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冷漠犹如千年寒冰,教人只可远观。 “掩雪。”杨持尴尬地喊了一声,他还没忘记早上两个人是如何在沉默中度过的。他原以为傅掩雪会离开,看样子,却是一直没走。 “在准备给敏敏转院的事情。”傅掩雪淡淡解释。 医生道:“杨先生,我们两边医院已经联系好了,您准备一下,我们这两天就会进行转院。” 病床上的杨敏敏也醒了,她睡眼惺忪,喊了一声:“杨持哥哥。” “那就麻烦你们了,医生。”杨持礼貌恭敬道,将安盈带来的果篮和小礼物放在杨敏敏床头,“敏敏,安盈姐姐过来看你了。” 安盈一见到病床上的女孩,眼睛也不自觉红了。她将杨敏敏的床调整好角度,轻轻抱了抱女孩:“辛苦了,敏敏。” “其实也不算辛苦……”敏敏眨眨眼睛,让眼泪不要坠落。 两个女孩相拥着,什么话也不必说。 实在温情。 傅掩雪冷静地将杨持带了出去:“我最近要出差,你和我一起。” 杨持却立刻拒绝了:“掩雪,我现在不能离开敏敏身边。” “你能照顾敏敏什么?”傅掩雪不赞成杨持的说法,“我都安排好一切了,石杏会来照顾她的。” “……” “就这么定了。”傅掩雪一锤定音,“你收拾一下东西,后天出发。” “我不去。” 傅掩雪静静看着杨持。 “我还有工作需要完成。况且……”杨持艰难地开口,他挪开目光,声音嘶哑得厉害,“况且,不是有杨舒景陪你去吗?” 番外1:人间正好③ 当天晚上,杨持发烧还没好全,傅掩雪又受了凉。 少年人的心事里自然包括不可轻易展现出来的脆弱,傅掩雪下电梯打了一个喷嚏,杨持好笑地说:“谁让你非要拉我出门的。” “你难道不开心吗?”傅掩雪瞪他一眼,杏眼很是有神采,因而便造成了令杨持迟钝的假象。 过了怀情江,就是一般的商业区,没有那些高不可攀的大厦和不可琢磨的成年人们了。有的只是在灯火下来往匆匆的人们,他们在店里吃火锅,路边吃烧烤,还有一些音乐学院的学生,三五好友提着大音响在路边唱《信致她》。 杨持拉着傅掩雪在路边听了一会儿,然后吸吸鼻子,回过头问少年:“你知道写这首歌的人去哪了吗?” 傅掩雪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反而是四周投来的观察——好奇、欣赏、赞叹——的目光让他心烦。 杨持也不在意,他偷偷捏了傅掩雪的手臂,低声说:“有人说他死了。” “死”这个字眼对他们都十分遥远,但两个人一直对此讳莫如深。 傅掩雪很是不悦:“我不想听这个话题。” “哎呀……有什么的。”杨持冲他眨眼睛,“我们不早就从森林里走出来了嘛。” 傅掩雪明显有些哄不好,他转身就走。 杨持追上去,笑呵呵地揽住他肩膀:“我知道,小雪,你不想想起我受伤的样子,是不是?我知道你关心我。” 他说着要去摸傅掩雪的脸。 借由着路灯明明暗暗的光影,也许他一生的爱恋都不会被发现。 手指快要接触到皮肤时,傅掩雪却偏开了脑袋,甩开他的手:“自作多情。” “我是多情总被无情伤……”杨持心里失落,但他知道,他们之间除了性别和年龄,还有太多太多阻碍。能互相见证彼此的长大,那也不失为一种天赐的幸运。 两个人在商业街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个身影几乎一样高。 世界是一块彩色的毛玻璃,他们的影子便像是被操纵的皮影戏。 杨持拽着在傅掩雪在一家烧烤铺停下来,老板是个胖女人,见到杨持就笑:“哎呀小持,胖姨好久没看到你了。哎哟,这是谁家的孩子呀,简直比电视里的明星还漂亮十倍!” 杨持拉开街边的凳子,擦了三遍,做了一个不知从哪里学的骑士礼仪:“公主,请。” 傅掩雪还没反应,胖姨倒是被逗得哈哈笑,又调笑杨持:“怪不得学校里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呢,我们小持嘴真甜!” 傅掩雪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条街是杨持大学后面的小吃街。 老板说着去招呼其他客人,杨持拿过一次性菜单疯狂勾选,傅掩雪倒是一反常态不说话,他心中正疑惑着,猛地听见傅掩雪幽幽道:“有多少女生喜欢你?” “啊?” 杨持自觉一阵冷风刮过。 傅掩雪一把夺过杨持手上的菜单,把杨持爱吃的都划掉,剩下的都是杨持给他点的,对老板娘说:“就这些,少放辣椒和盐,谢谢。” 杨持欲哭无泪。 “怎么了?”杨持搬着小板凳凑近了,好声好气地问,“怎么就生气了?” “别把感冒发烧传给我。”傅掩雪挪开一点,没好气的样子。 杨持跟着傅掩雪的动作挪凳,傅掩雪一动,他就跟着动。傅掩雪拧着眉毛看他,他就低声笑戳傅掩雪有些肉肉的脸蛋儿:“小雪,你气鼓鼓的样子可好玩了,像一只猫。” 傅掩雪微微错愕,眼睛圆溜溜的,瞪着杨持:“少转移话题。” 很是不满,但更像猫儿了。 怎么还记挂着刚才的话呢?杨持无奈地回答:“都是别人乱传的,我连我们班上有多少女生都记不住。”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傅掩雪义正辞严,“你就不能多想想你自己为什么那么会招惹别人啊?” 杨持被数落了一顿,心里头闷闷的,面上还要笑,就怕被傅掩雪看出端倪:“小雪,不要虚空打靶好不好,这不是都是别人瞎说么,有的人就这毛病,路上有两只蚂蚁走在一起都能给人家造点桃色绯闻出来。” 傅掩雪狐疑地问:“你真没和别人有什么?” “真没什么,你不要瞎想。”杨持点点头,心里却悲哀地想,要是真喜欢别人就好了,喜欢一个不能喜欢的人,对他来说就是一场煎熬。 烤串很快被端上桌,四周越发热闹起来,大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出门,烤串k歌购物,是这群即将接触社会的孩子们最后的无忧无虑的狂欢。 杨持将一串烤牛肉喂到傅掩雪嘴边,却发现少年在看着别处,他循而看去,正看到一对男女牵着手,女生不知和男生说了什么,两个人笑作一团,十分亲密甜蜜。 这个场景刺痛了杨持。 他知道傅家是一个何等显赫的家族,也知道这个会和他一起坐在喧闹嘈杂街边吃烧烤的少年,以后会走到多么可望不可即的地方。当然,那个时候,傅掩雪一定会有一个漂亮、优雅、登对的妻子。他们会在万众瞩目之下接受祝福,其中一份可能来自于他。 傅掩雪不知何时转过头来:“你在想什么?” 杨持立刻回神,笑了笑:“没什么。”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笑声实在干巴巴的,实在是勉强。 杨持埋下头,咬了一口虎皮辣椒,不小心就被呛出了眼泪。 “小雪,帮我拿一下……”他抬起头,傅掩雪已经离开了。 杨持打了个车回的宿舍,群聊的同学们在津津乐道最近的各种八卦趣事。杨持没什么兴趣,刚要给傅掩雪打电话,群里有人@他:杨持,你和谁在一块呢,都在传你和特漂亮一短发女孩谈恋爱。 杨持:??? 那头还在滔滔不绝:听说都看到你们在胖姨烧烤吃东西了。哎不是我说啊,你都到小吃街了,不把女朋友带给哥们看看什么样儿,也不顺带捎点儿好吃的回来,真不够意思了啊! 杨持一听就知道闹误会了:人家不是我女朋友。少胡说八道。 那人倒是没胡搅蛮缠:得得得,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总行了吧。 杨持发了个踹人的表情,关闭群聊。 给傅掩雪拨去一个电话,依然被挂断了。 从前傅掩雪也有过这样耍性子的时候,但闹归闹,不接电话仍在少数,过后也会回拨。看来是真的生气了。杨持叹了一声,发过去一条消息:小雪,别生气了。 过了三秒钟,信号灯闪了闪。 傅掩雪没有回信,屏幕上只有两个小灰字:已读。 杨持靠在沙发上,捏着手机,迷迷瞪瞪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临到半夜,他感觉身上有些沉,还有热。 像是被一只大猫咪压着。 杨持费劲地睁开眼睛,一张好看的脸映入眼帘。 他一下就清醒了。 “小雪?”杨持轻轻呼唤了一声,但傅掩雪显然是睡着了,没什么反应。 只有脸红得出奇。 杨持一摸额头,体温正常。 受凉感冒了。 从傅掩雪的“压制”下很难逃出来,刚刚成年的男孩长得特别高,体重自然也轻不到哪里去。杨持自己尚未痊愈,还要给傅掩雪喂药,等到药片抵在对方淡粉色嘴唇上,又醒神了一般去看了看说明书,确认无误后才把傅掩雪摇醒。 傅掩雪也睡得迷糊,说话声音既乱又含糊,杨持听不清楚,索性不听了。 反正傅掩雪也不可能在梦里喊他,他那么在乎这些,以后两个人真要分道扬镳了,那可怎么办? “……杨持。” 杨持手一顿。 凑近了听,果然是在喊他。 他明知这是个巧合,却依然想要将其作为傅掩雪心中有他的佐证。 “嗯,小雪。”他低声应了,这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好像某种神秘的暗号。 只有对上暗号的两人,才能短暂获得幸福。 傅掩雪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用手不停扒拉,一下子就扒到杨持身上,这才像满意似的又沉沉睡过去。 夜已经深了,傅掩雪的手机上弹出一条消息。 来自傅掩诤:明天回家,爸妈想和你谈谈。 杨持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他给傅掩雪用热毛巾擦了擦脸,就这么坐在沙发旁,因为个子太高,看着便像是半跪着的模样。 暖光灯下的少年在熟睡着,不知有谁走进他的梦里。 杨持轻柔缓慢地描摹着这张熟悉的脸,从眉毛,到眼睛,从鼻梁,到嘴唇…… 小雪,我的小雪,你将来会是谁的爱人,又会是谁的父亲? 杨持俯下了身体,将耳朵贴在傅掩雪的胸膛。 砰、砰、砰。 这颗心脏正在极有规律地跳动着。 以后又会为谁而跳动呢? 罢了,总不会是为我。 但是现在,让我来听一听你的心跳,偷偷地希望,就在今晚,就在这一刻,你的心跳是为我。 或许不止为我。 为我们在苍茫命运里的不期而遇,为我们不可替代的生死相依。 为我喜欢你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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