季末回神,顺着话头就问:“去吃饭吗?” “嗯,快到饭点了。”许森的笑让季末意识到问了个傻问题。而许森很快补上了后半句:“去让你炫耀一下,顺便吃个饭。” “炫耀……什么?” “炫耀,我。”许森扫他一眼,说得自然而然,好像天地间的真理一般。“免得老有人找你麻烦。” 季末彻底醒了。由身至心,回想起比那些亲热画面还要叫人难耐的,心跳的感觉。许森揽着他的肩膀,轻轻带着他往里间走,用这种小动作催促他。 这个男人自己穿戴好了一身标志性的正装,衬他高大的身材,换了浅色的长大衣,在等他。 许森好像很喜欢这种不带情色意味的举动。很亲昵,没有架子,易于靠近,便叫人忍不住再靠近一点。 季末也很喜欢。 // 下去一楼大厅的时候,季末又有点怂。走在许森身侧,连连去看他的侧脸:“就我们两个吗?” 许森只说:“低调一点,阿末。太狂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季末点头,自己一向是不太引人注目的,在这一点上和许森合拍。他想了想,忍不住还是问起:“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许森这种身份,随处出现在公开场合,人流密集处,总是有风险的。他从来都是在705单独用餐,不是么。 许森看出小孩是真心实意的担忧,闻言柔和了眉目,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道:“有危险的话,我会保护你的,阿末。” 季末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但……但这个人的回答总是能恰巧戳到他的心里。他便看向前方,又走得轻快起来。 许森同季末两人出现在食堂的时候,周围好像都突然安静了一瞬。整齐划一地,错乱交杂的视线纷纷聚焦于此,现场气氛凝滞。 季末有些紧张,无意识往许森身后挨了挨,偷偷拉了他的袖子。但紧接着,又变了。该吵吵,该闹闹,一切如常,好像无人在意这边。 季末不明所以。许森无谓,用眼神示意他如平常般行动。季末便穿过人群,去打了两份饭。排队排到他的时候,打饭的叔叔仍旧紧闭嘴巴,一言不发。但这次,两份餐点都得到了加餐。 去时那个男人的视线一直缀在季末身后。端着两份饭回去的时候,便越过许多人的头顶,越过喧嚣的世界,与许森对上了目光。 他在等他。 季末快步向许森走去。 不会再有人来找他的麻烦了。他平稳地走到大厅的最边缘最角落,最低调最安静处,越走越快,终于来到等他的人的身边,在那张只有一人的桌子前放下餐盘。心情是雀跃的。 不过不敢在那人的面前吃饭。季末坐在了许森的左手边,就像个小跟班。 小跟班开心地吃起了饭。 许森捕捉到这种显而易见的喜悦,也觉得有趣。小孩吃个饭也能眉飞色舞,好不快乐,叫这顿饭都变得美妙了起来。正待说些什么,神情忽然收敛住了。 “季——末——” 有人在喊。季末疑惑地回头去望。 “季末!在这里。” 季末循声抬头,看见了站在二楼的叶箐。趴在栏杆上,两条胳膊撑起,正嘴角噙着笑将他看着,一举一动都尽入眼底。 叶箐似乎是在哼笑,盯着楼下人的目光怎么看都有点如狼似虎,不怀好意。“上来。我有话跟你说。” 季末迟疑了一下。还没起身,手腕被人抓着,在桌面上按住了。 他一僵,偏头看去,坐在身边之人正凝视着自己。他怎么差点忘了。 这位的存在感总是能不动声色地融入身边,叫人不觉得有压力。但他一认真起来,季末就慌了,悟了,怎么能忽略这气场,怎么敢呢。 许森面上冷淡,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季末心里有莫名的不妙感,十分不妙。他不知怎么就突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该去吗。为什么不行。为此惶恐。 许森未曾偏移视线,给楼上的狗吠一个眼神。他只攥着季末的手腕,声音低沉,目光紧抓着他不放:“阿末。” “现在是我的场合。”
第35章 好微妙的氛围。季末被这目光笼罩,像是沉铁撞上了吸铁石,走不脱了。手腕被更宽大的手掌按着,能感到微微施压的力度。这温烫的触感,不是强迫,而是警告。 他应该留下。否则森哥会生气的……会吗?向来游刃有余的男人,也会因为被挑衅、被触动了权威而发怒? “阿末?”叶箐听到了这个称呼,因此冷笑了一声。“快上来。再不上来我可走了,阿~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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