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多高?”明月锋问。 “一米八一。”印诚久说,“他仗着个子高整天嘲讽我是‘三级残废’。” “寒寒挺高的,一雪前耻。”明月锋说,他瞧一眼大半年未见的印寒,半晌移不开目光。 印寒毫不遮掩地盯着他,眼中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他说:“我很想你。” 明月锋觉得自己再修炼二十年也挡不住印寒的直球,他唇角上翘,坏心眼地问:“寒寒学业怎么样啊?” “哎你别说,寒寒能继承我的位置。”印诚久大力拍打印寒的肩膀,“客户都觉得他专业。” “怎么,他掐着客户的脖子填反馈表?”明月锋跟上印诚久的步伐朝停车场走去。 “话少,就显得专业。”印诚久说,“我以后也得少说点话。” “叔你这么大年纪了,用不着显得专业。”明月锋嘴甜,哄得印诚久找不着北,“您本来就专业。” “嗨呀。”印诚久稀罕明月锋稀罕得不得了,他问,“你这次回来再不出国了?” “出,这次回来待一个月吧,公司出了点问题。”明月锋说,“解决之后,我要带队去米兰参加比赛。” “太优秀了宝贝。”楚悠环住明月锋的腰晃了晃,“才二十三岁,就当了老板,子琳姐和室辉哥肯定在天上逢人便夸儿子争气。” 听楚悠和印诚久频频提起爸妈的名字,仿佛他们鲜活地存在于另一个世界,明月锋全然放松,拉开后排车门,说:“我爸妈想去的地方,我马上就可以替他们去了。” “真好啊锋锋。”楚悠坐进车里,拽着明月锋的手要他坐到身边来,“下周清明节,咱们去看海。” “好。”明月锋正要关车门,印寒杵在座位和车门之间,伸手拉住明月锋的腕骨,示意自己也要坐进来,明月锋指着无人在意的副驾驶位,“你坐前面去。” 印寒没跟他犟,指尖在对方脉搏处打了个暧昧的旋儿,后退两步,任由明月锋关上车门,乌黑的眼珠暗藏心绪,瞧不分明。 这个旋儿惹得明月锋脊背发毛,暗忖发小进化得愈发邪门,连他都看不出来印寒在想什么。 “叔最近工作忙不忙?”明月锋问。 “忙啊,趁你这阵子回来,我赶紧请了年假,休息一周。”印诚久说,“钱越赚越多,时间越来越少,真不划算。” “赚钱就是为了享受,不然赚钱干嘛。”明月锋说,“我看您身材保持得不错,头发浓密,肚子也小了。” 印诚久腾出一只手摸摸弧度逐渐平缓的肚皮,说:“现在不提倡酒桌文化啦,身体好了不少。等过两年退休,我和你阿姨环游世界去,享受生活。” “要是你有喜欢的女孩,想成家了,我也帮忙可以带孩子。”楚悠暗示,“锋锋这么优秀,有没有女孩子追你啊?” “阿姨,我去的是伦敦。”明月锋苦笑,“追我的都是男的。” 支棱耳朵听后座聊天的印诚久听到这句话,惊讶地抽了口气,差点把自己呛死:“咳咳咳咳咳,男的?” “……”楚悠抿唇,艰难地寻找措辞,“那你可要注意安全。” 明月锋闷闷地笑,笑着笑着笑倒在楚悠的肩膀上,仿佛频繁被性骚扰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楚悠被他夸张的动作弄得也跟着笑,她说:“工作别太辛苦,注意安全,你叔赚的钱够你俩挥霍一辈子,你们快快乐乐的就行了。” “一辈子哪儿够啊,万一寒寒开窍,领个漂亮姑娘回来给你生三个孙辈。”明月锋说,“我这做叔叔的,必须有点牌面。” 印寒默不作声坐在副驾驶位,听明月锋瞎胡咧咧,话里话外都是催婚的意思,他眯起眼睛,觉得自己再不说两句话,这家伙把他重孙子的名字都起好了。 “我不喜欢女的。”印寒说。 印诚久:“……” 楚悠:“……” 明月锋:“?!” 印寒是懂闭麦的,不仅把明月锋的麦关了,还把爸妈的脑子摘了。 足足两个路口、两个红灯的沉默,明月锋打个哈哈:“那个……寒寒开玩笑呢。” “我没开玩笑。”印寒说,“我不喜欢女的。” 印诚久出奇地没有多么生气,他语气缓和地说:“寒寒从小就有点不一样。” “是的。”楚悠也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她握紧明月锋的手,给养子解释道,“别的孩子三岁就能说简单的词语,寒寒一直不开口,而且也不和别的小朋友玩。” “不止是不和其他小朋友玩,他就是个小霸王。”印诚久说,“我记得公园里有那种充气城堡,我把寒寒放进去,他把里面的小孩打了个遍。那一下午,我净赔礼道歉了。” “室辉说要不要找个儿童心理医生看看,我就抱着寒寒上儿童医院。”印诚久说,“确诊高功能阿斯伯格,智商和运动没问题,社交很有问题。” “我觉得还好?”明月锋下意识维护印寒,“他只是不太爱说话,算不上社交障碍吧。” “后来你来我们家,我看寒寒跟你玩的挺好,就没再去医院做检查。”楚悠说,她感激地拍拍明月锋的手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算是寒寒的救星。” “太见外了阿姨,咱们是一家人。”明月锋说。 “儿子,你不喜欢女的,那你喜欢男的吗?”印诚久问。 “不知道。”印寒说。 明月锋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能把他吓得直接跳车的话,遂松了口气,继续插科打诨活跃气氛:“我记得上学时候,寒寒说他不喜欢人类。” “不愧是我儿子,发言都是这么霸气。”印诚久将车停在一栋金碧辉煌的饭庄前,“走,咱们今晚吃龙虾。” 明月锋捧场:“好耶。”他推门下车,猝不及防被印寒捉住手腕,拽向绿化带旁的树荫下。 “明月。”印寒直挺挺地杵在明月锋面前,眉毛拧成一团,郑重其事地说,“不要躲着我。”他咽下一口唾沫,逐字斟酌,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不会伤害你的。”自从进入大学,明月锋没有常伴身边,他说话的频率显著下降,对语言的使用技巧生疏些许,像一只被驯化的猛兽,收起利爪和尖齿,垂下头用柔软的皮毛轻蹭弱小的人类。 实际上也这么做了,蓬松浓密的发丝抵在明月锋的额角,印寒不管不顾地拥抱了面前这轮看似热情、实则疏远的圆月。 “寒寒。”明月锋试探地说,“我们是好朋友,对吗?” 印寒小声喘气,压下心底湍急流淌的焦躁,从齿缝中挤出一个温顺的音节:“嗯。”
第65章 初心 明月锋吃饱喝足,靠着椅背看印寒掰龙虾钳里的肉条。印寒眉头隆起,双手捏着龙虾钳的两个尖角,用力一扽,没撕开。明月锋闷笑,正要上手帮他,只见印寒张开嘴巴,用尖利的虎牙撕开一道裂缝,两只手顺着裂缝把钳子掰成两半。 好吧,明月锋坐直身体,大力出奇迹。 “给。”印寒将扯出的肉条放进明月锋盘子里,伸手去拽另一只钳子。 明月锋嫌麻烦,懒得下手挑钳子里的肉。他饶有兴趣地看印寒像只叩贝壳的海獭,将一只只虾钳叩开,鲜美的肉条摞成一堆,被推到自己面前。 “我吃饱了。”明月锋说。 “哦。”印寒将盘子挪回面前,夹起虾肉蘸海鲜酱油吃。 “锋锋,晚上你去寒寒那住。”楚悠说,“你叔把你的房间改回书房了,寒寒的房间也收拾出来搞成了健身室。” 明月锋装可怜:“原来叔叔阿姨早就不想要我们了。” “瞎说什么。”楚悠没好气地推他一下。 “要不你俩回来跟大黄挤着睡。”印诚久说,“大黄住健身室。” “不了不了,我怕踩着大黄。”明月锋连连摆手,“我去寒寒那睡单间。”睡单间是不可能的,按照他之前在印寒家为数不多的两次住宿经历,印寒就是爬也要爬到他床上。 但这次印寒居然真的老老实实留他睡客卧,自己去了主卧。 明月锋躺在床上,双眼睁得滚圆,不可置信地盯着天花板放空大脑——刚才发生了什么来着? 印寒站在客卧门口,酝酿半晌,开口:“泽泽半夜可能会闹你,把门关好。” 印寒说:“晚安。” 说完,他转身走向主卧,留明月锋和尾巴高高直竖的灰猫大眼瞪小眼。 不对劲,明月锋想,难不成这大半年的疏远起了效果,印寒终于认识到自己并非良配,准备认认真真过日子,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了? 那也挺好的。 明月锋如释重负,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却莫名多了一份空落。 人类的劣根性是贪婪,明月锋无疑是最贪的那一个,既想要印寒的特殊对待,又不愿冒风险与亲人坦白,他极度轻视爱情,认为亲情是人与人之间最坚固的纽带。 明月锋和印寒是亲情,意味着除非死亡,世间没有艰难险阻能把他们分开。 印寒坐在主卧宽大的床铺上,灰猫一声不吭地趴在他身边,任主人一遍遍仿佛刻板行为地梳理皮毛。这是明月锋想要的,印寒想,但他不想要,他学着忍耐,但拒绝退让,究其根本,不过是他缺少能让明月锋永远待在身边的手段。 是什么呢? 印寒揉搓灰猫的耳朵,床的另一半五六本心理学书籍逐一摊开,论社交印寒零分出局,论读书,可谓是天赋属性,自带加成。情商不够论文来凑,印寒将明月锋当做研究对象,从原生家庭、童年经历、性格塑造多方面入手,单凭记忆就把明月锋研究了个七七八八。 父母早逝——缺爱、早熟、警惕心强。 常年校草——博取关注、争强好胜、情商高、有领导力。 多次见义勇为——善良、仗义、勇敢。 印寒想起柳美郴对明月锋的形容,在纸上写——虚伪? 为什么柳美郴和米桃都觉得明月锋虚伪,从印寒的角度找不到蛛丝马迹,看来他得找个时间约柳美郴出来仔细问问。他倒是没考虑柳美郴不来的情况,以柳美郴的傲气,给她个吐槽明月锋的机会,哪怕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也要前来赴约。 明月锋房门虚掩,故意漏出一条缝供印寒爬床,却也方便灰猫半夜悄悄溜进客卧,轻巧跳上床铺,卧在枕头旁咕噜咕噜打呼。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沿,明月锋翻身,脸庞埋进灰猫的毛肚皮,细细的猫毛钻进鼻孔,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把灰猫吓得一溜烟钻进床底。 明月锋皱皱鼻子,没睁眼,四仰八叉地继续睡,印寒不在,宽敞的床铺任他翻滚——等等,印寒不在?明月锋陡然清醒,他左臂在床单上划拉两下,抻着脖子看向墙边,曾经倔强得与石头无二的小伙伴还真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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