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思行捂着脸笑了,笑是苦的。 “可以抽烟吗?”秦骁野问。 黎思行点了点头。 秦骁野拿出一根烟点燃。 他吸了一口淡淡的说:“我来没有问你的意思,你想接什么戏,有什么打算,这些不归我管。” 黎思行把手放了下来。 秦骁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黑金打火机,黎思行一眼认出那是自己的打火机,他第一部戏里的道具,杀青后梁之送给他留作纪念,他便一直用到了现在,上次去秦骁野那蹭烟,走的时候太匆忙就落下了。 秦骁野把打火机放到了茶几上,黎思行忽然觉得这个打火机长了手,隔着半米的距离给自己狠狠的抽了一耳光。 他忽然笑了起来,弯腰附在桌子上肩膀一耸一耸。 “是不是特别好玩啊。”黎思行的声音闷在胳膊里,“看我在这自以为是的解释是不是特别好玩儿?” “黎思行。”秦骁野叫他的名字。 “干嘛啊?叫我干嘛啊哥?我又犯错了?那这次的惩罚是什么啊?”黎思行把脸抬了起来,盯着近在咫尺的秦骁野低声质问:“再一声不吭的消失十二年吗?” 那双被粉丝夸上天的眼睛此刻颤动着。 良久后,黎思行缓缓闭了闭眼睛,直起身子勾唇笑了,他说,“吓到了?别怕,我演的。” 秦骁野从刚刚开始眉头就没放下来过,他把烟摁灭到了烟灰缸里,站了起来。 路过黎思行旁边的时候,他听见他说: “黎思行,到底谁教你长成这个样儿的?” 黎思行闻言全身像被冻结了一般僵住,秦骁野没给他什么反应的时间,径直离开他家,直到关门声响起黎思行才缓过神,他立马起身回头去看,但人早已经消失在了门前。 黎思行想笑,可他的嗓子发酸,一点也笑不出来,有莫名的东西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好像要窒息…… “黎思行,谁教你这样儿的?” 像是钻入摄像机的镜头中,隧道般的螺旋被黑色劈头盖脸填满。 少年的声音透过黑暗传来,温怒、不耐,还参杂着点急躁。 镜头的那边,赢弱的小孩儿穿着不合身的宽大T恤低头站在原地,在他身前,像堵墙般笼罩着他的少年竖着眉毛面色不悦。 这个场景在十几年前经常出现在那个家中,沉默不语的小孩儿和毫无耐心的少年。 黎思行用力想了想,这段时光他到底有多久没想起了呢?好像只有一秒…… 夏天的风似乎粘着水,闷热的砸进鼻腔让人有种窒息感。 窗外知了像不要命了一样疯狂宣泄,屋内电风扇被推到在玄关,但依旧敬业的旋转摇摆。 少年抱着篮球站在风扇身前,在风扇的后边,是一个穿着宽大的T恤,黑得像刚从沙漠刨出来的瘦小孩儿。 “你要干什么?!” 小黑孩儿被少年吼得缩了缩脖子,低着头,手指用力搅着T恤,把它拉扯变形。 “别扯,那是我衣服!”少年说。 小黑孩儿立刻把手乖乖的放了下来。 “黎思行,到底谁教你这样儿的?” 少年已经发火了,小黑孩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靠到了门上,可依旧沉默不语,像头倔了吧唧的小黑驴。 “不说是吧?”少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篮球“嘭”的一声砸在地面上,而后弹远,黑影跨过风扇压到他面前。 他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但预想中的狂风并没有来。 他小心的睁开颤抖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少年那张过分张扬的脸。 “煤球儿,我发现你眼毛挺长啊。”少年说。 小黑孩儿眨了眨眼睛,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维,但少年很快就把思维拉了回来。 少年蹲在他面前,捏着他的肩膀问他:“你把它推到挡路是不想我出去?” 小黑孩儿发的手又不自觉的搅了上衣摆,半天才很轻的点了一下头。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少年问。 小黑孩儿沉默。 “说话煤球儿,不说话我现在就走。” 小黑孩儿急了,伸手拽住了少年的袖口,摇了摇头。 “那你就说话。”少年说。 小黑孩儿紧紧的拽着他,有汗划过他的脸,他长不开口。 少年的耐心是有限的,他直接挣开了抓着他的手,起身去开门。 小黑孩儿被挣的一个踉跄,几步追上去抱少年的腿。 他抱的太紧,目光又太过渴求,少年最后还是没能狠下心直接走。 他退回来拎着小黑孩儿的胳膊把他带到了沙发边上,他说: “煤球儿,这是我最后一次忍你,你再学不会说话,我下次就真走了,不管你了。” 一句不管你了把小黑孩儿直接吓懵了,他吓得嘴都抖了,一大颗一大颗的泪珠从黑黢黢的眼睛里往出砸。 少年也被他这个反应给整懵了,但也不知道怎么哄,只能拉怀里顺他的后背。 “哎,你哭啥啊,别哭!多大个孩子了还哭,咋的了啊。” 小黑孩儿紧紧紧紧攥着他的衣角,脸趴在他的肩膀上,哭的像洪水泄流。 过了一会儿少年好像模模糊糊听到了一个声音,他猛的把人从怀里拉了出来一脸不敢相信的问: “煤球儿你说啥?!” 被拉出怀抱的小黑孩儿没什么安全感,扑腾着往回够,但少年没让,继续问他说了啥。 小黑孩儿急了,边哭边喊:“不行!” 那是黎思行到那个新家的第一个夏天,在极度的恐慌之下说得第一句话,他被吓得眼泪流个不停,可少年却像感受不到一样,把他举过头顶笑的响亮。 也不知道是那天的阳光太刺眼,还是少年的笑容太闪耀,黎思行突然被晃了一下,点亮了心里那盏从未闪过光的小小灯。 至此,眼前不再阴暗万物都有了颜色,天是蓝的,草是绿的,哥哥是会发光的。
第7章 腊月的天正寒,昨天夜里下了场厚雪,老院子这会儿素白一片。 天还没全亮,屋外已经开始上了人,有些吵杂,李求睡眼朦胧的从被窝儿里爬了起来,有人捏着把瓜子进来问他话,他眨了眨眼睛,当没听到掏出揣在脚下的棉衣棉裤慢吞吞的穿了起来。 那人吃了瘪说了声:“这孩子。”转身出去了。 外屋锅里还有昨天剩下的一些碴子粥,李求点了把柴火热了热,没盛出来,直接在锅里吃了。 吃完再抬头,屋里屋外已经挤满了人,有人跟他说话,有人弯腰弹他的脑袋,这些他都不喜欢,这些天,家里天天这么吵,闹的李求耳朵疼,于是他从后门跑了出去,躲在个没人的李子树后边挖雪玩儿。 天渐渐亮了,太阳照在雪上有些刺眼,李求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再睁眼的时候有人蹲在了他身边。 这个人跟村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身上没有烟火味,穿的也不是自己做的棉袄,皮肤也是白白的。 他说:“李求是吧,知道我是谁吗?” 李求看了他一会儿继续低头拿树枝戳雪。 那人见他不说话也不恼,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说;“李求,我是爸爸。” 李求伸手躲开他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 见他一直不说话,那人可能也自己觉得没趣,起来走开了。 日头渐渐升直正中央,树下的雪已经快被李求戳的差不多了,他戳的有点饿了,起身进屋打算找点吃的,一进门就看见两个女人挡在在灶台前边嗑着瓜子说话。 “这你都不知道?当初把他跟李小梅搞对象,肚子搞大了人跑了,转头就娶了个城里的媳妇儿。”村东的杨大娘说。 “哎哟哟,还有这事?”她旁边戴着个粉头巾的女人一脸惊讶。 “可不有这事咋的,他娶的那个媳妇儿家里可不简单,他个乡里出去的,不攀上这高枝你当他能当大老板?йāиF”杨大娘撇了撇嘴说。 “啧啧啧,这也算人家有本事,别人想攀这个枝儿还攀不上呢。”粉头巾女人说。 杨大娘“昂”了一声,还没等继续说些啥,他们身后一直坐在门口小马扎上的男的开口了,他说: “算啥本事,他娶的那个是个二手的,还带个崽子,不然你以为能看上他啊。” 俩人一听,哈哈乐了出来,杨大娘说:“哎哟哟,这给你气的,我跟你说老张,哪怕人家是个二手的也看不上你这个拉车的老光棍,人家小黎白白净净的正儿八经大学毕业,你有啥?” 老张一听脸都气红了,腾的站了起来:“老子还看不上她呢!少在这放屁,赶紧出去干活去,一天提溜个破嘴就知道讲究别人。” 两个人看他气的这个样哈哈笑着出门了。 老张弯腰把马扎扶正,骂骂咧咧的又坐下了。 李求一直低头站在门口,别人说了什么跟他没有关系,他一直在等那两个女的离开,他好用灶台,看她俩走了,他才进去。 老张看见他进来就笑着问他: “看没看见你那个便宜爹啊小球子。” 李求没听他说话,弯腰去添柴,添完刚打算拿火柴去点门便又被推开了。 刚刚蹲在他身边的那个男的进来了。 男人先是客客气气的叫了声:“张师傅。” 老张磕磕绊绊的从小马扎上站了起来,应了一声。 “马车得麻烦您挪一下,我一会儿要出去。” “啊,啊。”老张连着应了两声:“这就去这就去。” 说完连忙拿着他的马鞭出去了。 他出去后男人走都李求面前弯腰跟他说: “李求,去给姥姥磕个头,咱们要走了。” 李求被叫了名字本来是没反应的,但听到姥姥两个字却抬起了头。 灵堂就摆在前院的正中央,李求被男人推着来到了灵堂前边,灵堂周围是黄白的纸花,中间的相片是姥姥糊的不能再模糊的脸。 “哎,黎总。”村长看见男人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男人过去扶了一把,说:“村长您坐着。” “哎。”村长坐了下来。 “我一会儿就得带孩子回去了,公司里实在有工作走不开,这边就劳村长您多帮着招呼点了。” 村长愣了愣,实在是没听说外孙不守灵的,但碍于对方的官职还是没多这个嘴,毕竟也不是自己家的事儿。 “是,肯定是要忙的。”村长说。 男人点了点头,说:“是,我电话您还有吧,有事您就给我打电话,葬礼这钱也我来出。” “哎,哎。”村长点头应着:“按理说这钱不应该是黎总您出……” 男人摆了摆手:“没有多少钱,再说老太太帮我照顾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于情于理都该我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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