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来的时候车子开过一段石子路,刚才我故意避开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就有什么戳到了轮胎,现在感觉轮胎好像没气了。”谢昱把着方向盘,将车停到了路边。 席钧奕跟着下车,观察轮胎的时候,谢昱将三角警示牌从后备箱取了出来,走到一百米开外放置好。 幸好这里不是高速公路。 “果然没气了,要换轮胎。”走回来的谢昱听见席钧奕这样说。 谢昱去到驾驶座打开双跳,熄火,然后给4S店打电话。 席钧奕靠在车门上,看着苍茫夜色。 这是条县道公路,车并不多,四处空旷,方才公路两旁有大片的农田和平房,而他们此刻停的路边却只有一望无际的荒地。 谢昱挂了电话,对席钧奕说:“这边有点偏,可能需要等。” 席钧奕微微蹙眉:“要等多久?” 谢昱从他蹙眉的神情中读出了某个事实,那就是钧奕对于此刻两人单独在一起的现状不是很满意。 “抱歉啊,没想到会这样,你饿不饿,车上有饼干。”谢昱说。 “不饿。” “你要不先进去吧,外面风大。”谢昱又说。 席钧奕大概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揉了揉额头,舒展开眉宇:“车里有点闷,出来透透气也好,一会儿再进去。” 他在外面,谢昱当然不会进去,尽管他其实能察觉出来些许钧奕对于像这样两人重新独处的不安。 可是钧奕到底在不安什么? 因为察觉到这一点,谢昱并没有站在席钧奕的身边,而是去到了车头的位置,与他的距离尽量拉远一些,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让钧奕好过一点。 “你刚才想说什么?” 席钧奕忽然问。 “什么?”谢昱愣了片刻反应过来,然而还是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我曾经找过你,一直找到‘天使之家’。” 天使之家,是钧奕待过的孤儿院的名字。 席钧奕听到这个名字垂落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然后才说:“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是我妈妈帮我逃跑的,因为我爸有严重的暴力倾向。” 谢昱此际闻言只觉得心头剧烈的一疼。 他在寻到孤儿院之前都不知道钧奕的过去。 钧奕绝口不提,他竟然也从来都没有问过。 因为他觉得他与钧奕只是个体吸引,跟家庭背景毫无关系。 然而直到他找到孤儿院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失。 一个人的成长环境,怎么可能能与家庭完全分开呢? 他回忆起孤儿院的席院长对他说的情况,她说席钧奕的名字是她起的,那个孩子初到的时候,身上全都是伤,新的旧的,纵横交错,他不说话,也不喊疼,不哭不闹,就算后来愿意说话了,也绝不肯说自己是从哪里逃出来的,绝口不提自己的父母是谁。 而且一个受伤的小孩出走本来应该很好查,可她沿着小孩来的路往回找竟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没有人知道那个孩子带伤出逃到底走了多远,她只知道方圆一百公里以内的山区村落都不是小孩曾经的家。 “是我妈让我逃的,她说如果不逃的话,我就会被活活打死。”席钧奕没什么表情地道,然后对谢昱说:“你不该找我的,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会回来。” 谢昱没想到席钧奕会这么说,他哪儿知道席钧奕会回来,他当时真的以为钧奕伤心出走了,他那时应下做朋友的话或许就是敷衍自己的。 “你回来,真的不会走了?还是还会走,但也还是会回来?”谢昱忍不住要问。 “会回来的,除非——” “除非什么?” “没什么,你别胡思乱想,好好拍电影,有空的话再好好谈一场恋爱,别因为我的缘故排斥爱情。” 类似的话席钧奕之前已经说过了,谢昱并没有真的听进去,只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现如今他又一次听到,就觉得十分无奈了,因为他不知道要如何告诉钧奕,他的爱情归属永远不会在别人那里,只是目前,他也不可能与钧奕复合,因此就不能提这茬。 “那你呢?”谢昱忽然反问。 “我这种性格不适合谈恋爱,还是做朋友比较好,你说是吧?” 席钧奕把问题丢回给了曾经并且已经做出过选择的谢昱,谢昱无言以对,这个时候他甚至连一声“抱歉”都不适合说。 难道要说“抱歉,我不该跟你分手的”吗?这对单方面接受的钧奕不公平,他也根本没有资格再说这样的话。 谢昱在心底沉闷地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席钧奕,此时车前灯照亮他的前方,席钧奕站在光线后,但是夜色还没有降临,天空显得灰沉沉。从谢昱的角度看过去,席钧奕的皮肤很白,而他垂落的发丝和长睫又太黑,使得他身上忧郁的气质愈发浓郁,谢昱从前就看不透钧奕,如今更觉得钧奕就像是一片夜色中的深海,他永远抓不住对方的思绪,他自以为了解钧奕,可惜他显然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谢昱在深入分析了自己提“分手”的动机之后,和他自以为了解钧奕会给予的反应实则完全脱轨了之后,他就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在他完全都找不到钧奕的那段时间里,他甚至一度失去了拍电影的兴致。 “钧奕,你可能不信我,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爱你,无论我们谈不谈恋爱,我只爱你,我不会和任何别的人在一起。”谢昱看着席钧奕,忽然说。 他话音才落下,席钧奕的脸色却在刹那间变得如纸一样白。 几乎就是在顷刻间,席钧奕的冷汗就冒了出来。 谢昱与他距离一个车头那么远,但是视力依旧良好的他将席钧奕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他顿时上前一步,却被席钧奕出声喝止:“别过来!” 谢昱一怔,却并不打算就此停下脚步,然而席钧奕愈发虚弱的声音传入耳中,同时他整个人也蜷了起来,靠着车门缓缓滑了下去:“拜托你……别过来……” “你、怎么了?”这让谢昱看得心惊肉跳,连声音都不自觉发颤了。 “没、没事,我……就是有点、犯恶心,想吐。”席钧奕勉强回答了谢昱。 他整个人蜷缩着靠在车门上,一手紧紧握拳抵着腹部,另一只手撑在地面上,未束的头发凌乱地垂落,将他的侧脸完全遮了起来,谢昱从未见过席钧奕的身体这样难受过,同时在他的面前这样脆弱过。 他注意到抵着腹部的是席钧奕受伤的右手,可惜此时此刻他一点忙都帮不上,他甚至不清楚怎么如此突然钧奕就犯恶心了,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刚才那句话? 谢昱不愿相信却又忍不住反复回想,他最终确定让席钧奕产生剧烈反应的正是自己这句“我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对钧奕说“我爱你”,从前他说的一直都是“我喜欢你”。 但是此刻他来不及想太多,只因为他看见钧奕这样,忽然又意识到另外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相识多年以来,钧奕一次都不曾在他面前表露过难受的样子,这让他从不曾意识到钧奕也有其脆弱的一面,那么钧奕所有的脆弱都藏在了哪里?自己和他在一起那么久,曾经也成为过他的恋人,可是他竟然一次都不知道,也从不曾亲眼见过一次。 这样想的时候,谢昱禁不住感到浑身发冷。
第14章 心理问题 过了不知多久,席钧奕撑在地面上的手往后撑着车门一点一点将自己撑起来,但他依旧没法站的笔直,而是转头对谢昱抱歉的笑了笑说:“外面风是有点冷,我去里面待一会儿,大概刚刚被冷风吹到了。” 谢昱无言地看着席钧奕有些吃力地打开车门,然后几乎是脱力地把自己摔了进去。 谢昱依旧感觉冷,但他知道这不是被冷风吹的,而是真正从心底里生出来的一股寒意。 他现在知道无可挽回的是什么了,原来从他说出“分手”那一刻起,他就亲手扯断了与钧奕相连的爱意。 大脑蓦然间感觉到钝痛,他扶着车头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同时不可自控地微微颤抖。他该怎么办?他要怎么办?是他逃离了钧奕,推开了钧奕,不要钧奕的。 如今他付出了代价,钧奕则完成了他的愿望,只和他做朋友。 由于地处偏僻,救援车花了一些时间才到,修车师傅看了下谢昱这辆车的情形,为他换上了一个备用轮胎,然后让谢昱明天去店里再换个新轮胎就可以了。 换轮胎的时候谢昱敲开车窗让钧奕下车。 席钧奕自从上车后就一直靠在车窗上闭目休息,好像已经熟睡,但谢昱一叫他就立刻醒了,出来的时候看似若无其事,可谢昱却并没有感觉到钧奕的放松,他试着退开一步,退离到钧奕能够忍受的距离。这并不是钧奕提出来的要求,但谢昱此刻就是有一种这样的直觉,直觉令他意识到他不能靠钧奕太近,免得再一次让钧奕感到不舒服。 换好轮胎,救援师傅开车离开,席钧奕都一言未发,也没有看谢昱一眼。 “你坐后面睡一下吧,我先开车送你回去,你现在住的地方方便跟我说一下吗?”谢昱再也没有白天说送钧奕回家时的欣喜了,他感觉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而更大的阴影笼罩着钧奕,将他们彻底分隔了开来。 席钧奕无言但答应了,他打开车门去了后座,谢昱上车后,搁在车前的手机亮了一下,是钧奕发过来的地址。 谢昱尽可能专注开车,不在开车的时候胡思乱想,这让他耗费了全部心神,他从来没有一次在开车时觉得如此神经紧绷,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仔细想清楚一些事情,可是他偏偏在开车。 前方的路漫长又单调,好似无止境一般,这让谢昱觉得眼前好像有一个黑洞,不断吞噬着他的人和他的车。 他的心突然就变得空空荡荡,明明钧奕就在车里,他却觉得自己是孤独一人。 那么那天他说“分手”时,钧奕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当他带着行李离开,把钧奕一个人留在黑暗里的时候,钧奕是不是也如此刻的他一样,觉得黑暗几乎要将他吞没掉。 谢昱将车停在钧奕给的地址楼下。 “到了,钧奕。”谢昱看着后视镜,轻声说。 看着钧奕下车,谢昱再也忍不住推开车门追上去几步,在席钧奕身后喊:“钧奕,别再离开我。” 席钧奕却像是有谁在后面追赶似的,脚步大如流星,只给谢昱留下了一个匆忙却也仓惶而仓促的背影。 这句话分明落入了耳中,但席钧奕无法停下脚步,他整个人都陷入焦灼当中,他怕重蹈覆辙,怕伤害到谢昱,他装作听不见谢昱的那句“我爱你”,也不知该如何回应那句“别再离开我”,他痛恨自己的偏执极端,也痛恨自己的一切,他给不了谢昱最好的,那就永远都别再给他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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