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夏景行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单薄的身影靠在窗台栏杆上,火光攒动,浮向空中。 他的身影与仙台不太繁华的夜景融为一体,与黑暗镶边,手指间唯一的一点光源一颤一颤的。 这么多年没见了,楚扬仿佛还停留在初中时期。看似跟谁都可以开玩笑,但真正相处下来时,永远都是留给对方一个背影,或在角落里,形单影只地俯瞰着整个世界。 一开始夏景行不那么觉得。刚接触楚扬的时候,他是那样意气风发,对谁都是一副笑脸。成绩好长相出色,年级里有很多女生都爱慕他。 直到他发现楚扬的秘密,窥见楚扬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一面,他才发现,原来一个人可以自卑成这样。 每次碰见楚扬独处时,夏景行什么话都不敢说。就像此刻一样,他隔着楚扬几米远的位置上,双手环抱在胸前,静静等着楚扬抽完那根烟。 沈知安走出浴室的那一刹那,那根烟正好烧到末尾。 最后一星挣扎的火光被摁灭在阳台的瓷砖上。楚扬拍了拍手指上残留的烟灰,拎起那件不堪入目的粉红色短袖,直直地从沈知安身边走过进了浴室。 沈知安揉着被沐浴露弄红了的眼眶,颈间拂过凉气。 等楚扬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沈知安正靠在床头插着耳机视频聊天。 楚扬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擦着头发,从包里翻出一本书,余光忍不住向旁边瞟着。 跟沈知安视频的好像是他的高中同学。一群人聚在一起大声笑着,有几个脸上还带着醉意。 沈知安嘴角翘着,微红的眼眶旁边凹进去几条浅浅的沟,含着露水一般。就连他身上那件滑稽的红配绿T恤在此刻都显得如此柔和。 “沈知安,”楚扬轻轻地叫了,“你头发还没吹。” 很撇脚的理由,但,他就想让那双含着笑容的眼睛看看自己。 沈知安回神时闪过几分惊诧,晃过的几秒,他错愕地用指尖搓了搓微卷的发尾。 “待会记得吹吹。”楚扬避开眼神,不能见光的私心被满足,嘴角偷偷抿起窃笑。 视频对面的同学注意到了不一样的声音,纷纷都想见一见神秘声音的庐山真面目。沈知安乖巧地转过头,问楚扬可不可以露面。 “当然可以。”楚扬放下那本装模作样的书,从沈知安手里接过手机,自然地朝对面欢呼的同学挥了挥手。 “这是我大学学长。”沈知安解释道,声音不及方才被同学逗乐时的开朗,“我跟他在旅行团遇到的,真的很巧。” 同学们的哄闹带动沈知安的眉眼,一颦一笑,恍然奔走在心头。 被子皱皱地卷在一团,白色窗帘的一角被风蜷起,软软的枕头,欢笑而又缄默的梦。 关灯了,两人之间隔着薄薄的被单。楚扬透过一点侧光,可以窥见沈知安挺拔的鼻梁。 “学长晚安。” 清澈的嗓音注入燥热的空气,右边的床垫缓缓塌陷,他能感觉到沈知安翻了个身。太静了,皮肤摩擦被单的嚓嚓声他都能听得很清楚。 “嗯。”楚扬用手肘遮住双眼,闭上眼睛。脑海里烟火绽放,穿着白色T恤的人儿挂着灵灵的笑容,星光渺渺,画面定格。 “晚安。” 沈知安睡觉很乖,夏日的薄被搭在小腹上,随着安稳的呼吸声微微起伏。楚扬躺了半个小时,依然睡不着,他以最小的动静用双手从床上撑起来,开了一盏床头灯。 方才那本黑塞的《德米安》依旧读不下去。低亮度的暖光照在白字黑字上,手指拂过纸上的纤维,总有一种被摆布的躁动感。 他最终还是放下了那本书,半躺在枕头上,克制不住地去窥沈知安的睡颜。 凌晨3点了,他至始至终都没找到失眠的原因。 第二天中午,他们告别夏景行,回酒店与旅行团的其他人会合。 “你们明天就走了!”临别前,夏景行装作哭诉的脸,捏着夹子音,紧紧握住楚扬的手腕不放,“说实话,我真的很舍不得,楚扬哥哥——” “滚!”楚扬硬掰开差点被勒红的手腕,“你别恶心人。” “哎呀好啦——”夏景行把目光转向沈知安,递给他一个纸袋子,“这是我买的一些零食,你们在路上吃。” “谢谢。”沈知安礼貌地双手接过,看都没看就提在手上。 “客气了客气了!”夏景行拍了拍沈知安的肩膀,“哥哥会想你的!” 电车到了。夏景行最后揽过楚扬的肩头重重地拍了拍,那声“拜拜”在飞驰而过的电车声中消逝了。 两人在电车上找了空位坐下。沈知安这才打开那个装满零食的纸袋子,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楚扬。 “吃吗?”沈知安轻轻碰了碰他的衣袖,问道。 楚扬接过,客气地说了声谢谢,撕开花里胡哨的包装纸。 因为天气热的缘故,巧克力外围有些化了。楚扬小心地握住包装袋,送进口里。 “我妈以前跟我说过吃巧克力可以让人变得开心。”沈知安双手抱住那个巨大的纸袋,侧着头默默观察楚扬,“好像是可以分泌多巴胺之类的……” 这是可可含量90%的黑巧克力,是楚扬最讨厌的巧克力种类。听着这番话,他尽全力忍着没有皱眉头,快速嚼了几下咽了下去。 所有苦的东西,他都不喜欢。 但今日听到沈知安这番话,原本难以下咽的黑巧,在入喉的那一刹那反倒滋生出一丝隐隐约约的甜味。 “嗯,”楚扬回给他一个浅笑,“确实让人开心了不少。” 回酒店以后楚扬补了一觉,再次睁眼时,以及将近晚饭时间了。 他用迷糊的视线左右环视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沈知安的身影。 他记得他睡着前,沈知安还在房间里,问他他也没说待会儿有什么出去的活动。 空荡荡的房间生出不安感,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不断地吸着他心脏的血肉,整个人仿佛被针管抽了一半水分。 他连水都没喝,哑着嗓子拨通沈知安的电话。 “喂,”接通只用了几秒,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些,“你在哪?我醒了发现你没在房间。” 那头的声音很嘈杂,混着大爷大妈的扯谈声,餐具碰撞的刺耳声,好像是在一个人很多的饭店。 “我在店子里跟旅行团的很多人在一起吃饭!”沈知安大声喊着,“我本来是想带点东西到楼上去给你吃的。你现在要不过来?!” “我就不了吧。”楚扬不太喜欢人多的环境,尤其旅行团还一堆大爷大妈,这种感觉更加令他感到不适,“你们待会还有别的活动吗?” “有!”沈知安继续说道,“大爷大妈在酒店发现了一个有自动麻将机的地方!他们都喊我去陪他们打!” …… “你想去吗……” 最后的声音音量渐渐低下来,软软的,淹没在嘈杂的环境声中。 但楚扬却听得意外的清楚。
第9章 耳红P 最终,楚扬还是以一身皱巴巴的黑色出现在麻将馆门口。 他小心把门扒开一条缝,正好看到沈知安把码的很整齐的一溜牌推倒,大喊一声“胡了!”周遭大爷大妈皱巴巴的手指尖儿发出嗒嗒的敲桌响,桌角的茶水边缘微微一震。 此时扒着门缝的楚扬只露了一只眼,但还是被眼尖的沈知安发现了。他悄声跟旁边的大爷说了些什么,眯着笑眼推开椅子,来门口迎接他。 “来来来学长!”沈知安软软的指尖触碰到他裸露在外的手臂,神游似的,让他躲开门里密密麻麻的奇怪目光,只专注于这个人本身。 “你想打一轮吗?”沈知安松开他的手臂,小声问道。 “你打吧,我不会玩麻将。”楚扬在一旁的小椅子上坐下,跟旁边的爷爷奶奶问了一声好。 “你不会打麻将?”沈知安有些诧异。 “小时候过年,家里人打麻将的时候,我都在房间里自己学习或者玩。”楚扬淡淡地回应。 “喔……”沈知安喃喃道。一直以来,楚扬都是以一种“啥都会”的形象出现在他心上的。他对上楚扬飘忽不定的眼神,突然想到了夏景行说的那些话。 “他们家管的很严。” “他小时候喜欢看什么小熊维尼来着……他爸把碟片都给他掰断了。” 周遭响起了乱擦擦的搓麻将声。楚扬坐在低一点的椅子上,像个小朋友一样数着沈知安赢来的杂七杂八的东西。 “你还赢了根棒棒糖呢。”楚扬嘴角带笑,手指捏着糖棍转着圈,“这是怎么算钱的啊?” “玩一块的,不想给钱也可以给别的东西。”作为上一轮赢的庄家,沈知安开始摇骰子,“你看着学吧,学长。” 楚扬还在转那根棒棒糖棍子,沈知安突然意识到了他还没吃饭。 “你……你饿了就先吃点我赢来的零食吧,我打完这两把就带你去吃东西。”沈知安在码牌的间隙用余光瞟着旁边。 楚扬转着的手一顿,将棒棒糖放了回去,“我不饿,你尽兴玩就好。” “我今晚还想学会打麻将呢。”楚扬笑笑,把手机收到裤子口袋里,开始认真看了起来。 “小伙子,认真看着点!你旁边这位小兄弟打麻将可厉害了呢!”旁边的大爷用特大的嗓门嚷着,逼得楚扬连忙低头自动认怂。 其实高中的时候楚扬曾经去过朋友家里看过别人打麻将,但那时自己也只是坐在旁边心不在焉地用手机打游戏,远没有今天这一场兴致来得高。 他托着下巴,手肘撑在膝盖上,抬眼看向沈知安,对方神情凝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楚扬关切地问道。 “牌不好。”沈知安向外丢出一个不要的红中,“没事,看我怎么化腐朽为神奇。” “像这样东西南北风红中发财如果没有成对的,你就统统往外扔就行了。”沈知安在看牌之余还不忘回头跟楚扬说话,“胡牌就是四个3一个2,3可以是顺子也可以是对子,2是将牌,我们现在打的是2、5、8作将……” “有点乱……”楚扬认真地听着,“那碰和杠是什么?” “嗯……可能是我讲得不好,”沈知安用手扶了一下脖子,“你要不先看看,你看着看着就会了。” “好。” 风水轮流转,沈知安的牌运已经彻彻底底用完了。接下来的三把都被大爷大妈抢先截胡,就差没点别人的炮了。沈知安此时已经完全丧失了刚才赢牌的高昂兴致,耷拉着的脑袋差点就要磕到桌板上。 “小沈不行喽……”对面的大爷抿了一口大麦茶,呵呵笑道。 “要不,我来试试?”楚扬试探着问道,经历过这几轮,他大差不差把规则都看懂了。 沈知安十分乐意地应了声好,麻利地坐上了旁边的小板凳,充当起了麻将老师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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