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查没有半分想要亵渎的念头,只想俯首在他面前,一切都听从他的意思。 他没有那些缱绻的心思,更不会思考这种犹如信念般的想法到底是因为什么,他做事只跟随简单的直觉。 裴雪意难得睡个安稳觉,李查小声提醒司机,把车速放慢一点,最好能在让他多睡一会儿。 但是车速再慢,路程却有限。 裴雪意像是有感应一般,车子刚停在裴家的独栋前,他就一下子惊醒了,“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叫我?” 李查说:“刚到。” 他本想让他多歇一会,看他醒了,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连忙下车给他开车门。 自从纪如茵和裴安虞离开,裴雪意就没有再回过家了,说是家,但这里对于他来说又实在陌生。他对于这套房子的记忆,都停留在八岁前的模糊印象里。剩下的记忆,就全都跟邵云重有关了。 每次回到那个小阁楼,他脑子里都是那个雨夜,邵云重从英国跑回来找他,全身烧得滚烫,他们两个抱在一起,邵云重说,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要么就是那个夏天,他在书桌前看书,一只纸飞机飘然而至,落在他的面前。他站起来往窗外一看,天空一碧如洗,清风摇曳,邵云重站在那棵丁香树下,白衣黑裤,面容俊朗,笑容和煦。 保镖和助理在裴乘风的书房里翻查资料。 裴雪意站在小阁楼的窗前,望着楼下那颗丁香树,又到了这个季节了。人是由记忆拼凑成的,如果没有那段记忆,他也不是完整的他。 “阿季,是出了什么事吗?”红姨端着一杯参茶进来,面上流露出几分担忧,“你让他们在书房里找什么东西呀?” “红姨。”裴雪意接过来参茶,礼貌地叫了一声。他八岁之前,在裴家的那些年,都是红姨照顾的。他对红姨念着旧情,“您不用担心,只是找一些工作上的东西。” “唉…”红姨看着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你爸爸病了,你妈妈带着安虞走了,这么大个家,转眼间只剩下你一个人。阿季,你可要保重身体。” “我会的。”裴雪意勉强笑了笑,又问道:“我母亲不擅长操持家务事,平时都很依赖您,这次怎么没有带着您一起?” 红姨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年纪大了,英文也不好,照顾不了他们了。” 这恐怕并不是真正的原因,如果说红姨年纪大了,那么其他几个年轻的菲佣呢? 裴雪意一进家就发现了,平时那几个比较贴心的佣人,纪如茵一个都没带。他刚才已经去纪如茵的房间看过了,什么都没留下,大抵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他突然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在年少时,曾那么渴望得到她的爱。 从裴家离开的时候,李查让人带走了裴乘风书房里所有的纸质文件。 裴雪意回到利臻的办公大楼,又让人把裴乘风的办公室翻了一遍,并且请了技术部的工作人员,破解了裴乘风的电脑。 他相信,任何事情,只要做过,必定有迹可循。他已经基本能够确定,裴乘风因不可告人的原因,使公司亏空了一个天文数字,又利用障眼法卷了一笔钱到海外的私人账户,现在就是缺少证据。 纪如茵和裴安虞去了国外,裴乘风想卷钱跑路,他们想一走了之,把他一个人留在利臻这艘即将沉没的巨轮上。恐怕连肺癌都是骗他的。他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地就能逃到国外享受余生。 他当初竟然还真的因为裴乘风的肺癌,有过一点失落和难受。虽然他也不知道那种难受到底是一个人面对他人死亡本能的悲悯,还是因为那点淡薄到可怜的父子血缘。 裴雪意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所有人,三十多层的高度,足以将这个城市最繁华的景色收入眼底,但他看着这一切,突然有一种想跳下去的冲动。 这种冲动就像是有人推着他下坠,背后那股力量不受他的控制,裴雪意猛地退后一步,不敢再在窗边停留。 “您怎么了?”李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本想给他看,却见他神色恍惚。 裴雪意转过身来,努力维持镇定,“没事,去把我的药拿来,办公桌下面第二个抽屉。” 李查去办公室拿药,回来的时候看见裴雪意坐在裴乘风那张办公椅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拿着药和温水,放轻脚步走近他,发现他并不是在发呆,而是盯着桌上的一张照片看。 那是一张全家福,说是全家福,或许又有些不准确,因为那上面只有裴乘风和他的妻子,还有小儿子。 李查将那个相框倒扣在桌上,“吃药吧,吃了药就不会难受了。” 抗抑郁抗焦虑的药物会使人情绪麻木,在一定程度上来说,确实会让人心灵上的痛苦减轻。 裴雪意把药接过来吃了。 李查怀疑他服用的药量已经超出了医生的叮嘱,这样的精神类药物,不在医生的指导下就私自增加药量是很危险的。 他想提醒裴雪意去接受心理咨询,但却没有胆子提。 裴乘风的办公室已经搜得差不多。 裴雪意撑着办公桌站起来,又看了一眼桌上倒扣的全家福,对李查说:“请保洁过来,把这间办公室清空。” 同楼层便有保洁在打扫,很快便来了两个保洁,迅速清理着裴乘风办公室里的东西。 其中一个保洁阿姨打开了碎纸机。 裴雪意正要出去,瞥见这一幕,突然停住了脚步。有时候惊人的发现,就只需要这么一个驻足。 他正要吩咐助理,把碎纸机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请专业人员进行复拼,便听见保洁阿姨说:“这碎纸机好像坏了,有纸卡住了。” 裴雪意立刻让保洁阿姨让开,让助理小心地把卡住的纸取出来。 助理将取出来的纸递给他,竟然是一张完整的A4纸,是全英文的。 裴雪意只看了一个开头,就立刻命令助理,“将里面的碎纸全部取出来,找人拼起来!” 李查看着他嘴角抑制不住的笑容,就知道,他一定找到了想要的线索。 因为这是这么多天以来,裴雪意脸上最真实的一个笑容。 裴雪意让人抱走了裴乘风的电脑,他相信这里面还有更多值得挖掘的东西,但是这些机密不能让公司的技术人员知道,所以只让技术人员破解了密码,其他的内容还得找外面的人来做。 裴乘风的办公室,经过一番搜查,已经十分凌乱。裴雪意站在办公室里,四处打量着,思考着是否遗漏了什么。 保洁阿姨从办公室隔间里出来,犹豫道:“裴总,里面还有些东西,您看看怎么处理?” 裴雪意问:“什么东西?” 保洁阿姨说:“里面供奉了一座观音像,我们不知道怎么处理。” 裴雪意走进隔间,看到隔间里十分干净,只安置了一张茶桌,两个蒲团。靠墙放着一张高几,供奉着一尊坐莲观音。 那菩萨慈眉善目,手持念珠,端得是一幅普度众生的模样。 保洁阿姨看他年轻,怕他不重视,在一旁劝道:“裴总,这是观音菩萨,如果贸然地收拾出去,恐怕对菩萨不敬,要不您还是搬回家里去供着吧?” 李查在一旁看着那尊菩萨像,他虽然不是中国人,却知道这是许多中国人心里的信仰,即便不信奉,平时也是有几分敬重的。 果然,只见裴雪意盯着那尊坐莲观音,秀美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超脱的笑意,仿佛他只在顷刻间便被神佛超度了。 李查不禁因这个微笑愣住。 裴雪意头一偏,看向他,“李查,你去给我找一把锤来,大一点的。” 李查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依照他的吩咐去了。 保洁阿姨也出去继续收拾东西了。 裴雪意歪着头,玩味似的看着那尊坐莲观音,没忍住又笑了笑,没想到裴乘风那种人,竟然会供奉观音菩萨,就不心虚吗? 他眼睛里含着笑意,双颊因为发烧有些微红,倒像是祈愿的虔诚之人,只是眼底带着说不出的怨毒,“菩萨,我没有什么想求你的。我一生从未被命运眷顾过,实在无法信奉你。” 他双手合十,垂下头,很有礼貌地拜了拜。 这时李查拿着一把锤子过来。 裴雪意伸手,示意他递过来。 这锤子实在有点重,李查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他。 只见裴雪意双手接过锤子,突然猛地砸向那尊坐莲观音,那观音像是陶瓷的,“砰”的一声巨响,顷刻间便被砸碎了,四分五裂的躺在高桌上。 裴雪意像是犹不解气一般,又使劲在那一堆碎片上砸了几下,砰砰巨响,像是要把那张高桌一并砸个稀巴烂! 李查站在一旁,惊骇难言,竟一时忘了反应。算上为邵云重工作的时间,他也跟在裴雪意身边好几年了,他就从来没见过裴雪意那么失态的样子。 那张秀美的脸上,竟然呈现出一种近乎疯狂的表情,带着愤怒、不甘、怨恨,像是要把全世界都砸个稀烂。 李查知道,他今生所有的恨、所有的怨,都在此刻爆发无余了。他再也不是那个云淡风轻、世事淡漠的人,这个疯狂到面目狰狞的他,才是被苦苦压抑的他。他从来没有痛快过,砸烂一尊观音像,又算得了什么? 他砸烂的不是观音,而是他从未被眷顾过的命运。 那尊坐莲观音已经碎得不成样子,裴雪意还在挥着锤子砸,飞溅起来的碎瓷渣子割破了他的脸,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竟为他苍白病态的面容增添了一抹艳色。 李查见他受伤,害怕碎瓷溅到他眼睛里,赶紧冲上去,死死抱住他:“够了!别再砸了!够了!” 裴雪意像是听不见一般,剧烈地喘息着,手里握着那把锤子,始终不肯放手。 李查便死死抱着他,也不肯放手,直到他因为脱力再也挣扎不动,整个人向下坠去,手里的锤子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裴雪意终于安静下来,靠在李查怀里,似乎是想说话,一张口却呕出一口血。 ---- 感谢投喂海星的朋友们 感谢投喂鱼粮的朋友们: 八儿酱赞赏2个鱼粮 小北极熊爱阅读赞赏1个猫薄荷 青花鱼 OWx3mxknbhm赞赏1个鱼粮 seaurchin赞赏1个鱼粮 崩不住辣赞赏1个鱼粮 真爱回忆录赞赏1个鱼粮 何以沫HYM赞赏1个鱼粮 小北极熊爱阅读赞赏1个猫薄荷 —Dante一赞赏1个鱼粮 投稿中啊赞赏1个鱼粮 seaurchin 赞赏1个鱼粮 小北极熊爱阅读赞赏1个鱼粮 青花鱼7415258赞赏1个鱼粮 seaurchin 赞赏1个鱼粮 Dante 一赞赏1个鱼粮 Am an赞赏1个鱼粮
93 首页 上一页 73 74 75 76 77 7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