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即将出口的话语湮灭在喉间,他不舍地松开了我,转身翻出窗外,我倚在窗边看着他几步跳下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还是一个人走吧。我想。 离开这里,离开赵观潮。 这是我第三次试图离开,再尝试一次吧,如果这一次再失败的话......恐怕赵观潮对我就不会有什么好的脸色看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怕。我的腿又隐隐地疼了起来,这种精神性的幻痛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它现在就像枷锁一样妄图将我锁在这个房间里。 可我还是悄悄地离开了,从管家的态度上我就知道赵家人是不会特意派人来盯着我的,他们大概觉得我只是一个依靠出卖色相才得以生存的小人物,对赵观潮今后的人生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甚至于他们应该很乐意见到我离开这里,完全没有理由来阻止我。 我穿过长长的走廊,将赵观潮给我的那朵白玫瑰放在胸前的口袋里。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拿着它,或许是不忍这样一朵美丽的鲜花在冰冷的桌面上慢慢枯萎,又或是不想让它被暴怒的赵观潮撕碎,又或者其实我害怕窗外那深夜的寂寞,想让这朵花给予我些许陪伴和温暖,总之我带上了它。 赵家之于我像一座华美的迷宫,以前是,现在也是,我走啊走,怎么都走不到尽头,找不到出口。我循着记忆向大门的方向走去,远离住宅区后就彻底迷失了方向,夜晚的路灯是朦胧的,跟月光打成了一片,堪堪照亮四周的道路,再远些就还是漆黑的了。 一路上我都没有遇见第二个人,想必佣人们都忙于今晚的宴会,这于我而言是一件好事,只不过我的神经依旧紧绷,并且难免焦急了起来。 我没有带赵观潮给我的手机,因此我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走到了哪里。我四处张望着,全身心都投入在寻找大门这件事情上,一不小心脚下踩了个空,整个人都从阶梯上掉了下去。 我慌乱地喊了一声,本能地闭上眼睛,但是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出现,我只是掉进了灌木丛里,坚硬的枝条剐蹭过我的皮肤,带出一串火辣辣的疼痛,还有我的脚,刚刚脚踝扭了一下,不知道有没有拉伤韧带。 真讨厌这种高低差的路面,我心想着,慢慢地撑着被我压塌的灌木站起来,然后弯下腰用力地揉了几下作痛的脚腕。 “你好,我刚刚听到了叫声,有人在这里吗?需要我叫人过来帮忙吗?” 突然出现的人声把我吓了一跳,我下意识地避开他手上投过来的手机电筒的光亮,强装镇定道:“不用!我没事!不用叫人!” 不能让他喊人过来,我想,我最好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于是我忍着疼痛站了起来,转身就走,想要尽快离开这里——不能让他看见我的脸。 可是我没有想到我才刚走了几步,身后就伸过来一只手牢牢地钳住了我的手腕,那一刻我的心脏仿佛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子眼,整个人的脑子都是空白的,只剩下了唯一一个念头——难道我被发现了?! 我僵在了原地,听见身后的那个人对我说:“那边是处理垃圾的地方,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我嗓音干涩,惊慌地说道:“我走错路了。” 我说着转了个方向想要甩开他,可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我挣不开,他反而还向我贴近了一步道:“那个方向是猎场,现在已经锁上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你要去那?” “......”我只能语塞。 “你迷路了吧?”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耳边,我不适地动了动,想要离他远一点。 “宁桑,你还想去哪?” 他突然喊出我的名字,而我在此时此刻也终于察觉到这声音的熟悉程度。 “你......”我转身看清了他的面容,一时哑然无言。 这站在我面前的人,竟然是杜燕绥?!
第26章 二十六 ======= 32 “你怎么......?”我怔然道,乍然重逢,杜燕绥的面容此刻竟然让我感到了些许陌生。 不,也许是因为他的装扮。杜燕绥极少穿得这样贵气,裁剪合体的黑色西装衬得他更加高大英俊,黑色的衣料上有着银色的暗纹,他的手腕上戴了一块璀璨的钻石手表,与他胸口的钻石胸针相得益彰。 他深沉的眼睛此刻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其中翻涌着的情绪太过复杂,我看不懂。 一瞬间我心虚了起来,不敢跟他对视,目光游移,最终定格在他锁骨上的那条细钻项链之上,看着它在月光下折射出星星般的光亮。 其实杜燕绥和钻石很般配,我不期然地想到,他本来就是一个很耀眼的人,只是平常的打扮太过朴素,为人又太过亲和,以至于我都快要忘记了,他其实跟赵观潮一样,是那种有权有势的有钱人。 是我高攀不起的人。 这样的人,我甚至在几天前还跟他发了脾气。 我又动了动被他握住的手腕,向后退了一步,叹气道:“可以松开我了吗?” “不可以。”杜燕绥斩钉截铁地拒绝,紧接着说道:“我一直在找你!” “你找我做什么呢?”我问道。 “我......”见我态度冷淡,他的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桑桑,你不愿意原谅我,是吗?” 听到他这样问,我摇了摇了头。 破罐子破摔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丢脸丢多了,耻辱尝够了,自然人就麻木了,更何况我也相信杜燕绥没有恶意——只是我当时无法接受罢了,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不过是当了一回自导自演的小丑罢了,情绪发泄完了,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可是你一次都没有联系过我,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 杜燕绥模样可怜地弯下腰,目光与我平视,“我担心你出了什么意外,到处开车找你,我还问赵观潮有没有看见你,他说没有,我不相信,我想去他家里找你,可是他的住址我居然查不到,直到今天,赵家的宴会,我在请帖上看见了他的名字,我就猜你可能会在这里,于是我跟着爸爸一起进来了,我没有在他的身边看见你,然后我就猜想你是不是被他关起来了。” “桑桑,现在你出来了,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赵观潮的赵太可怕了,你不能跟他在一起,你懂吗?” 他苦口婆心地劝说我,“赵观潮以后一定会结婚的,到时候你该怎么办呢?跟我走吧桑桑,至少你能活下来。” 看着他脸上着急的神情,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对死亡失去了畏惧——就算死了又怎么样呢?——这种可怕的念头瞬间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感觉他说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无关紧要。 “我不会跟你走的。”我回答他。 杜燕绥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急得立刻握住了我的双肩,用力地摇了几下,“桑桑!你对他难道还有眷恋吗?!哪怕你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也甘心留下来陪他吗?!” 说话间,一个轻飘飘的东西从他手上掉下来落到了我的脚上,我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吸引了,“等一下,什么东西?” 我弯下腰,摸索着将它拾了起来,借着月光,我隐约看见了花朵的形状,“这是......玫瑰?你带过来的?” “是我带来打算送给你的。”杜燕绥说 “可是你不确定我是否在这儿?甚至你都不一定能在这里找到我?”我惊讶地说道。 “那万一我找到了呢?”杜燕绥反问道,“只要有一丁点可能性,我就会带上玫瑰花,在与你相遇的时候将它送给你。我不是在请求你跟我复合,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爱你。” “但是你并没有将它送给我,它......掉在了地上。” “因为计划赶不上变化。”杜燕绥深吸了一口气,“向你示爱远远不如你的安危重要,所以——” 我打断了他,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手里的这束玫瑰花给我带来了强烈的异样的感觉,我下意识地揉捏着玫瑰柔嫩的花瓣,不解地问他:“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么关心我呢?” 杜燕绥沉默了,他凝视着我,像是在思考我是否在明知故问,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回答道:“你还不懂吗?因为我爱你啊。” “但是爱......不是这样的。”我迟疑地说道。一提起爱,我第一个想到强迫和屈辱,其次是交缠的四肢,激烈的肉欲,以及致命的快感,爱应该是一种肉体层面的欲望,它霸道又野蛮,根本就不顾你的感受,像海啸一样不由分说地将你卷走。爱是一场侵略性质的灾难,总会将井然有序的一切弄得一片狼藉。 杜燕绥对我如此地忍让,这怎么会是爱呢? “你不是喜欢我吗?”我想起来他之前对我的告白,喜欢跟爱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吧? “是啊,喜欢多到装不下,就变成爱了呀。”杜燕绥这样回答我,“牵手是爱,拥抱是爱,亲吻也是爱......我爱你啊,宁桑。” 他的这些话将我打了个猝不及防,我有些傻气地问他:“那要是我不爱你呢?你要怎么办?” 这种话我是不会问赵观潮的,一旦问出口,一定会面临可怕的惩罚,但是现在,我却非常期待杜燕绥给我的答案。 “只要你有一点点喜欢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他的回答依旧出人意料,他对我说:“爱是给予,不是占有,所以我不会强迫你一定要爱我,当然我渴求你对我的爱情,只是你的存在本身,就已经令我无比满足了。” 他的这个回答简直像编排好的戏剧一样完美,我差一点要以为自己身处在梦境中了。 “你......”我看着他诚挚的眼睛,彻底地说不出话来。 我能说什么呢?杜燕绥就在我的面前,他眼中那炽热的爱意几乎要将我灼伤,我第一次这么直白地面对来自另一个人的愤怒以外的如此强烈的情感,它并不包含恶意、也不冰冷,更不会让我感到恐惧,但它仍旧让我战栗不止,这战栗的感觉是甜蜜的,带着连我自己都不知从何而来的喜悦,可是我又是迟疑的,我担心自己一眨眼,眼前的这一切就都消失了。 我只能拉住他的衣袖,紧紧地拽着。 杜燕绥叹了口气,手指抚上我的眼睛,“又哭了......”他低低地说道,“从没有人对你说过爱吗?” 我摇了摇头,“我......很不好的......”我哑声道,“我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做不好,只能一辈子......” “一辈子当我的仆人。” 赵观潮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他对我嗤声道:“你觉得自己配什么呢?像你这样一无是处的人,也只有我会可怜你,将你留在我的身边,其他人就算对你好,你觉得他们能看上你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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