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扭头走出房间缓解情绪。 徐舒意从特护手里拿来水和棉签,在商靳沉干裂的嘴唇上沾了几下。 商靳沉旋即又疼到昏死过去,嘴角里露出可怜兮兮的声音。 “小意......疼.......” 尚子漠赶来的时候,被商凌云指着脸一顿臭骂,说弟弟生死未卜,都不知道他这个做哥哥的整天到晚忙些什么。 来医院看病人,还戴个口罩墨镜,整天弄得神神秘秘的,既然做着见不得人的工作,干脆商家也别回了,滚到外面去吧。 尚子漠简直喊一千个冤枉。 他在原始雨林里拍摄宣传片,才得到的消息,立刻扔掉所有工作跑了回来。 他怎么可能不在乎自己的三三呢? 尚子漠是兄弟三人里性格最跳脱开朗的,亲眼看到商靳沉躺在病床上,不生不死的模样,英俊的面孔被病痛折磨到面目全非,还是忍不住落泪。 徐舒意怕他事后要尴尬,转身出了病房。 过了几分钟,尚子漠戴着墨镜口罩又慢慢退了出来。 事情的经过其实很简单,像无数种车祸横空降世的桥段一样。 商靳沉乘坐的那辆车与突如其来的货车狭路相逢,司机选择躲避时车身侧翻,从高速公路上滚到渠底。 索性那辆车的防撞性能不错,膨开的安全气囊挡住了商靳沉,否者人当即被摔飞出去,八成是活不了的。 可惜的是司机当场身亡,而逆行的货车肇事逃逸后,现在连人也找不到,已经立案展开调查了。 尚子漠瞧着他老爹被气到完全不想见他,直接走得远远的。 不由苦笑道,“他一直反对我做喜欢的娱乐事业,认为唱唱跳跳的跟傻逼一样被人观赏,我也不想这样的,三三出了这样的事故,我比任何人都难受。” 徐舒意瞧他要哭,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 这几天他递出去的纸巾有三十几包。 大家都在哭。 替商靳沉的遭遇哭得稀里哗啦。 唯独他没有哭。 徐舒意觉得大家看到他毫无反应的表情,一定会觉得他是个怪胎,再不然,就是冷血无情、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可并不是这样的。 徐舒意心说,我是有泪腺的,我也被商靳沉弄哭过。 可是。 每当这样一个生死大关摆在面前。 他为什么不哭呢? 徐舒意的心头每天都在淤堵,棉絮状的苦楚,也或者是畸形的疼痛,把他的喉咙堵塞得严严实实的。 他快呼吸不上气了,心口也被长期的缺氧感弄得濒临于爆裂的边沿。 我是一个人,不是毫无感情的机器。 我只是不会哭而已。 尚子漠的经纪公司很快便叫他必须回去,为了这点,他差点动了退出娱乐圈的念头。 他的亲弟弟还半生半死地躺在病床上,事业什么的都去见鬼吧! 徐舒意适度劝他不要太自责。 商靳沉的总体情况还是趋于好转的。 只是随着商三越来越清醒,阴郁的情绪能很明显地在病房中蔓延。 有时候,徐舒意都不敢进去直面他。 他就那样躺着,一动不动,没有了意气风发,宛如随时会绝食而亡的狮王,失去了冲展雄风的动力似的。 徐舒意有点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商凌云也同样恐惧着儿子的颓丧。 毕竟商靳沉在众人极致的呵护之下,宛若天之骄子,从头到尾挥舞着命运的宝剑,主宰着红尘滚滚中的一切。 接着,他便谁都不想看见了。 正当徐舒意以为他要自暴自弃的时候。 商靳沉跟特护小张说,请徐舒意进来说话。 徐舒意对他的传唤深感陌生,对自己召之即来挥之即来商三少爷,在短短沉寂如死的几天内,第一个想起来召唤的人,居然是自己。 徐舒意做好了接受一切不幸消息的准备。 商靳沉还是躺在病床上,根本不能乱动,断裂的骨头比上身的几条刀口更加撕心裂肺,折磨得他有时会想。 不如疼死算了。 徐舒意站在他的面前,安静地看着商三的眼珠子拨云见日,一层溟濛不清的晦暗从他的眼眸中一点点消匿。 商靳沉虚弱地说,“徐舒意,你的血好温暖。” 徐舒意并不打算给他这个冷笑话以回应,仍旧按照习惯淡道,“给你输血的人还有你的好几个属下,我记得一个叫赵栋的也献血了。” 商靳沉枯槁的面孔,露出一丝丝明显的嫌弃。 徐舒意却在十天来第一次露出微笑,心底的淤堵仿佛被什么疏通了一点似的。 不愧是商靳沉。 不愧是你。 醒着,睡着,活着,活着,或者在垂死边缘。 都会令人讨厌。 一个人无论做任何事,都会被人讨厌,也是极有本事的。 徐舒意暗自摸摸鬓角的发丝,有点长,他都好久没有认真专注过自己的仪表仪容了。 商靳沉不明所以,可能是思维有点迟钝,不知在梦中或是现实。 总之一切都被放到最缓慢的速度。 商靳沉虚弱地,缓慢地,带着一点铿锵感,认真的光芒重新返回他的双眸。 他说,“徐舒意,你能治好我的腿吧?”
第28章 商靳沉说, “徐舒意,你能治好我的腿吧?” 徐舒意背光而立,穿着白大褂的身形, 被投射进来的阳光融化了周身线条,气质冷淡如兰, 自带高光效果。 商靳沉的断腿似乎没那么钻心得疼了。 不过徐舒意可有话说, 只是作为一名医生应该讲给每位患者听的前言。 “我会尽力,但无法做出一定能治好你的保证, 全世界的医生都不会说自己能百分之一百救好人,尤其后期的康复需要你积极配合,如果做不到的话,我的建议是转院或者出国。” 商靳沉以为自己是疼迷糊了,若不然便是车祸后遗症仍旧很严重。 不是, 我的意思是...... 徐舒意当即要结束谈话内容,他的工作很忙, 等待他的病人也很多,没工夫浪费,轻道,“同意吗?同意的话我就走了。” 不是! 商靳沉的眩晕感十分强烈,人是动弹不得的,眼睁睁看着徐舒意转身离去,留给他一个白到发光的神仙背影。 真冷淡。 商靳沉自嘲笑笑,其实他脸上还碰青着好几块皮肤,像他这样对衣食住行都分外挑剔的人,对容貌更是在意。 现在的他简直太糟糕了, 眉骨肿得像颗染色的核桃,不适合做任何深思熟虑的深沉表情。 徐舒意走到骨科一区, 恰好遇见端着茶杯的黄忠虎,两人见面匆忙打个照面。 黄忠虎还是行色从容的徐医生叫住,倒退两步微撑腰瞧他。 徐舒意露出笑道,“不好意思,黄哥你的养生汤要稍微等一等。” 黄忠虎:“我喊你只为了喝养生汤啊?你这小帅哥心思太容易沉重了,我是问你手术的事情。” “就高干病房住的那位,据说是诺达地产的那个老总,听说是你家的亲戚,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有靠山的呀。” 绝对没有任何夹枪带棒的意思,医院里大夫之间大部分处得跟自家兄弟似的,有时候分成一个组做同台手术,还彼此之间开带色玩笑,飙车技术全部十级以上。 黄忠虎说,“既然是自家的亲戚,那不如给我来做,你也知道医者不自医,别看你现在两手插兜,不知道什么是对手,万一一刀切下去,手可就要抖了。” 徐舒意原本寻思,他怎么知道商靳沉跟自己有关系,即使是听来的闲话,那些传闲话的人又怎么判断自己跟商靳沉是亲人? 哦。 他这几天有事没事,总绕着路往病房去看两眼的。 他只是不忍心商叔叔的白头发变得更多而已。 直言道,“我们并不是亲人。” “哎呦~”黄忠虎的茶杯在手里摇晃,“但是总是认识的人吧?” “你就非得接这台手术的主刀?你看你这小脸,硬绷绷得快结冰了。” 黄忠虎抬起杯子抿一口凉茶,含在嘴里居然是苦涩的,尤其一看徐舒意一副大义凛然的态度,蓦得得出一个推论。 “是你仇人吗?” 徐舒意平淡的情绪终于一变,显出点讶异来,“谁?” 黄忠虎嘿嘿一笑,“不是你的仇人,也是你最见不得的吧?要不然怎么这样死心眼,非得顶着风险狠戳他几刀?” 徐舒意解释,“我没有。” 好好好。 黄忠虎道,“你的技术十分纯熟,我是你的半个师傅,自然清楚。” “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我来做这台手术的主刀,你稍微避避嫌,做我的一助。” 用肩膀轻碰了一下徐舒意,“不就是两条腿都断了嘛,小意思小手术,你动刀的时候我给你把把关,感觉不对劲的话,起码我还在,既然非要保证人家的安全,多我一个不是更万无一失?” 徐舒意缓了缓,回复说,“先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商靳沉的手术很快安排下来,商凌云作为直系亲属,和商靳沉都签订了手术同意书。 商靳沉的各项身体检查算是合格,具备第二次手术的条件。 在此之间,徐舒意没有特别去跟商三见面,只是偶尔会看见小张在走廊过道,或者办公室门口一闪而过的慌张样子。 不知道商靳沉究竟想做什么。 话说他腿不疼了? 徐舒意也没有去看他的必要,主刀的位置已经让给了黄忠虎,黄忠虎会跟商家人那边接洽。 徐舒意原本以为商靳沉要闹,搞不好一怒之下直接去国外治疗,三年五载的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其实眼不见,心不烦也好。 商牧洄倒是打了一通电话,能感受到他话语里的疲惫,像他这样成熟稳重的人,在得知商三的遭遇时,受到的重创不比商凌云的少。 商牧洄总是能从徐舒意的角度出发,与人爽朗又亲切的感受。 不过这次他有些沉默。 徐舒意一向不善于察言观色的大脑,居然瞬间读懂他的沉默,淡然解释道,“大哥,其实现在国内的医疗条件并不差,我们医院的大夫技术甚至更为精湛,关于三少爷的病情,我已经跟主刀大夫做好预案,所有药品都用进口的,包括三少爷后期的康复,我也一定会尽心尽力......” “小意,不是这样的。”商牧洄及时地阻止了他的话,“我怎么会怀疑你的职业素养能力呢?” “我其实主要是想问问你的心情。” 徐舒意奇怪道,“什么心情?” 商牧洄笑道,“你对我们家,包括对我们兄弟三个,还有我们的父亲,总是以一种报恩的心情在相处,我能看出来你的压抑,大概来自小三子的方面要更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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