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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人没有怀孕，却有妊娠反应，这会是因为什么？” “确定那是妊娠反应吗？也可能是别的疾病导致的，可以做一个更全面的体检。” “人有假孕的情况吗？”颜谨忽然扭头，定定地盯着医生看。 “有。”医生下意识退了一步：“心理因素或者生理因素，都有可能，我们遇见的大部分是心理因素，太想要小孩。” “是吗……谢谢。” “不用。” 荀音特别想要一个小孩，想到出现了假性怀孕，每天呕吐、头晕、乏力、嗜睡，他把自己折磨得遍体鳞伤，可颜谨视若无睹，让他一个人晕倒在家里。颜谨作为长荀音很多的大人，他的恋人，他的亲人，却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让他受到伤害，他现在追悔莫及，无能为力，如同戏台上一个丑角。 —— “颜谨先生。”对面的心理医生站起身，和颜谨握了个手，示意他坐到沙发上。 “所以，我爱人究竟是什么情况呢？” 这是荀音来做的第五次心理咨询。颜谨把荀音没有怀孕的真相告诉了他，但荀音并不相信，他固执认为那是颜谨骗他的手段，让他以为肚子里空空如也，然后哪天把他麻晕了带到医院直接流掉，坐实谎言。二人之间攻守异势，从颜谨的严防死守变成了荀音的严防死守，荀音现在自己一个人睡，每晚上把房门反锁，碰都不让颜谨碰自己。 荀音还把他扎破避孕套，什么时候扎的避孕套全告诉颜谨，跟他说自己付出了很多努力才有这个小孩，休想轻易夺走。颜谨发现，只凭借自己已经无法劝动荀音，只能带他来看心理咨询，对此荀音倒是配合，似乎是铁了心要向颜谨证明他才是对的。 “您有想过，您的爱人为何那么执着于生小孩吗？” “想过，但他说都不对。” “或许他自己都不清楚是为什么。”医生说：“但结合他从小的经历，答案其实并不难猜——他渴望一个圆满的家庭。您，作为父亲，他，作为母亲，小孩是父母爱的载体，也是爱的体现，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全心全意去爱自己的小孩，也相信你会去爱这个小孩，并且你们互相相爱。您想到了什么？” “一个三角？” “是的，一个三角，等边三角，最稳固的形状。三个人位于三个端点，向彼此付出同等的爱意，没有背叛，没有不平衡，更没有谁会抛弃谁。在您爱人的话里，出现的频率最高的词之一就是抛弃，这已经成了他人生的基色之一。” “抛弃……”颜谨琢磨着这个词，无数的回忆涌入他的脑海，他捂着胸口，忽然觉得一阵心痛。医生站起身想扶起弓下身的男人，却猛然发现他的眼角滚落着泪水。来到这个心理咨询室后流泪的人数不胜数，他们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伤心，却没哪个人表现得比颜谨更沉默也更痛苦。 颜谨低着头，心灵一点一点走向记忆最深处和荀音相见的起点，他们的相遇便是始于抛弃。 七岁的荀音被生母扔到了几乎是陌生人的小舅舅家里，看着李兴梅决绝离开关上的门，荀音坐在玄关大哭，嚎啕着喊“妈妈”，对颜谨万分肯定地说“她就是不要我了”，大人们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离别，但荀音不知道。那是“抛弃”这个词第一次刻入他的脑海。 第二次抛弃他的人是颜谨。荀音接受了小舅舅，黏着他，贴着他，依赖着他，却不知道自己根本不在他的人生计划之中，他像个皮球一样又被踢回到李兴梅那里，遇到了恶魔一样的谷明钰，遭到了他的猥亵，但他还是给抛弃了自己的颜谨打电话求救，求这个远在一万四千多公里外无能为力的舅舅来救自己。 第三次抛弃，是生死两隔。荀建中为了钱来欺骗自己的儿子，最终又出于本能的爱，毫不犹豫跳进刺骨的江水里，他一命换一命将荀音救上了岸，自己丢了性命。或许在离婚那一刻，荀建中就已经抛弃了荀音，可他惨烈的回归让荀音从此再也不能忘记他给予自己的两次生命和两次别离。 还有很多，在荀音看来，李兴梅生下新宝宝是抛弃他；颜谨去相亲是抛弃他；邹芳欣和颜栋的不满是抛弃他；那证明他肚子空空如也的血检报告也是抛弃。他一直活在这种战战兢兢之中，从未安心，哪怕颜谨已经付出百分之两百的爱意去对他好，也抚平不了他面对“抛弃”的恐惧。 阿德勒说，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而和他爱的人组建一个他认为圆满的家庭，是荀音找到的药方。 “咚咚”。 咨询室的门被敲响，颜谨听到荀音的声音，他问“好了吗”。 “和他再聊聊吧，颜谨先生，他并非是不可劝动的，如果这世上所有人说的话他都不信，他也会信你。” “我会的。谢谢。” 颜谨点点头，起身走向大门，准备开门时，又对着旁边镜子看了看，确定看不出任何流泪的痕迹，才开门走出去。荀音看着他，很不满意被一个人留在外面。 “你问我的情况为什么我还得回避？” “下次不会了。” “还得来吗？我真的没问题，你还不信我。” “应该不会再来了。我们回家吧。” “舅舅，你手好冰……你不高兴？”荀音牵着颜谨的手，露出担忧的神色，他觉得颜谨出来以后怪怪的，他看着很难过，可能颜谨对着镜子都看不出自己的情绪，但偏偏荀音就是知道。 “是，我不高兴。” “因为我？” “不是你，是因为我自己。” 因为我曾抛弃你。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吧……我三更！！！ （（主要是真的很急，三次元即将忙到火烧眉毛的那种急……
第48章 荀音拿着自己的HCG血检报告，沉默了很久，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看这上面的字，其实大多数数据和名词并看不懂，但这不妨碍他理解“没有怀孕”这一点。颜谨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同样沉默地看着他。两个人都在酝酿着如何开口。 “音音。”终于还是颜谨打破了沉默，他用那种一贯的沉稳温和的语气叫荀音的名字，伸手把那份报告抽走，握紧了荀音的手：“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和你谈。现在平复一下情绪，听我说，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我想让你先听听我的想法，然后你再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可以吗？” 荀音手心出了一些汗，他觉得身体里压抑着无比激烈的情感，愤怒、悲伤、恐惧，等等等等，但是颜谨的温度顺着被紧握的手传递到荀音这里，帮助他压制住了即将爆发的崩溃。哪怕是在最不堪的情况下，荀音也愿意相信颜谨，那是舅舅十年如一日对他好换来的“特权”。荀音点点头，让颜谨继续说下去。 “首先我希望你明白，我很爱你，无关身份或者血缘。而且在我二十四岁把你接到我身边时我就已经做好了对你的一切负责的准备，在接受你的情感前，我以舅舅的身份来负责；在接受你的情感后，我以爱人的身份来负责。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这一生能幸福，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我们最近的关系可以说是走到了一个很奇怪的拐点，连我自己都糊涂了，干了很多蠢事，我再次为前段时间那种态度道歉。我一直知道你做爱时不想我戴套也好，那一晚扎破避孕套也好，都是想要一个小孩，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没有细问过你原因，也没告诉你我拒绝的原因，让你一直患得患失，对不起。” 舅舅怎么一直道歉。 荀音瘪着嘴，鼻子酸酸的。在他和颜谨的关系里，虽然颜谨一直都表现得亲切、温柔、平和，但其实他占据着主导，因为他年长，有更丰富的阅历和思考；掌权，是经济的主导者和真正的大问题上的决策者。荀音可以撒娇也可以无理取闹，但这些行为建立在颜谨的纵容上，他只是还没有突破过颜谨的底线，所以外人觉得颜谨是外甥奴，而身处其中的荀音只能不断作妖来加深这种刻板印象以证明自己的重要性和存在感。这段关系实际就是不平等的，不仅不平等，还加上了乱伦这层更加禁忌的色彩，所以荀音只能仰仗着颜谨，从来都仰视着他，看他在光里熠熠生辉，自己匍匐在他脚下汲取养分。 现在，颜谨蹲下来，跟趴得低低的荀音不断道歉，他亲手把天平拨成水平的直线，直视着荀音。荀音有些不习惯，也有舍不得，他不想颜谨这样。 “先不要哭，我们现在这是大人间的对话，要更坚强一点，嗯？”颜谨擦掉荀音的眼泪，鼓励性的拍拍他的肩。荀音又点点头，吸吸鼻子努力把要掉不掉的金豆子憋了回去。 “很好。你看，你已经是成年人了，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我有时候还把你当成小孩，认为你都是一时兴起说说而已，这也是我犯的错。现在我知道，你是很认真的想要有孩子，你想和我一起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这种想法很正常也很美好，或者说，我也很期待这样的未来。音音，我从来不讨厌小孩，更不会讨厌你给我生的小孩，只是我是你爱人也是你舅舅，我必须得考虑到一些更现实的问题。” “可是……近亲不一定就是生畸形儿啊。” “对啊，不一定，连你也知道只是不一定。正常人尚且会生出带病的孩子，何况是近亲，概率会大得多。因为我爱你，我也会爱和你生的小孩，所以我们必须对那个小孩负责。如果真的在知道他很可能先天不幸的情况下强行生下他，他会幸福吗？如果你的真的怀孕了，我们现在去进行穿刺检查，查出他是带病的孩子，那么你会选择流掉他再怀一个，还是生下他？” 颜谨把问题抛给荀音，荀音嘴唇颤抖，给不出答案，这个问题无论怎么选都是如此残忍。 “而且，你也得考虑自己，音音。你的身体确实很特殊，医生告诉你你可以生育，但是医生也说过，你的盆骨不适合怀孕更不适合生产，想要一个孩子，要冒的风险远比说起来的更大。我不希望你冒险，因为对我来说，孩子和你，你更重要。 但是……”颜谨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一般，说：“如果你一定想要一个小孩，我愿意陪你试试，我会和你一起去做染色体和基因检测，至少我们要做好心理预警，知道可能会有什么情况出现。如果孩子很健康，那当然很好，如果他生了病，我会尽全力去治。这就是我全部的想法，现在我想知道你的。” “我……”荀音僵坐在床沿，半天没有开口，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想法天人交战。颜谨的态度已经说得很明确，他把利弊都摆出来，让荀音自己选择，而无论荀音怎么选，他都会为其兜底。换句话说，其实颜谨坚定选择了荀音。 那我究竟想不想要一个孩子呢？荀音反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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