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身后如何浊浪滔天。 安盈很快追了上来,她递给杨持一个冰袋:“杨持哥,冷敷一下吧。” “谢谢。”杨持失力地坐下,脸上火辣的疼痛消散了一大部分,“谢谢你……”他又说了一遍。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安盈神情严肃,“杨舒景这个狗东西,竟然在这里都敢对你动手,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杨持哥,要不然你去我姐家的公司吧,我也一起走,一看到杨舒景那张洋洋得意的脸我就恶心。” “还没有到离开的时候。”杨舒景摇摇头,“我和杨舒景的‘赌局’还没分出胜负,我就不能先丢盔弃甲。” “可是他都这样对你了!”安盈愤怒道,“他今天能打你污蔑你,之后保不齐还会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来!”她顿了顿,突然想到一个人,“那傅小少爷呢?你找他帮忙,他应该会伸出援手的,对吧?” 握着冰袋的手一僵,杨持沉默不语。 “你和他是……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但是只要你问问他,他或许就能帮你……杨持哥,你不试怎么知道?” 杨持闭上眼睛,他脑海中浮现的还是那一天晚上,傅掩雪带着杨舒景离开的背影。 “不……” “为什么?” “因为……” 他的声音喑哑,像是一个走失荒野的诗人,低声呢喃着没有收信人的情诗。 因为,他心里偏爱的人,永远不会是我。
第33章 “做我的助理。” 向繁走出门,杨持正面对着资料发呆。 阳光穿行到二楼的走廊上,又几经波折打在挂在墙壁的画作上,最后它们缓慢地朝着青年流淌着,在杨持的侧脸泼上一层五彩斑斓的浅光。 “还疼吗?”向繁凝视着那一块紫红色的地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向总?”杨持立刻要站起来,“您忙完了?” “都说不必和我见外了。”向繁想要触摸杨持的脸,手指停留在一寸之隔。“你和杨舒景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杨持低垂着眼,“一些陈年旧事罢了。” 一些陈年旧事,却能让杨舒景这样向来装模作样惯了的人暴怒,不会是美好的过往,也不是能一笔带过的小事。 向繁垂下了手:“他欠你什么?” 杨持呼吸一滞,身上的血液恍若开始疯狂倒流。 杨舒景不欠他钱,也不欠他人情。唯一欠下的,是那次出山的机会。 “……” 向繁了解地笑了笑:“不方便说,我也不追问了。” 却又见杨持转过头,嘴角微微勾起来,看似实在笑着,但眼神是苦涩的。 “……不是我不想说,只是现在说这个,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傅掩雪是怎么样喜欢上的杨舒景,他并不清楚,但如果不是他把机会让给了杨舒景,那他现在就不会这样懊悔。 是的,懊悔。 十几年来他从来不会为了那个决定而悔恨,但是现在他却滋生出了一丝不属于原本的自己的懊恼。 他甚至开始荒唐地想象,如果是自己陪着傅掩雪长大,能看着幼小的孩子的天朗气清下奔跑,逐渐长成一个漂亮健康的少年,最后成为手握集团生死大权的年轻掌舵者。 能够亲眼见证傅掩雪的成长,成为了杨持心里永远不可能再实现的愿望。 可是现在说这些实在是太迟了。 向繁静静地注视杨持,许久,他问道:“……是和傅掩雪有关?” 杨持表情里闪过慌乱。 果真如此。 向繁心里有了结论,知晓杨持已经喜欢上傅掩雪,而且这份喜欢,比他想象中深刻得多。 “你不说,我当你默认了。” 杨持很想撒谎,但这个时候,撒谎更像是自欺欺人。于是便只能将眼睛看着窗外,没有一只鸟儿飞过天空,湛蓝的布上种着几朵大大的白云。 “是否与他有关,都不太重要了吧。”杨持说,“就算没有掩雪,杨舒景对我也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但是他却成为恶化你们关系的催化剂了。”向繁点明。 杨持无话可说。一来,他也不知道杨舒景心中的傅掩雪究竟是个什么地位;二来,他也不清楚,如果没有傅掩雪,他今天面对杨舒景的刁难,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冲动。 “杨持,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杨持揉了揉额头:“你问。” “如果现在给你一个改变的机会,它就放在你的面前,你会怎么做?”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向总。” 向繁偏过头,深深地看进杨持眼底:“我从小到大不喜欢别人说教我,也不喜欢说教别人,但是现在,我还是想说,杨持哥,人还是要懂得变通才好。”他的声音不急不慢,“有时候,我很羡慕能一条路走到黑的人,许多白手起家的人都具备不死不休的勇气。可这个办法并不通用,至少,我是没有那样的决心的。而许多人,拥有这样的决心。却难免遇到各种各样的难题,也许还没走到终点,就先死在路上……我并非一个结果论者,我只是觉得……”向繁朝杨持一笑,“我只是觉得,如果还有别的选择,或许可以试试。” 别的选择? 杨持思索良久,诚道:“向总,您有话直说吧。我实在不明白您的意思。” 向繁颔首,并不忸怩:“我想说,杨持哥,你不如跟着我吧。” 杨持脑子一懵,过了许久,才缓缓说:“我现在不就是跟着您干活吗?” 说罢,他扯了两嗓子笑。 向繁却不似从前一样顺着话而下,收敛去了脸上的笑意,尽管语气并不刻薄,却好似和之前温和沉静的年轻人有着天壤之别。 “傅家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向繁说,“按照江湖地位,傅家的确称得上一声大哥。但是想要获得傅家人的青睐和认可,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傅掩雪的大哥,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而作为傅家现在最小孩子的傅掩雪,你觉得你能捂热他的心吗?他的心不是被火炙烤就能融化的冰雪,而是一块冰冷的石头。杨持哥,我说过,我很佩服能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但是想要摘得高山上的明月,你要随时做好雪崩之时被掩埋的准备。” 杨持秉着呼吸,向繁的话正像是一块一块冰球,从山顶坠下,往他心口上砸。 “你被他接出来也有几个月了,可是他为什么连一个正式的名分都不给你?因为你对他而言,只是一个仅供消遣的玩具,不是吗?”褪去了从前温柔的外壳,向繁忽然觉得,自己也总算露出了原本肮脏的本色。“杨持哥,我相信我刚才说的话,你比谁都清楚。所以,你明知道会遗憾,却依然飞蛾扑火……说实话,我没有见过比你更勇敢的人。” 一开始,向繁只是作壁上观,想要看看杨持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被傅掩雪看中。渐渐地,他已经不能再做那个悠哉悠哉的观察者,杨持热心慷慨,不拘小节,同时也温柔细腻。尽管如此,他身上依然有未被世间繁华浸染过的天真:拥有着许多人都丢失的、去爱人的能力。 杨持捏紧了双拳,他几乎要坐不下去了。 他和傅掩雪的关系不是第一次被挑明,可现下却是第一次被如此长篇大论地剖析。向繁的话中,他是一个奋不顾身去爱傅掩雪的角色,充满悲剧色彩,和那些史诗中赞颂的英雄别无二致。但是只有他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不是一个无怨无悔的大英雄。 他也想要傅掩雪的垂怜,也想要傅掩雪的回应,想要做傅掩雪心里的人。 他嫉妒杨舒景,嫉妒每一个能和傅掩雪紧密相依的人,嫉妒每一个能见证傅掩雪成长的人。 嫉妒让他面目全非,而周围的人还要为他的“无私”而摇旗呐喊。 他只是被架在火上的人,在快要筋疲力尽之前,他也想触碰高山上的月亮。 “抱歉,向总,我们可以不再提这件事了吗?”杨持站起身,只觉得脸上的疼痛再一次火辣辣地燃烧。“我还有事,向总,回见。” 可向繁却打定了主意,他既然想要动摇杨持的感情,就必须乘胜追击。 “杨持哥,你不是懦夫。”他挡在杨持面前,“不要逃避,好吗?” “向总,我没有逃避。”杨持快速呼吸着,指尖快要嵌入掌心,他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只是我认为,不论我和谁之间存在矛盾与纠葛,都不是我们现在探讨的东西。” “那你脸上是什么?”向繁不给杨持任何回旋的余地,直击要害,“你和杨舒景之间的事情,不只关系到你们两个人,你别忘了,嫆嫆喜欢杨舒景,而你,是向家的员工。” “……” “杨持哥,我都说了,如果有第二条路摆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去选呢?”见杨持缄默不语,向繁放柔了语气,“那样不只对你,对傅掩雪,对大家都好。” “杨持,你太倔了,人要学会给自己找退路。”向繁伸出手,轻点在已经微微有些发紫色的淤青上。 杨持往后退了一步,满眼迷惘地看着向繁。 向繁点到为止,恢复了从前的笑容:“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为什么?”杨持却脱口而出。 “不为什么。”向繁平静地说,“你帮了我好几次,我很感激。而向家的家风向来是知恩图报,我想帮你。” 向繁的话并无破绽,唯一有破绽的是向繁的身份本身。 杨持这时却无法参悟,他的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浆糊,只想快快从这样的情境下脱身。 “我……我需要时间。” “我可以等你考虑清楚。”向繁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但是,如果真的要等到你和傅掩雪之间的关系了断之时,说不定为时已晚。” 只要一想到要和傅掩雪分开,杨持的心就痛得难以承受,那颗扑通跳动的器官,似乎就要炸裂开来。 “如果我能帮你留在这里更久一点呢。”向繁的声音乍起,正如一道惊雷直击杨持的心脏,“只要你留在这里,你就有和杨舒景继续竞争的机会。” “……” “杨持,就算傅掩雪把你抛下,你也依然有翻盘的时机。” 向繁循循善诱。 迷惘从杨持的眼神中消失了。 “……我要怎么做?”杨持问,声音低得要沉下去。 “做我的助理。”不知为何,杨持的表情让向繁心里一紧,仿佛就在这场短短的对话里,青年已经做了某种坚定的决心,而他,成为了那个推动齿轮的人,现在却已经无力预测命运前进的方向。“跟着我做事。” “……”杨持咽下口水,他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已经一片清明,“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收拾好心情。”向繁的目的达到了,心中却滋生了某种更为复杂的情绪,他克制自己的犹疑,决定继续这场游戏,“然后,和我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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