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认真的、脚踏实地的人,怎么可能是杨舒景嘴里说的那样不堪呢? 别人不了解杨持,但是她和杨持共事过,她可以说是画廊里最了解杨持的人。安盈甚至遗憾,如果杨持不是在深山里出生,可以获得更好的生活条件,他或许早就有了一番作为。而不是在这里,被杨舒景那种小人莫名其妙地针对。 要是杨持真的没能达到目标,那该怎么办呢? 杨舒景是什么样的人,许多人都清楚,在向家人面前彬彬有礼,实则扒高踩低,睚眦必报。他若是恨上了杨持,不把杨持折腾一番,一定不会罢休…… “安盈,你在那儿站着干嘛呢,找我有事吗?”杨持活动了一下肩膀,笑道,“这几天没和你一起干活,感觉怎么样?” 安盈心里松了一口气。 杨持还是和之前一样,脸上永远挂着笑容,似乎永远不会被困难击碎。 她不自觉跟着轻松起来:“你还说呢,杨持哥,自从你被调岗以后,活儿就丢到我一个人身上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哪儿能没有呢?”杨持笑意盈盈,“我是转岗了,不是下岗了,你想和人说说话,随时过找我不就行了?” “你现在可是大忙人,我哪敢打扰你。”安盈朝着杨持手边的资料努努嘴,“今天下午,Lily姐就要带你出去开开眼了吧。” “什么大忙人,你个小丫头别调侃我了啊。”杨持还想多说几句,可这时一身休闲西装的Lily姐踩着高跟进来了。 “Lily姐。”杨持忙站起来道,“我们现在就要出发了吗?” “小持,你先坐下。”Lily姐的脸色也不好看,她看着紧张的青年一眼,里面写满了忐忑和期待,这种眼神她已经许久未曾看到过了。 可是…… 她在心中默叹一声,不知道杨持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杨舒景如此为难。 “Lily姐?”杨持迟疑道,“是不是我最近有什么地方没有做好……” “小持,你做得非常好。”Lily姐避开了杨持的目光,“但是,我接到了杨总的通知,今天下午我要临时去开会;而你,只能一个人去面见……” “什么?”安盈惊叫,“让杨持哥一个人去被那个‘天才’挖苦讽刺折磨?!”
第15章 杨持坐在老小区的门口,手机上的时间栏已经跳到四点了,而拨出去的电话一个也没有接通。 他探出头看看天空,乌云盘旋在上方,光线很快暗下来,紧接着吹来一阵大风,一切都是快要下暴雨的征兆。 “小伙子,你还是别费劲了。”门卫大爷穿着白色老头衫,把原本乘凉用的竹编躺椅搬进门卫室,“那个小年轻脾气怪得很,别说是你了,我们一年到头都和他见不上几次面。前段时间,一群人来找他,他也是直接说不见就不见。”啧啧摇头,“你说这孩子哪天要是在家里出点事,没人发现,街坊邻居也不知道,那可怎么办?” 杨持朝着顶层望去,只见窗台上养着绿植,被大风吹得微微颤抖,像极了无数条活泼的手臂。 但是窗户里头是什么样子,谁也看不清楚。 能有心情养殖植物的人,一定是有耐心的,不然那些小玩意也长不成那样茂盛。可,这位神秘的“半个”画家之前只出现在安盈的口中,本来在上个月同意和向风画廊签订合作协议,却不知道为何临时反悔。 Lily姐此行,一来是为了完成杨舒景的要求,说服画家完成签约;二来则是想带着杨持见见世面。 杨持自己也清楚,现在无论做再多的前置功课都不过是纸上谈兵,现实中对接客户,会面对各种各样想象不到的困难。尤其,他还是一个从未做过这一行的新人,更需要宝贵的实践经验。 可现在,Lily姐被临时喊去开会,杨舒景直接把洽谈签约的任务扔到杨持身上,任谁都能看出来,杨舒景是打定主意不准备给杨持好日子过。 黑云压顶,十足压抑。 杨持不免地想起从前,想起山中下雨的傍晚,坐在门沿上看雨的时光。 那个时候,父母会做好晚饭,亲昵地喊他:“小持,快来。”他回过头就能看到他们的面容,那样温柔而年轻。 杨持深吸一口气,他的鼻尖泛酸。想念的滋味并不好受,仿佛一把钝刀子在胸膛上割肉,没有痛快的痛,只是被反反复复地提醒着:这就是活着。 可杨持和许多失去父母的孩子一样,也会去想,如果父母健在那该多好? 如果父母健在,十一岁时,或许,他就不会把出山读书的机会让给杨舒景。 或许,他会和山里的朋友们一样,快乐幸福地长大,带着父母在世间繁华走一遭。或许,他已经有了一技之长,可以像杨舒景一样,和傅掩雪站在一起。 哪怕傅掩雪不喜欢他,哪怕他们之间依然有身份的鸿沟,哪怕自己的心事会伴随着岁月一起老去最终无人问津…… 雨水砸到脸上,他倏地清醒过来。 青年直到这时才发现,原来只要能陪在傅掩雪身边,能够多看他几眼,自己就是满足的。 喜欢一个人,的确不必在一起。 但凝望是他的权利。 如果连凝望的资格也被剥夺了,这世界竟然是这样的不公平。 “谢谢你,大爷,我下次再来。”杨持迈着沉重的步子从这个上了年纪的小区离开,他没有带伞,身上的零钱足够打车,但是雨越下越大,出租车却是一辆车也没有。 门卫大爷看到杨持站在路边,招呼着杨持到门卫室坐一会儿,大雨天本就不好打车,要是被淋了雨感冒了,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杨持笑着拒绝了,这里距离公寓很远,他只能现在动身出发,徒步行走两个小时后差不多能到家。 他答应过傅掩雪,每天都会在家里等傅掩雪回家。尽管傅掩雪最近没有回来,但他允诺过,就不能食言。 杨持把文件袋放进怀里,确保它们不会被雨淋湿,抹了抹脸,趁着雨势还不大,冲到了对面商业街上。 好在商铺的招牌之下稍微能挡挡风雨,杨持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回走,雨声渐渐大了起来,砸在红蓝条的雨棚上,滴答滴答,像是上天以雨水为琴键,弹奏着激烈的钢琴曲。 街道上渐渐空无一人,只剩轿车一辆接着一辆,打着黄色的灯从迷蒙的这头来,又到迷蒙的那头去。 街道尾端是一家小型的便利店,扎着羊角辫的姑娘正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玩着汽车玩具,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对小汽车的喜爱和好奇。就算只是远远看着,杨持都能察觉到,一个幼小的生命对于世界的一切,是如此期待。 她把小汽车放在地面上,戳了戳它的屁股。 小汽车岿然不动。 小女孩撅起嘴巴。 杨持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小女孩似乎并不打算放弃,她蹲了下来,将车身摆正,车屁股对着自己,车头朝向门外。女孩小眉头皱着,一脸严肃,胖乎乎的小手指在车体上戳戳点点,不把它发动不罢休的模样。 手指越来越用力,玩具车顺着推动,朝着门外滑去。 它顺着几个阶梯翻滚而下,最终停在了被大雨淋湿的大马路上。 小女孩走出了便利店,顺着阶梯往大路上去,似乎想要将擅自跑出去小车抓回来。 杨持心头猛跳了一下! 三阶、两阶、还有一阶…… 忽地,一辆白色的轿车从雨里驶来,两盏巨大的黄灯似乎能将朦胧的雨雾驱散。 女孩已经忘却了动作,盯着迎面而来的钢铁巨物一动不动。 不行! 杨持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他飞快地扑了上去! “嘟——!!!” 巨大的喇叭声和刹车声将世界淹没,随即而来是一声凄苦的尖叫。 “小佳!小佳!”女人撕心裂肺地哭着,她几乎要从阶梯上滚下来,扑通一声跪坐在杨持面前。 雨水和积水将杨持浑身浇得冰冷。 他动弹不得,如同一尊石像一般,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思考。 双臂死死地扣着……扣着……这个幼小的生命。 没事了吗? 杨持木然地环顾四周,看到了仅有一臂之隔的轿车,以及冲到面前的、泣不成声的女人。 他愣愣地、木木地松开双臂。 女孩正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仿佛刚从惊惧中苏醒,呆滞过后爆发出揪心的哭声。 “小佳,你要吓死妈妈了……小佳……”女人颤抖地把孩子抱在怀里,脸上流出痛苦的眼泪。 白色轿车的门开了,跑下来一个女人。 “你们没事吧?孩子没事吧?我真的没想到会孩子会突然冲到大马路上……”女人非常年轻,手指保养细腻,漂亮的脸上流露出懊悔的表情。她赶紧将母女俩带离了大雨,拿出手机拨通了几个电话,回头却看到了站在雨中的杨持,“你是……” 向嫆对杨持很有印象,第一次见面时,就在画廊。 听说这个眉目端正英俊的男人是哥哥招进来的,她并不感到惊讶,杨持身上自带这一股沉静的气息,很轻松就能察觉出,杨持不是什么性情浮躁之人。况且,她自己亲哥哥的挑人水平,她自然是信得过的。 但令她疑惑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傅家小少爷,似乎对杨持的态度很是微妙。 说是朋友,没有一个人会用那样强硬的手段拽着朋友离开。可如果不是朋友,那是什么? 向嫆笃定,这个杨持和傅掩雪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 只是这个猜想和她的现实生活无关,她现在满心满眼就是为即将到来的订婚宴做准备,杨持只需要不在岗位上犯出大的错误,她没心情去多加关注。 可她没想到,就在刚才,她险些将一个孩子撞伤。 向家不是不具备赔偿能力,她可以保证孩子受伤以后能获得最好的医疗救治和康复,孩子一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 但是向嫆很明白,人最宝贵的,就是健康的身体。 想到这里,向嫆不由地看着雨中的青年。 若不是杨持刚才舍身冲上前,她真的把孩子撞出个好歹来,可能一辈子都会活在愧疚之中…… 杨持注意到了向嫆的目光,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自己也没想到,居然能和杨舒景的未婚妻、自己实质上的老板在这里见面。 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应当是上前将事件的全貌完整地告诉向嫆,避免对方误解。 可是方才一刹间,那种和死神错肩而过的感觉,依然还盘旋在身体之上。 杨持说不出话。 如果向嫆的反应再慢一些,如果他的反应再慢一些…… 大雨如注,他站在雨水中,似乎被剥夺了所有的感知。 他不断地被提醒着生命的脆弱和世界的难以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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