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持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困极了还想多看两眼电视剧,结果从凳子上摔下去。想起来便笑,傅掩雪带着鼻音抱怨:“笑我……” 杨持拍拍他的脸:“笑我自己。” 两个人谁也不敢解开这层模糊的“关系”,杨持是踟蹰,傅掩雪是胆怯。 他想等到他真正重新获得杨持那天,才拥有直视胆怯的心的勇气。 ——可傅掩雪依然还是非常讨厌邱临,他讨厌邱临可以若无其事大大方方对杨持赞美欣赏,霸占杨持的空余时间。 比如这周。 “……我送你去吧。”一到周六,杨持原定在家休息,邱临却说想和杨持好好吃顿饭,傅掩雪几次三番想要拦着,但话到嘴边又想起杨持对邱临的维护,他拦着又算什么样子…… 千不甘万不愿,他也不想让杨持不开心。 这份酸涩,他只能自己下咽。 杨持打了个哈欠,从床上起来换衣服:“你这段时间也忙,我自己搭乘公交去县里就行。” “没什么,今天我也休息。”傅掩雪跟着杨持,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杨持脑子不大清醒,调侃道:“你是猫吗?绕着我打转?我可说了啊,家里没有猫粮。” “我要是猫哪里找你当我饲主的。”傅掩雪心有不忿,“每天都想着和别人出去玩去吃饭,我要是猫早就被你饿死了。” 杨持一边刷牙一边笑道:“以前我天天在你家照顾你的时候,也没见你天天着家啊?” 此言一出,两人皆是一愣,杨持刷牙的动作停下来了。 都说有口无心,可两人都知道,玩笑着说出来的话,或许就是真心话。 “……你看我,事情都过去了,我突然说那个干嘛,神经了。”杨持干笑两声。 傅掩雪却摇摇头:“杨持,我从前太自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所以你心中潜意识里伤心都是应该的。”他笑了笑,“其实我还挺开心的,你能把它们诉诸于口,不管是那些不公平的、受委屈的、还是想要控诉我的往事,你都说出来,至少证明你对我还在意,我愿意接受你的所有情绪,也愿意接受你的每一面……”他上前一步,快速地亲了亲杨持的侧脸,然后退开,“也想要将它们都补偿给你。” 杨持脸颊发烫,可傅掩雪已经走开了。 等到傅掩雪开车将杨持送到玉茗县的一家小餐馆门口时,他脑子里对傅掩雪的话还在嗡嗡作响。 邱临见到傅掩雪,依然是一脸不情不愿。 在杨持去洗手的短暂时间里,傅掩雪收敛了对杨持的所有温情,对邱临居高临下:“邱先生,你不想知道楼家那位什么情况吗?” 邱临立刻瞪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很清楚。”傅掩雪恢复了从前的倨傲,“我不想威胁你,因为你是杨持的朋友。但是作为朋友就要有朋友的边界。” 邱临气急,像只小老虎似的狠狠瞪着傅掩雪,就在他想反击的时候,杨持回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我只是在问邱临你高中时的趣闻。”傅掩雪眼中立刻沾染笑意。 邱临目瞪口呆,这大变活人是什么意思?这个漂亮坏蛋是双重人格? “是啊,杨持哥哥。”邱临笑着咬牙,“傅总呢,是在传授一些人生哲理。阿临听了以后大受震撼。” “这么神奇?”杨持惊讶道,“也给我讲讲呗?” “讲什么,你们不是还要吃饭吗?”傅掩雪旁若无人地掐了掐杨持的腰,“我就先走了,你们老同学叙旧,肯定也不想我在场,晚上我过来接你 。” 杨持尬笑着嗯了声,看到傅掩雪高挑的身姿从那老旧的pvc门帘穿过,旧时代的岁月轨迹仿佛被改写,他有些错乱,却始终没有害怕。 傅掩雪刚上车,石杏那头电话就打了过来:“小少爷,我们查到陶融融的消息了,她已经回了北方老家。” 傅掩雪的车前不远,正是一家上了年纪的理发店,招牌上用刺目的蓝红色和搞怪字体打印出“本色发廊”四个字,但经过岁月的变迁,它们已经褪去了颜色。 “她愿意当人证吗?” “很抱歉,小少爷,陶融融对我们的人避而不见。” “为什么?”傅掩雪道,“我们的调查不会有错,杨舒景的确对她待遇不佳。无论她是出于什么顾虑拒绝,都想办法满足她。” “我们都试过了,不论是出于人生安全的保障,还是出于经济问题的资助,陶女士显然都不为所动。” 傅掩雪沉默,雪花从阴沉的天空飘落,整个城市被笼罩在寂静中。 “她那边的问题,我会想办法处理,你们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把杨舒景的动向盯紧了。” “好的小少爷,我刚才得到消息,杨舒景那边下个月要举办自己的画展,您到时候要不要……” “具体什么时候?” “还没定下来。” “确定时间后告诉我。” 傅掩雪挂断了电话,他靠在车座上,耳边是簌簌风声。 今日立冬,草木凋零,万物沉睡。 所有的一切,都该尘埃落定。 作者有话说: 杨持小时候家里除了收音机是有电视机的,很小一个,约莫有四寸大小,黑白,可以租碟片看。
第103章 春雨 杨持在和邱临叙旧,傅掩雪也没闲着,他驱车前往了玉茗县最大的商场,依照着早就列好的清单,把杨持家里需要换新的器物都一一购入,派专人第二天送到杨持家里。 做完这些事,傅掩雪去了玉茗一中。 门口的保安正靠着小太阳取暖,一见到傅掩雪,来来回回眨眨眼,误以为是哪家明星来慈善义演,低头一看没有任何通知,再抬头时,对方已经离开。 黄昏落在这座山区小县城上,平静的冬天里谁都没有留下一个脚印。 傅掩雪给杨持打了个电话,在滴答声接近尾端时杨持总算按下了接通建。 “……喂?” 杨持的声音比往日低沉一些,傅掩雪一听就知道是喝了酒。 “小雪,你怎么不说话?” 傅掩雪握紧手机,杨持已经许久没这样喊称呼他。 “……身旁还有人吗?”傅掩雪柔声道,“邱临在你身边吗?” “嗯……在啊。”杨持傻笑一声,但这声笑戛然而止,“不过小雪,你今天是要回家吗?”杨持自顾自地停了一下,又道,“你不去找他吗?你要回来……柳姨刚好买了菜……” 傅掩雪心脏开始绞痛,无形的话语如同一把刀往他胸口刺入。 杨持多少次怀抱着等待他的黑夜入睡?恐怕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 “……不去了,不会去了。”傅掩雪慢慢地说,“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杨持那头轻轻应了声,带着显而易见的欢欣。邱临靠近了,含含糊糊地抱怨了句“再漂亮的小坏蛋也还是坏蛋……”,杨持笑呵呵地,应该是又闷了一口酒。 电话就此被挂断。 傅掩雪失神地看着杨持的名字从屏幕中消失,刺骨的寒风令他无比清醒。 杨持的出现将他从前所持有的一切傲慢击碎,但他之前资历尚浅,不明白缘由;但现下他又清楚无比,杨持能做到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是傅掩雪所有关于“爱”的集合。 傅掩雪走到二楼包间门口,他站了一会,依然听得到杨持和邱临满含醉意的对话,还有两人举杯相碰的清脆响声。 他艳羡,甚至嫉妒。 哪怕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邱临,能如此光明正大地和杨持一起开怀畅饮,都令他嫉妒得心脏扭曲。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战战兢兢:“先生,需不需要我们准备一点醒酒汤。” “不用。去拿一壶白开水和柠檬水吧。” “好的,您稍等。” 等待的时间并不久,可老旧小饭馆的老旧空调里的风吹不上来,傅掩雪的手被冻得发僵,从老板手中接过两听温水后,他推开了大门。 “我们没点东西啊……干嘛又送,先说好啊,你们送的我可不付钱……”邱临趴在杨持背上,浓眉拧成一股绳,圆圆的眼睛盯着傅掩雪左瞧右瞧,“你还、还挺漂亮的,比明星都好看……可惜、可惜不如我家影影……” 傅掩雪充耳不闻,从善如流地将邱临和杨持分开,给杨持喂下一杯温水:“漱漱口。” 杨持的酒量比傅掩雪好不少,但许久没喝酒和不胜酒力也相差无几,满脸绯红,眼睛湿润。 杨持和邱临的酒品不大相同,邱临喝大了话就多起来——相较于他自己。可杨持正相反,不仔细看,这不说话静默的模样,倒也不像醉酒之人。 傅掩雪虽讨厌酒气,但醉酒的杨持,他很喜欢。 “小雪……你到家啦?”杨持笑呵呵,虚虚地摸了几下傅掩雪的脸,“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傅掩雪的心被揪住了,他用湿巾纸给杨持擦了擦脸,又给他喂了一点柠檬水:“我会一直对你好。” “真的吗?”杨持直摇头,显然不相信,“那你是假的……假的小雪。” “是真的。”傅掩雪小声哄他,举起杨持的手往自己脸上摸,“我不骗你。” “如果是假的也无所谓……”杨持笑了,眼泪掉出来,“梦里短暂拥有……也是有拥有过。” 傅掩雪的眼睛跟着发酸发涩,他亲了亲杨持湿润的面颊:“你等我多久了?” “不知道……”困意在翻腾,杨持靠在傅掩雪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地含糊道,“可能很多年……小雪,我其实一直都想——” “想什么?” 傅掩雪安静地等了一会,却听到耳边传来轻缓的呼吸声。 他轻叹一声,原本想要将杨持抱起来,但想了想,还是打算背起杨持回到车上。身后传来邱临有气无力地呐喊:“你个小混蛋……把我的杨持哥哥还回来……” 傅掩雪蔑了邱临一眼,唇瓣轻启,世界安静。 ——“楼濯影现在在ICU抢救,你与其和我抢杨持,不如花时间去看看他?” 他丢下一个地址,转身离开了包间,老旧的立式空调还在轰隆隆地喘气,很快将所有人脸上的眼泪烘干。 傅掩雪将杨持放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播放起早就准备好的舒缓的古典音乐,缓缓朝着玉茗山驶去。 冬日昼短夜长,天幕沉沉。 杨持脸上依然绯红,但他睡得安静,安静得像是空中一朵旋即就要消失的雪花,好好几次都令傅掩雪心慌慌地扭头去瞧,看着那张安稳的睡脸时心中才无比安心。 杨持家门口不方便停车,因而只能停在村口。 傅掩雪刚给杨持搭上一件大衣,准备将其从副驾驶抱起来时,杨持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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