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沃夫几乎是颤抖着手将雄虫送到医院的,然后又通知了里斯他们。 艾利安被送进去急救,斯沃夫与匆匆赶来的里斯他们站在急救室门口,恍惚觉得几年前的画面重演了,那股充斥在全身的无力感再次涌现出来。 几小时后,医护虫在众虫焦急的目光中终于推门出来。 “这次暂时挺过来了,但艾利安阁下情况依旧很糟糕。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他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时间不多是什么意思?前几日,他明明还好好的。”里斯表面冷静,口中却问着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艾利安阁下的器官已完全衰竭,并且以现在的医学手段,没有挽回的可能了。即使是最好的修复仓和营养液,也不能让他的情况有任何好转。” 想到急救室里看到的那只脆弱的雄虫,医护虫叹了口气。虽然不久前他与上将雷纳特斯的离婚案闹得沸沸扬扬,但这样美丽的生命即将逝去,再去探究孰是孰非似乎也并不重要了。 艾利安在骗他们......他根本没有吃药。 里斯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仍想听艾利安亲口承认,他想知道,为什么艾利安要那么做。 他的语气严厉,但心中更多的是不解、痛心和愧疚,并没有多少被欺骗后的愤怒。 若是他们能早点发现,是不是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可他们,居然就这样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艾利安的精神力安抚,丝毫没有察觉他的身体已经到了那样的地步。 他们常认为雷纳特斯是不合格的雌君,但他们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呢? 那再也没有恢复过的头发,再也没有摘下过的眼镜。他们对这么多的蛛丝马迹都视而不见。 艾利安看着里斯冷凝的神色,有些艰难地动了下手,想去拉他的衣角。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对他现在来说却已经无比费力。 里斯赶紧伸手,抢先将那只苍白的手握住。入手是一片冰凉......冰得他想落泪。天知道,他一向自诩铁血军雌,从记事起就没哭过。 “对不起,别生气。”雄虫缓慢地说道,“我确实没吃药。” “我已经让斯沃夫出发去找雷纳特斯了,去问药的事。” 听到雷纳特斯的名字,艾利安的反应却是出奇的激烈,他几乎是哀求地看着里斯,“别去找他,没有必要去找他。” “为什么!”里斯几乎是崩溃地将话吼出来,“这世上难道还有比你自己的身体更重要的东西吗?” “可是我已经很累了。”艾利安说道。只是这样轻轻的一句话,却让里斯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也不想要他的任何东西。” 原来,看似温柔的雄虫,比他们所有人想得都要执拗。 “以前,在集体抚育中心时,我的愿望是离开那里,有一个自己的家。他的出现满足了我的愿望,只是那样的幸福却不长久。经历过快乐后,我好像更加痛苦了。原来这就是爱,一种甜蜜的毒药。” “它让我变得不像我自己,让我只为他而活。当我想摆脱它,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我恨他......却也爱他。” “我也想过要好好活下去,去报复他,但发现我还是不快乐。所以,我想在最后为自己做一次选择。那样疼痛和沉重的日子,早该结束了。何况,我也想小小地报复他一下。”艾利安露出一个久违的、略显调皮的微笑,“既然他也想让我好好活下去,那我偏不如他的意。” 里斯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艾利安的手。 他的心中有无限悲哀,不仅是为艾利安,也是为他们自己。 他才知道艾利安一直都没放下雷纳特斯。他对他们,终究是没有多余的感情,甚至不愿意为他们留下来。 ...... 【死亡是什么?死亡是解脱,是生出羽翼飞向自由之地。 葬礼是什么?葬礼是一场巨大的欢庆,音乐、鲜花与喧鸣。】 艾利安有些困倦地放下书本。 里斯熟门熟路地摘下他的眼镜,揉了揉他鼻梁上镜托留下的红印。又瞥了一眼书里的内容,脸色不变地将书合上,放到一边。 “困了吗?” “你想和你待一会,说一会话。”艾利安说道。 里斯上了床,小心翼翼让艾利安靠在他的怀里。 “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的精神力突破了,军部那边也在商量让我升衔的事。最近天气好,花园里的花开得很好,我把你的画架、画具都准备好了,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就......” 里斯说着那些能让人开心的事,却边说边落下了眼泪。 ——怀里的雄虫已经没了声息。 他柔软的脸蛋仍贴在他的胸口,嘴角带着笑意。里斯害怕惊扰到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又给他理了理头发,最后在他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中央星的春天来了,而他的花儿却落了。
第61章 轮回三·我那失踪已久的雌君突然回家了(十八) 雷纳特斯是在与艾利安有关的人里最后一个知道他死讯的。 彼时他正在翻看一个名册——孤虫院里虫崽的名册。这段时间他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如果他去领养一个幼虫,向艾利安谎称他找回了失踪期间弄丢的虫蛋,那艾利安是不是就会愿意见他了呢? “不行, 这个的发色一看就不是我们两个的虫崽。” “瞳色是绿色的, 蓝色和紫色混合怎么也不会是绿色吧。” “等级太低了, 长大了也没能力保护好他雄父吧。” 他自顾自说着, 整个人的状态都有些疯魔。 他也确实快疯了,正常状态下的他, 怎么也得先考虑如何让艾利安信了他口中的那套说辞, 而不是在这里对小虫崽们挑挑拣拣。 别看雷纳特斯这段时间一直在看似冷静地处理着公务, 但他自己也知道,他现在就像一座被堵住火山口的火山。不知什么时候, 就会迎来更猛烈的喷发。 晚上躺在床上时, 他甚至会幻想,如果他偷偷把艾利安带出来,里斯他们会不会气得发疯。 所以, 当斯沃夫进来, 低着头告诉他艾利安葬礼的时间和地点后, 他的第一反应是合上手中的名册,轻描淡写地问道,“谁的葬礼?” 仿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斯沃夫重复了一遍。 雷纳特斯开始打量斯沃夫, 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他们合伙骗他的痕迹。 不就是不想见他, 用得着撒这么大一个谎嘛。 神色悲戚、脸色憔悴......他将斯沃夫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 都没看出端倪, 终于开始慌乱起来。 “艾利安阁下没有吃药。”斯沃夫垂眸说道。 “药?” 对, 他还有系统。 雷纳特斯手忙脚乱地当着斯沃夫的面点开系统页面。入目的当然是一片被锁定的灰色,别说那种能让人死而复生的灵药了, 他现在连上次兑换的恢复精神力的药都换不起。 外人当然看不到系统,斯沃夫见他对着空气手舞足蹈的样子,以为他是悲伤过度。 但他也没心思安慰雷纳特斯,只是上前摁住雷纳特斯的肩膀,将一张精美的邀请函递给他,让他看清楚上面的字。 “长官,请接受现实。”斯沃夫缓慢而冷漠地说道。 一直到离开的那天,艾利安也没有和他们坦白他与雷纳特斯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斯沃夫知道,雷纳特斯一定是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才让艾利安阁下那么失望,失望到不愿意再活下去。 他们遵从了艾利安的愿望,直到葬礼前才将消息告诉雷纳特斯。 那或许也是那只雄虫“小小的报复”中的一部分。想到艾利安,斯沃夫的神情柔和了些,艾利安阁下果然是那样柔软善良的雄虫......哪怕再恨、再痛苦,他所谓的报复,也是那样无足轻重的。 只有雷纳特斯知道,艾利安想告诉他的是,【你对我来说,已经完完全全是个外人了】。 他不知道他没有吃下他给的药,不知道他病得那样严重,甚至连他的死讯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何等温柔却又残酷的报复。 ...... 葬礼结束后,雷纳特斯跟着里斯回到了那栋充满他与艾利安回忆的小楼。 里斯斜睨了他一眼,也默认了他的跟随,他正好有些关于艾利安的事要告诉他。 “你们已经解除了婚姻关系,之前也进行了一波财产划分,所以他现在并没有什么东西要留给你的。”里斯说道,“不过这个,他说是要留给你的。” 他把花从窗台上搬下来。 “这是......” “是。这盆花一直都是他心爱之物。”里斯自嘲地笑笑,“上次在游乐场,他最后又让斯沃夫把花捡了回来。哪怕是在最后一段时间,他都一直记着嘱咐我给花浇水。” 雷纳特斯呆呆地从里斯手中接过花,就像接过了一样沉重的东西,重得让他既抬不起头、也抬不起腰。 也对,真心不就是一种重如千钧的东西吗?他先前没接好,让那样珍贵的真心落到地上摔碎了。 “哦对了,虫蛋的事也是骗你的。”里斯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出去找你的时候应该是遇到了非常糟糕的事,所以他没有让我们之中的任何人碰他。” 雷纳特斯惊愕地抬起头。 原来......他对他们都是一样的吗? “他已经不在了,这个谎也没有再维持下去的必要了。”里斯说道。 他带着几分恶意地将他所知道的事一件又一件地说出来。 “还有,他到死都爱着你。甚至从某种层面来说,对你的爱进一步压垮了他。一方面,他恨你,恨到不肯接受你给他的任何东西,比如那颗药,还有你送来的那些补品,到现在都堆在地下室呢。待会记得都带走。” “另一方面,他又爱你,失去神智时口口声声唤着的‘雷尔’,还有这盆连病重时都不会忘记浇灌的花。爱你已经成为了他怎么也摆脱不了的习惯,这怎么会叫他不崩溃呢?” “又爱又恨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大概是身体生生被撕成两半的感觉吧。他活在那样的矛盾中,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落点。所以,他累了,他再也不想坚持下去了。” “雷纳特斯,我要你记住,你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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