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海越近灯越少,到了海边,天已经微微亮。 站在海边,冰冷的海风却让人很舒服,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仿若乐章。 天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日出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当整个橘黄色的太阳出现,天空和大海融为一体,只有中间那一抹孤单的地平线让人回过神来——太阳在天上,大海在地下。 这一片景就这样映入颜祁的眼里,这是一个别样的广阔的世界。 “宋哥,这是我第一次看海,以前我只在书里看到这样的海,现在它就在我的眼前,”颜祁深吸一口气,“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我没看过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美。” “世界还有很多地方,你都会看到的。” “会吗?”颜祁自己都觉得迷茫。 宋一肯定的回答:“会的。” “一定会的。”宋一又补了句,似是害怕失去什么,又似是急着给一个承诺。 “嗯,会的。”颜祁对宋一抱以微笑,随后朝着大海吼道:“一定会的!!!” 他们就这样站在海边看了很久的日出,直到人多才离开。 坐上回家的班车,颜祁没有了来时的孤独、激动和害怕,一瞬间,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藏匿得无影无踪。 车往外走,窗外一栋栋高楼大厦移到车后,五分钟,十分钟……,似乎更久,车依旧在城里穿梭。 颜祁把手放到车窗上,喃喃道:“这儿真大啊,二十个宁县拼起来都没它大。” 坐了六个小时的车,他们终于回到宁县。 “哟,舍得回来了。”打开门,就看到一班班主任周老师拿着水壶给他门口的多肉浇水。 颜祁环视了一周,崔哥不在:“周老师,你怎么会在我家?” 周杰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旁边那位,突然把我拉来这里,就找你去了,一去就是两天,我不在这我在哪。” “谢谢。” “谢就不用了,你们来我就回去了。” “吃完饭再回去吧。”这不是客气话,他是真的想谢谢周杰。 周杰笑笑:“你做还是他做。” 颜祁立马说:“当然是我做。” “那算了。” “啊?”这下颜祁懵了。 “哈哈哈,坐车坐傻了?现在下午两点,饭已经吃过了,走了啊。”周杰摆摆手往门口走去。 正值周末,小树在家,见他回来就一直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小哑巴也被周杰接回来,被周杰安排住在宋一屋里,宋一也没有说什么,估计是问过。 他进去看了眼,小哑巴虽然能说话了,但估计因为又受刺激,不愿开口说话。 知道两个小朋友已经吃了之后,颜祁也没精力去做饭,他从小就晕车,这次更是在车上吐了好几次,下了车即使饿也没胃口:“宋哥,我们煮面吃可以吗?” “你晕车难受,去休息,我来。”他开口的时候宋一早就把锅洗了准备开煮。 他是真难受,胃里翻江倒海,于是放纵自己瘫在沙发上。 好累。 发生了太多事,颜志强,哑巴爸妈,还有找了四年的妈,这些事像一颗颗重磅炸弹般在他脑海里肆意爆炸,他觉得脑子已经成了一滩浆糊。 真的好累,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 宋一把热乎乎的面条摆在他面前,颜祁突然意识到,如果没有宋一,他或许早就垮掉了。 “怎么了。”感受到颜祁火辣辣的视线,宋一疑惑的问他。 “只是觉得,宋哥你真的是一个很靠谱的人。”靠谱到让他毫无疑虑的依靠着。 宋一没有说话,只让他赶紧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吃完面条,他也不愿打扫颜志强的房间,或是说有关颜志强的一切他都不愿去看去触碰。 “宋哥,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最近和我挤挤吧。”小哑巴毕竟是个女孩,就算有两张床,也不能让她睡他们这屋。 “好。”宋一答应得很干脆,他一向为别人着想。 夜晚。 躺在床上,颜祁怎么也睡不着。 他突然变成一叶孤舟,漂泊无所依。 比起无力,更多的是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的能力能不能撑起这个家。 但他不想放弃,他想继续,不管是小哑巴,颜树还是他,他都想让一切往前走。 那就往前走吧,一直走一直走,不要停下来,直至精疲力尽。
第四十一章 七班 11月15日,宁县官方发布了一则新闻:恶夫卖妻,四年后子为母伸张正义。 新闻配图:戴着手铐的颜志强和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他。 论坛上发布了这个新闻,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 ——这孩子的表情真冷漠。 ——把自己老子送进监狱,真是养了一个白眼狼。 ——哎哟,这孩子看着长得挺好,内心阴暗得很,怕是早就想这样做了。 ——我认识这个人,两父子天天吵架打架,每次都是往死里打,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老子再怎么错,好歹养了他那么多年,怎么忍心的,不孝子。 ——我儿子要是这样,我非打死他不可。 ——白眼狼 ——白眼狼 ——白眼狼 ——白眼狼,黑心肠。 ——什么年代了还有人裹小脑,老子犯法了,怎么还成儿子的错了。 ——就是,儿子是受害者好不好,这么多年老子也没管过他,还把他妈卖了,就不该坐牢吗。 ——没有老子会有你们这群儿子,就这造命之恩,你们就该感激涕零,拿一辈子的时间来报答恩情。 宋一醒过来看到这条新闻,第一反应是去看颜祁,但那张床上只有颜树睡着,颜祁不见踪影。 直到来到门口,才看到颜祁正拿着刀一寸一寸的刮着墙上的字,直到刮出原有的颜色。 墙上被红色涂鸦涂满:人贩子、白眼狼、恶人、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去死、去死、滚…… 看到他过来,颜祁苦笑:“我是不是很冷血。” “不是你做的。” “我就是这样想的。” “你不会这么做。” “宋哥,我没有怀疑过他,一次也没有。” 流言蜚语如一场大暴雨,越下越大,深巷里,大街上……蔓延到每一个角落,走到哪,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今天周一,他没有去学校。而是带着小哑巴来到警察局,给她找一个容身之所。 “哎,这不是新闻上的那个白眼狼吗?” “还牵着个小女孩,该不会是拐来的吧,要不要报警啊。” “嘘,别多管闲事。” 就连这里也有。 第二天下午小哑巴被远房亲戚接走,那是一对和蔼的夫妻,他们没有子嗣所以很乐意领养小哑巴,即使他们生活贫困,却有着一颗善良的心,对于没有领养能力的他来说,或许这才是小哑巴最好的归宿。 离开的时候小哑巴没有哭,她似乎一瞬间长大,不再是那个蹲在门口玩石头的脏兮兮的小女孩。 世界有乌云蔽日,亦会有云消雾散。 周三周四,颜祁蹲了两天,抓到涂鸦的凶手——李家冒和他的几个小弟。 趁着月色,颜祁将几人狠揍了一顿,叫来大盘把人拉进垃圾场那边打了一架,直至力竭,对方躺在地上起不来为止。 周五,他去了学校。 一路上投来的目光数不胜数,他选择无视,然而楼层上炙热目光却让他无法无视。 崔哥等他的第一天,颜祁没来。 崔哥继续等,第二天,颜祁还是没来。 那个座位空空如也,连带班上氛围也热闹不起来。 “来了来了!颜祁来了!” “颜祁来了,真的来了。” 看到颜祁的身影,班里都炸开锅,又激动又惊喜,一群人跑到窗台争相着往下看。 “祁哥真酷,这是明星才有的待遇吧。”鲁申打趣道。 “嗯,是挺酷。”冯野难得没有反驳他。 “崔哥,早上好。”颜祁出现在教室门口,众人唰地立马坐好。 崔哥控制住情绪,强行让自己看着正常一点:“嗯,回座位吧。” 颜祁能无视下面陌生又带着审视的目光,却无法忽视班里一个个带着关心的炙热目光。尽管大家都在收敛,但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没有一个人来问他关于家里的事,就连最没有眼见力的王阳也没有,只是偶尔对着他呵呵傻笑,这样反倒让他轻松不少,因为此刻他最缺的是清静。 “有记者来了,有记者来了。” “来干嘛的。” “听说是因为网上那件事,有人要求一中的出来道歉。” “靠,神经病啊,叫我们道歉。” 架起来的五角架,带着牌的记者。一群看好戏的外界人士,一群懵懂的高中学生。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会闹大,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怎么就成了众人口中的恶人。 鬼见愁特意穿了西装,看起来多了几分威严。 “今天一中来了很多人,但这次集合我只说一个问题。” 同样是面对镜头,鬼见愁义正言辞,让人望而生畏,但如果一会儿他站在上面,是不是就成了跳梁小丑。 “最近网上有一个争议很大的问题,很多人都觉得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做错了,但是你们仅仅因为一张照片就作出这种判断,是不是太过肤浅。关于那件事我已经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可以肯定的说,那位同学没有错。” “好。”队伍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响起了掌声。人群中也起了骚动。 “主任,你说他没错,那我可以认为贵校是不赞同孔夫子所推崇的“孝”吗?”在摄像机后面的男记者问道。 “首先,颜志强是被人揭发的,和该学生没有直接关系,其次,该学生寻找母亲四年从未放弃,难道不是孝吗?如果这都不算孝,那请问什么叫孝?” “这……”男记者被问得哑口无言。 “教育的强大就在于学生有自己的思想,会判断是非对错,不会盲目的人云亦云,少年强则国强,素质教育从来不会教学生怎么去做一个坏人和维护一个坏人,不过记者朋友们特意来一趟,我们也不会让你们空手而归,正好我们最近在排节目,来,七班的,给大家来一个——《中国少年说》。” “好嘞。”鲁申嚎一嗓子,七班纷纷往台上奔去。 就在队伍往前冲时,崔哥把他拉住。 大家都是第一次面对镜头,难免有不知所措,班长白雪柔也有些手足无措,可即使这样,没有一个人退缩。 白雪柔带头念出:“天地苍苍,乾坤茫茫,中国少年,顶天立地当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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