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从遮光窗帘的缝隙里漏进来,在木地板上投射下一层漫漫的光彩。 周庭沅的意识不太清晰,只是心脏被一种隐秘的快乐填满了。 过了一阵,夕阳的光彩渐渐黯淡了下来。 陆思辙直起身,手指擦了下周庭沅的嘴角。 周庭沅眨了好几下眼,却听到陆思辙闷闷的笑声,胸腔小幅度地震颤着。 “等你的伤养好了,有些事情需要你一起处理。”他说。 “好。”周庭沅点点头,“你……不休息一下吗?” “嗯,一会睡一下。”陆思辙松开手,亲了下周庭沅的额头,“我去洗个澡。” 周庭沅目送着陆思辙离开,手心里还残余着温度。 公寓不算大,尽管浴室和房间隔着段距离,周庭沅还是能听到哗哗的水声。他摒弃脑子里不自觉涌起的杂念,坐回床上,打开终端,顿时被雪片一样的消息晃得眼花缭乱。 有新闻通讯,也有联系人列表里的‘朋友’发来的消息。 他跳过那些或无关痛痒,或充满试探的消息,直奔新闻页面而去。不论什么网页都被庆典日当天的惊天巨变,以及那只人造母兽填满,周庭沅挑挑拣拣,抽丝剥茧地发现了不少有效信息。 原治安局局长,也就是顾维宁的父亲引咎辞职。现在治安局局长一职空缺,很大可能,就是由顾维宁来填补。 而他的母亲,也就是西方军区的实际领头人,联合东方军区一起发布了声明,与南方军区一同对北方军区及议会的行为进行了强烈的指控。 议会原本便和远峰集团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近些年来,随着江轶进驻北方军区,整个北方军区及议会便变成了远峰集团的一言堂。原本他们的势力太过强悍,像滔天巨浪一般压下了整个联盟反抗的声音。 但江平海被突兀地杀害,能够代表他的江轶落入陆思辙手中,周庭昀也趁乱逃跑、消失不见。这个巨大的集团便瞬息间变成了一团散沙,完全无法形成有效的组织。 细细想来,这一切似乎也并不是突然发生的。 周庭沅这些年从未接触到灯火集团亦或是远峰集团的核心事务,但不难发现,整个远峰集团都牢牢地握在江平海的手中,完全依赖他而运转。 江轶与其说是集团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更不如说是江平海推出的一个吉祥物。他能够接触到远峰的核心圈子,但始终只在浅层徘徊,还没有深入其中的能力。 江平海原本也十分惜命。据周庭沅所知,他并不信任治安局,而是调了一整队北方军区的亲卫兵贴身保护。并在演讲前安排了密密麻麻的安全保卫网,严密地监控着身旁的风吹草动。 但他还是死了。在顾维宁带领着治安局反叛,陆思辙突然杀入之后。他一死,早已准备好的各大军区立刻趁虚而入,铺天盖地的声明和支持声将远峰集团进行的最后挣扎一一扑灭。 周庭沅昨晚在医务室里听到的、类似那两位记者一样质疑的声音在愤怒的浪潮里消失殆尽。于是剩下的人放弃反抗,在周庭沅醒来时,一切便已然成了定局。 周庭沅一遍遍地看着别人录下的、江平海被射杀时的视频片段。映亮天穹的灯光下,旗帜飘扬,枪声沉重鸣响。那个原本充满威严的人,只剩一个无头尸体,向后重重地倒在演讲台上,话筒发出一声刺耳的啸叫。 他没能亲眼看到这一切。但仍忍不住重复拉动进度条,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痛快。 死了,他终于死了。 周庭沅魔怔般地看了一会,手一抖,不小心切到了另一个界面。陆思辙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他穿着那套周庭沅刚刚才见过的衣服,站在屏幕前。 这似乎是截取下的一小段发言。陆思辙望着摄像头,眼瞳还是那总让人看着觉得有些凌厉的深黑,但神情却平静且坦然。 “关于先前所谓的‘间谍’萧允。”他说,“他的确参与了一些消息传递的行动,但目的并不是为了窃取北方军区的机密信息。” “我曾与北方军区的周庭沅上校与在首都第一学院就读时相识。那个时候我就已经了解到,他正受到他名义上的兄长——周庭昀的控制之中。但前些年,我本人尚无能力带他脱离这样的生活。而在与萧允在我私人的请求下,间歇性地向我提供有关周庭沅现状的消息。” 在沉重庄严的氛围下,陆思辙很轻地笑了笑:“因此,我需要向大家说明。萧允先生,绝不是歪曲的事实中,那位军部的叛徒。而周庭沅上校,也不是某些别用用心人士的‘走狗’。” 他放慢语速。 “他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朋友。” 截取的片段中断在这里。周庭沅很缓慢地眨了下眼,仿佛在消化,陆思辙已经将一小部分关于他们的故事公之于众的事实。 确实应该如此。为了让萧允洗去间谍的骂名,周庭沅觉得,完全没有不值得。 他只是感觉有些奇异。 在阴暗处埋藏了那么多年的东西,却一夕之间终于能重见天日。那样莫名的、微妙的心情让周庭沅还有些焦躁冰凉的心脏里流淌过温热的气息,提醒着他,他已经可以重新活过来了。 周庭沅摩挲了一下左手缠绕着的药用纱布,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 他听着不远处逐渐变小的水声,想着陆思辙大概马上要出来了。 但这时,终端却忽然响了两声,打破了公寓里弥漫着的平静气氛。 周庭沅回神,低头一看。 竟然是徐秋然。 徐秋然:[有事找陆思辙。] 周庭沅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留徐秋然联系方式的。他还没来得及回复,她便又迅速地连发了几条。 徐秋然:[你们在一块吧,他不回我消息,找你也一样。] 徐秋然:[凯特在逃跑之前被我抓到了。] 徐秋然:[现在我押着他往老地方走。] 徐秋然:[你们要是在干点什么,就停一下呗。] 凯特? 周庭沅一愣。 凯特医生,不就是长期给他注射腺体药物的那位吗? 尽管他现在短暂地脱离了周庭昀的掌控,但腺体就像悬浮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始终威胁着他的生命。 不解决这个问题,他会死。 周庭沅一下子便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周庭沅:[谢谢,我马上就来。] 他腾地站起身便往浴室走去。 水声已经停了。周庭沅站在浴室门口,隐隐约约地看到里面的轮廓。 “陆思辙。”他敲了下门,“陆思辙,徐秋然找我们,她抓到了凯特医生,我可以去一趟吗?” “徐秋然?” 陆思辙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周庭沅还没来得及回话,浴室门便被猛地拉开。陆思辙围着条浴巾,浑身还带着刚冲完澡后的热气。 “她说什么?”这个浑身热腾腾的人凑了过来。 “她说……”周庭沅耳根麻了麻,机械地应道,“她在老地方。” “那走吧。”陆思辙的反应很干脆。 “换件衣服,我们一起去。”
第63章 停药 事情太突然,周庭沅只得穿了件陆思辙的衣服,和他一同往徐秋然口中的‘老地方’赶去。 陆思辙很熟悉路线,开着车在夜色间,悄悄地从E区一路拐到了G区一处偏僻的大楼里。 这栋大楼位置偏僻,但把守却森严。陆思辙经过了几个安检机,才将车停在了车库里。 周庭沅跟着他上了藏在车库角落里的一部电梯。在数字不断的上升中,陆思辙偏头告诉他:“徐秋然是我两年前认识的。” “两年前?”周庭沅一愣。 “嗯,两年前。”陆思辙颔首,“其实,按理来说,你也认识她。” 他顿了顿:“她其实是我们的校友。” 周庭沅却是对她没有印象:“我记得,她以前不是一直身体不好,养在偏远星球吗?” “不是。”陆思辙拍了拍他的肩,“‘徐秋然’是这个人是这样,但她不是。” 电梯‘叮’地一声停了下来。大门向两旁滑开,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她不是? 周庭沅觉出几分古怪,隐隐有了点猜测。但电梯门已经开了,他便短暂地放弃了追问。 这栋楼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走廊干净整洁,白色的灯光落在哑光墙壁上,让一切阴影都无所遁形。 没走几步,周庭沅便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惨叫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几乎扭曲失真,已经听不出熟不熟悉。 周庭沅听着,却只见陆思辙毫无意外似的在一旁的门锁上按了下指纹。 滴。 门开了。 “走。”陆思辙偏过头,对周庭沅说。 “嗯。”周庭沅点了下头。 但刚看到门内的景象,周庭沅便感到了点诧异。 那发出惨叫的人躺在地上,手脚也被粗暴地绑着。 是徐秋然的哥哥,徐秋闫。 地上淌开一摊血迹,穿着淡粉色裙子的徐秋然站在他身边,微笑着踹了他一脚。 徐秋闫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绝望地在地上扭动着,一边尖利又含糊地喊:“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你放过我!” 而那位凯特医生也被五花大绑着扔在房间的角落,此刻正颇有些瑟瑟发抖地觑着徐秋然,生怕她也像对付徐秋闫一样对付自己。 徐秋然瞥了瞥进门的两人,脚尖向凯特医生的方向指了指。 “就在这了。”她说,“你们要带走就带走,不带走在这问就行。” 说着,她脚尖一转,挂着点血迹的尖头皮鞋碰了碰徐秋闫:“不过,这玩意可能会有点吵。” “你怎么把医生抓到的?” 陆思辙问。 他穿了身长款风衣,一手插着兜,一派惯常的冷酷模样。他低头看了看分外狼狈的徐秋闫:“抓他的时候碰到了?” “当然。”徐秋然笑了笑,她笑时的表情幅度很明显,可眼里却并无几分笑意,“这家伙跑到了X区里躲着,被治安局的人发现了。我刚去把他抓来,路上就碰到了那医生的车。” “刚和医生聊过天,是吧?”她又踢了徐秋闫一脚,裙摆染上点晦暗的红,“真是蛇鼠一窝啊。” 徐秋闫眼睛都快瞪得撕裂了。徐秋然没理他,话对着陆思辙说,却是抬眼看向周庭沅:“然后我就把他的车撞停了。记得找人帮我把我的违章给消掉。” “小事。”陆思辙淡淡地应道,“这里你自己能处理?” “放心。”徐秋然翘了翘嘴角,“死不了。” 周庭沅裹紧对他而言颇有些大的外套,听得云里雾里,但总算是弄清了事情的经过。 陆思辙绕过地上犹如死狗的徐秋闫,站在凯特医生面前,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折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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