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看上去就价格昂贵的空气净化器突兀的出现在病房角落里,此刻正勤勤恳恳的工作着。简单的单人病床被更加舒适的可自动监护升降电动护理床替换掉,就连病人家属自带的折叠钢丝床也被替换成了小巧轻便的单人按摩床。用霍渟岳的话说,那种钢丝折叠床的设计不符合人工力学,睡久了腰酸背痛。苏伯母要在医院彻夜护理病人,能舒服一点是一点。 苏恪玠站在病房门口环视一圈,只在心中草草估算一番,就知道购买这些东西的花销绝对要比苏父在单人病房住上一个月更高,不免有些无奈。 而罪魁祸首霍渟岳则神采奕奕地站在苏父的病床前——已经摆好了饭,正在给大家发水果。 苏恪玠的视线落在病床自带的那张餐桌上,只见狭窄的外延桌上端端正正摆放着六个精心设计的外卖打包餐盒,细腻光滑的白釉瓷上用赏心悦目的花体字勾勒出珍馐阁的logo。霍渟岳一共点了六道菜,虫草花鱼胶汤汤头油亮味道鲜美,鲍汁扣鱼胶色泽柔润口感丰富,红烧乳鸽皮脆肉滑骨嫩多汁,菜心炖鱼翅清淡咸鲜,还有一包散发着荷叶清香的糯米鸡,以及一锅鲜香浓郁的煲仔饭。 霍渟岳站在病床前冲着苏恪玠热情招手:“阿恪快来吃饭。听伯母说你在外面忙了一天还没吃饭呢。这怎么行!你饿坏了伯父伯母还有我都会心疼的。” 苏母看着精致的餐盒,有些局促的说道:“这个挺贵的吧?下次别买了,医院食堂吃的也挺好的。” “不贵不贵,一点都不贵!我们公司是这家饭店的VIP客户,平时请客吃饭都是可以报销的。”霍渟岳笑嘻嘻道:“伯母你在医院护理伯父这么辛苦,阿恪在外面奔波劳累也很辛苦,就该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说话间,霍渟岳又想到什么,从兜里摸出一张黑卡放到苏母的手上:“差点忘了,这是珍馐阁的VIP卡,伯母你想吃什么直接给珍馐阁打电话让他们送过来就好——这都是我们公司送给员工的福利待遇,不吃白不吃。您帮我多吃点。” 苏母捏着那张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黑卡,不知所措的看向苏恪玠,忐忑不安的推脱道:“这、这不好吧!” 霍渟岳的视线也跟着瞥向默默立在门口的苏恪玠,熟络的仿佛自己才是主人一般的招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过来吃饭呀!” 苏恪玠眼眸幽深,没有什么情绪的看着霍渟岳。 对于苏恪玠表现出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霍渟岳毫不在意。他甚至还向旁边病床的患者家属借了一把塑料椅,端端正正的摆在自己身边,一边用手拍打椅子一边热热乎乎的催促道:“快点过来吧,吃饭要趁热吃——你再不过来菜都凉了。” 苏母不明情况,也跟着催促道:“是啊!你的胃本来就不好,又一天没吃东西了,快点过来吃饭吧。” 旁边的患者家属也笑着夸赞道:“你这朋友真不错,小伙子很细心呢。” 胃部的疼痛越来越明显,苏恪玠最终还是坐了下来。低头吃饭的时候,不由产生了一丝荒谬的错觉。 霍渟岳坐在旁边,十分熟稔的给苏恪玠夹菜盛汤,时不时开口劝不敢动筷的苏母多吃一点。一直耐心张罗到苏恪玠吃完饭,帮忙收拾干净碗筷后才告辞离开。苏恪玠借口送人跟着霍渟岳一起走出医院。 月明星稀,华灯初上,深蓝夜幕高悬头顶,隐隐有流星划过,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消失在天穹尽头。 霍渟岳站在高调的银灰色兰博基尼前,深情款款地凝视着苏恪玠:“就送到这里吧。俗话说得好,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舍不得让你一个人面对这样分离的场景——” “拿回去吧!”苏恪玠将那张黑卡还给霍渟岳,顺便打断霍渟岳的深情念白:“至于那顿饭,就当做你提前预支的报酬吧!” 霍渟岳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 “我听说临海正在规划开发东城区,本省有名有姓的开发公司都参与招标了。” 《孙子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苏恪玠既然想要向台基基建维权,在登门拜访之前,自然要查清楚台基基建的底细。刨除梦里掌握的剧情和情报,苏恪玠搜集信息的主要渠道还是网络、相关的报纸周刊、公开的财报信息以及邢铭昭这位业界知名的大律师。 而开发东城区恰好又是临海市本年度最重要的城建规划项目之一。网络上以及各大报纸和财经周刊上能搜集到的信息着实不少。更加微妙的是,根据苏恪玠的情报搜集结果显示,这个项目招标的最大两个竞争对手恰好就是台基基建和霍氏地产。 前者代表财力雄厚的外来资本,拥有更加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理念,符合临海市招商引资的需求。后者代表根深蒂固的本地企业,同样资金雄厚而且更加熟悉本地市场,还为临海市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符合临海市想要继续扶持本地企业的主张。 单从以上几方面来看,双方可以说是各具优势,而台基基建因为是合资企业,再加上技术先进等因素略胜一筹。而从本地媒体最近一段时间的新闻报道观察——台基基建跟以霍氏地产为代表的本地开发商之间的关系不说水火不容吧,但也明显有些暗潮涌动互别苗头的意思。 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苏恪玠有些玩味的看向霍渟岳:“你的运气不错。” 霍渟岳的表情有些微妙。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苏恪玠苍白俊美的面容在昏黄路灯的映照下显得高深莫测。正是这种让人摸不清底细的气质让霍渟岳越发的不敢造次。紧接着他唇角一勾,笑容灿烂的冲着苏恪玠说道:“我们两个还分什么彼此呢。我的就是你的,我的运气好,就证明你的运气也不会差。” “老婆你就不要跟我见外了。你不让我帮忙支付医药费,也不允许我帮伯父请护工,我已经很难过了。” “你大概不知道,我从小就患有一种病——看到美人受苦受难帮不上忙就心如刀绞的病。你就当行行好帮我治病吧。” 说到这里,霍渟岳脸上不正经的笑容微微一收,不容置喙的说道:“虽然不知道你要对台基基建做什么,我必须提醒你,宋世坤那个老狐狸可不好对付。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 脸上的笑容忽然灿烂起来,霍渟岳用炽热的目光勾勒着苏恪玠冷冰冰的面孔,嘿嘿傻笑道:“毕竟……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 看着死皮赖脸胡言乱语的霍渟岳,苏恪玠冷冷地撇开脸:“滚!”
第6章 《临海晚报》,是临海市发行量最高的日报类报纸,最高发行量曾经突破一百万份,也是国内最具影响力的报纸之一。其报道向来以针砭时弊,鞭辟入里著称。 苏恪玠之所以会选择这份报纸打先头站,也是因为这份报纸的影响力够大,也足够权威。 工作日的早上,临海市报社门口来来往往,为古朴典雅的办公大楼平添了几分忙碌。一阵清风拂过,院里种着的几株悬铃木在夏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灿烂的阳光从茂盛的树冠缝隙倾洒下来,又一缕缕的溜进房间里,顺着青年单薄颀长的身影勾勒出一道道光晕。苏恪玠安安稳稳的坐在一张办公桌旁,低声陈述着发生在苏父身上的苦难。 尽管遭遇了一场让人措手不及的劫难,他的言语依然克制冷静,只是神情掩饰不住悲伤和难过。 大办公室里,几名记者早在苏恪玠听上去直白客观,细细品味却让人义愤填膺的叙述中红了眼眶,就连过来视察工作的主编都主动打开了钱包,要为苏恪玠募捐。 苏恪玠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恰好到处的感激与无措,内心却古井无波。 从很早以前,苏恪玠就明白了语言的力量——精心铺陈的文字,审慎挑选的数据和资料,评价事件的视角不同,甚至是某些意思相近的形容词稍加替换就可以让同一件事在不同人的眼中呈现出截然相反的结论。 苏恪玠甚至无需考虑太多技巧,他只需要将过去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用最朴素的语言详略得当的描述一遍,听众们就会自然而然的从他透露的信息中整理出“自己”的结论,并且坚定不移的相信那是他们自己的想法。 “……虽然包工头卷款跑掉了,承包工程的承建单位还在,我父亲是在工地上受的伤,我认为承建单位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事实上我也去过台基基建,想要跟对他们讨个说法。我在台基基建办公大楼门口等了整整一天,也没有人搭理我们。我只能跟他们声明,如果我父亲的事情得不到处理,我会寻求媒体的帮助。可是台基基建的总经理却说这件事跟他们没有关系,还威胁我再纠缠下去就要告我敲诈勒索。我跟他据理力争,他却叫保安把我赶出公司……” 苏恪玠深知专业记者在玩弄文字方面的熟稔与天赋,所以在陈述事实的时候,他尽量用白描的手法。他清楚,在这些最精通文字的记者面前,过多的煽情与渲染反而会显得班门弄斧画蛇添足。用力过猛就会变得刻意。 一个梳马尾辫的年轻女记者愤慨的说道:“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样?” 稍微年长一些的记者也面带愤愤,不过她更清楚苏恪玠的诉求有多难实现。她看了苏恪玠一眼,委婉说道:“对方的态度或许是很强硬,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对方已经把钱款打给了包工头,是包工头卷款跑路了,从这个角度来讲,台基基建并没有再额外承担农民工工资的义务。还有,您父亲是由包工头雇佣的,他的雇佣关系并不在台基基建,那么台基基建不想支付工伤赔偿也是有其理由的。” 苏恪玠静静听完了年长记者的分析,一边承认对方的分析是对的,一边又用低沉的声音叙述道:“我父亲的事情发生以后,我也有意寻找过相关案例。我发现近些年农民工工资被拖欠,以及受工伤却得不到赔偿的案例越来越多。一些承建单位为了逃避责任,甚至会恶意转包第三方,导致越来越多的农民工正常权益被损害。” “我认为这种现象是不对的。”苏恪玠说话间,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青涩的倔强:“我们的社会越来越好,经济越来越强盛,地产行业的发展也是越来越兴盛。可是在社会高速发展的表象下,带来的却是对底层从业人员权益的忽视甚至是漠视。强势群体可以通过转移责任规避风险,弱势群体却要面临辛苦一年血本无归还求助无门的惨剧……归根结底还是对承建单位的约束不足。” “一个成熟的企业应该承担更大的社会责任。在地产行业的发展过程中,开发商本来就该承担起稳定行业发展的责任。就算他们在承建过程中选择外包、转包工程,他们自身也该对自己雇佣的包工头负责——包工头跟承建单位也是雇佣关系吧?包工头卷钱跑路,农民工工资被拖欠,受工伤需要治疗,这些都是他们在承包工程时必须承担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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