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盛好汤,摆好碗盘就匆忙离开了,她还要赶着回去给家里老小做饭。 宁堔独自坐在偌大的餐桌上,安静吃完了一顿饭,等他放下碗筷后,满桌子的菜依然还剩很多。 晚饭过后,宁堔在客厅里坐着看了会电视,他没有朋友,甚至连电子产品也不太用。 自从中考完休学在家后,宁堔和外界的联系少之又少,每天打发时间最多的方式就是像这样盯着电视屏幕发呆,至于到底播放了什么节目内容,很多时候他都没怎么看进去。 等到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困意,宁堔才上楼冲个澡,接着关上房门准备睡觉。 — “哎哟,听说215床的那个女子还是没抢救过来,昨天晚上人就那么走了。” “就是说嘛,那女子的娃娃还那么小,以后娃娃啷个办哦。” “你说的是那个天天守在病床前的小男娃吧,长得那么乖,那眼睛鼻子生的,比电视里的小明星还好看,造孽哦,说起来男娃他爸爸呢?” “没看到过,不要说男娃爸爸了,215房一直连个来探病的人都没有,冷冷清清怪可怜哩。” 县城医院的走廊上,病人陪床的两个家属站着病房前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本地的方言,唉声叹气闲扯着别人家的家事,说到最后还情真意切地抹了把眼泪。 这时病房走廊上走过一个瘦小的身影,背着个很旧的卡通书包,微微低着头一声不吭。 离得近了,能看到小孩白净的脸上有被指甲抓挠的印子,流血结痂后呈紫青色,黑玻璃似的一双眼睛空洞无神,漂亮得像个假人,全然没有五岁小孩该有的朝气。 215病房走出来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小男孩跑过去问医生:“叔叔,我妈呢?” 医生推了推眼镜,表情有点为难:“你妈妈……” 小男孩从医生的神色里好像知道了些什么,问:“她死了对吗?” 医生似乎于心不忍,这么点大的孩子突然没了母亲,任谁都会替孩子难过:“你妈妈是去了另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隔壁病房走出一个护士,喊道:“刘医生,急诊室送来个脑溢血病人,麻烦您去看哈子。” 刘医生顾不上眼前情绪低落的小男孩,匆匆朝着急诊室走去:“什么情况?我马上就来。” 医院里人来人往,大多是匆匆而过,没人去理会静静蹲在215病房前的小男孩,即使有人注意到,他们也都只好奇这是谁家的孩子,身边怎么也没个大人看着。 “咣咣咣”的敲门声响起,宁堔睁开眼,发现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房门外传来陈姨的声音,让他下楼吃早餐。 宁堔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感觉脑子里突突跳个不停,十年前的记忆竟再度以做梦的方式让他回想起来。 他分明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第002章 第二天下楼准备吃早点时,宁堔才知道叶秋梦也在,应该是昨天晚上宁堔睡着后回来的。 叶秋梦是一家企业的法人兼董事,平时都是全国飞,到不同的地方出差谈项目,鲜少有时间在家,典型的事业型女强人。 自从变成宁堔的监护人后,叶秋梦回家的时间才稍有增加。 “宁堔早啊。” 叶秋梦即使在家,也一刻不闲。餐桌上放着一台商务笔记本,看到宁堔下楼,一边专心盯着屏幕上的财务报表,一边抽出空和宁堔打招呼。 “叶阿姨早。”宁堔坐在叶秋梦对面,摆在他面前的早餐毫不意外的也十分丰盛,还有一大杯热好的牛奶。 陈姨时常念叨,宁堔这种年龄的男孩子,要多补充钙质,才能长得高,身体好。 可能真是因为喝多了陈姨每天变着花样做的骨头汤,以及鱼虾贝类不断地吃着,宁堔的确每年在长高,早已经过了180。 来叶秋梦家之前,因为饮食不均衡,宁堔比同龄人都矮上一截,白净瘦削身材单薄,站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叶秋梦很快处理完公事,合上电脑后,陈姨递上一杯刚泡好的热咖啡过来。 “谢谢陈姨。”叶秋梦笑着接过咖啡,喝了一口又放下,看着宁堔,表情带着几分认真缓缓说道,“宁堔,我考虑过了,我预备将目前我名下的一部分财产转移给你,等你成年后就能拥有这些财产所有权,我已经约了公司法务过来处理财产转移的事。” 正在往面包上抹果酱的那只手停住了动作,面对这种天上掉馅饼,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求不来的好事,宁堔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抗拒。 叶秋梦应该是思考了很久,早已提前打好了腹稿,没等宁堔说话继续道:“你不要有压力,更不要当成我对你的施舍,我是你的监护人,我做这个决定在我看来,是我应尽的义务。你还没出过社会可能不懂,生活中的压力比你想象中大得多,我这么做就是希望以后你活得轻松一点,选择更多一点。有了这些物质上的基础,哪怕未来几十年你仍然像现在这样,不出去与人交往沟通,也是完全有保障的。” 一番话说的真挚动容,字字句句都是为着宁堔作长远打算。 “好,我知道了,就按您说的。”宁堔放下只抹了一半蓝莓酱的面包说道,这种时候他也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 叶秋梦没想到宁堔会这么干脆的答应,在过去的五六年时间里,对于叶秋梦给与的任何东西,宁堔几乎都不动声色地拒绝了。 她曾给宁堔办过一张储蓄卡,每个月固定往里面打钱,就这样过去快一年,一次无意间叶秋梦查了银行流水,才发现宁堔从来没用过卡里的钱。 问及后,宁堔只是说,自己吃住都在家里,没有需要用到钱的地方,还预备把银行卡还给叶秋梦。 宁堔从头到尾就没有将自己当成是叶秋梦的家人,不过是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而已。 “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叶阿姨我先回房间了。”宁堔脸上的表情温和而谦卑,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叶秋梦笑着点点头:“好,你去吧。” 宁堔上楼后,叶秋梦看着楼梯的位置出神:“陈姨,你说宁堔他是真的愿意接受我这个安排吗?” 陈姨收拾着餐桌,说:“小堔不像其他孩子,没有上学也适应不了外面的环境,叶总这样做都是在为着他以后考虑,我想小堔那么聪明,肯定都明白的。” 叶秋梦端着咖啡笑了笑:“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下午的时间叶秋梦公司的法务江烟,一流政法大学出身的专业律师,拎着个黑色文件包过来。里面包含了叶秋梦所有的房产以及其他固定资产,和名下银行的定期存款流水,还有两份财产转移合同。 签署合同及协议过程中,都是江烟介绍着合同里的条例及重点事项,还将叶秋梦将要转给宁堔的财产明细一一列举出来,以供双方确认无误。这其中金额之庞大,是一个普通工薪家庭半辈子都挣不来的。 列出即将转给宁堔这么大笔财产时,江烟注意到宁堔至始至终,无论是神态还是身体上的细微动作,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喜悦和激动,甚至连一丝丝的情绪变化也没有。 不用说宁堔这种年纪不大的人,就是一个阅历丰富的成年人,碰上这种平白无故到手的钱财,都很难控制住心态的平稳。 江烟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少年很不一般。 “基本上就是这些了,这两份合同确认没问题,签个字摁个手印,法律效应就算形成。之后再想变更合同里的内容,就需要双方协商并共同认可才能改写。当然,基于有一方还未满十八岁,并不具备完全的民事行为能力,有几项固定资产是需要待其成年后,才能完全归属于这一方。”江烟说完,将两份合同分别递给从始至终就不怎么开口说话的两个人。 本该是件双方都高兴的事,不知道怎么的,气氛一直散发着莫名的沉重感,这位能言善道的江律师突然感到某种无名的压力。 “我没什么问题。”叶秋梦平时见多了合同,粗略的翻了翻,找出几条重点协议项确认后,很快就在两份合同上分别签好字摁了手印。 等宁堔也签完后,江烟作为见证人和出于律师天生的周密谨慎,拿出手机扫描了一份电子版保存下来当作备份,这样整个合同的签拟才算完成。 完事江烟看了看未来身价不止八位数的少年,对方正低垂着眸搓掉指尖的红印泥痕迹,肤色白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始终安安静静的。 江烟收回目光,对叶秋梦说:“那叶总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公司了,后续如果有什么要补充的再联系我。” 叶秋梦站起来把人送到玄关:“辛苦你跑一趟,我今天不用车,让老何顺路捎你一程吧。” “好。”江烟点点头,整理好东西就走了。 江烟离开后,叶秋梦收起合同问宁堔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今天放了陈姨半天假,晚饭她准备带宁堔出去吃。 “宁堔?”等了一会发现没人接她的话,叶秋梦回头看向始终坐在沙发上的身影。 宁堔抬起头:“我想回学校读书。” - 上午到医院排队挂号的人不是特别多,候诊室零零散散坐着一些人,来挂号的病人基本都有家属陪同,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整个医院大厅吵吵闹闹的。 候诊室角落的椅子坐着个人,他身边没有任何人陪同,表情安静,专注看着墙上的电子显示屏。头顶播音喇叭不时传来机械式的女声,播报着下一个面诊号码。 独自等候的人没等多久就被叫号了,在候诊室其他人的异样表情下,宁堔走进一间门诊房。 门诊房上方挂着科室的名字——心理精神科。 拿到报告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整个面诊流程十分繁琐,先是交谈再是心理测试,连这段时间以来的睡眠时长,以及一日三餐饮食习惯,都要一一向医生说明。 报告书有三页纸,前两张是面诊的项目清单,最后一页末尾诊断结果的空白处,龙飞凤舞写着几句话:心理状态趋于正常,无应激表现,可进行社会性群体活动,需每月一次复查。 宁堔将几张报告折好放进衣服兜里,往停车场走去。 一辆黑色宾利驾驶座上坐着个中年男人,估计等的时间长了,车窗半开着,人就那么靠在驾驶座座椅上小憩。 宁堔走过去叫了声“何伯伯”,中年男人马上醒来,抹了把脸忙给车门开了锁:“啊,检查完了?” 宁堔点点头,拉开车门坐在后座上。 老何没多耽误,调了个头就把车开出了医院大门,一路上车流量不是很大,也没怎么堵车。 车内没人说话,宁堔看着车窗外飞快倒流的街景,手捏着兜里那份从医院拿回来的报告,精致的面部轮廓被有些长的头发微微挡着脸,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没什么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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