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旻池看着埋在他面前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抬了抬手,想去拍拍他,但手到半空,还是重新放了回去。 弄完许奚替他把扣子扣好,然后就继续蹲在地上也没起身。蒋旻池以为他脚麻了想缓缓,就没催他。 可过了好一会儿,许奚还是没动,蒋旻池没忍住问: “怎么了?” 许奚这时才抬头,圆溜溜的眼睛像小猫似的。看了两眼他又重新埋下头,然后把自己的头,轻轻地枕在了蒋旻池的腿上。 “许奚……”蒋旻池想推开他。 “让我靠一会儿,行吗?” “很累吗?”蒋旻池顿了顿才问。 “嗯?”许奚在蒋旻池的腿上蹭了蹭。 “照顾我,是不是很累。” 许奚听出了言外之意。他从蒋旻池身上起来,又望向他,眼里带着委屈。 “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可以从中找到理由赶我走。” 心思被戳破,蒋旻池无言。 “照顾你不累,一心想求和不累。最累的是那五年,总是想着你,又不敢回来找你。” “你知道的,我们不该有任何交集了。”蒋旻池依旧坚持。 许奚想要辩驳,可他话到嘴里,却没急着说出来。 他起身把蒋旻池推出去,扶着他回到床上,又盖上被子。 “不是说好等你出院的时候,我们才讨论这个话题吗?”接着他才开口。 “不管是什么时候,”蒋旻池看着他,“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们在五年前就结束了。” 许奚心里难过到快崩溃,可他还是得忍住,有点固执地继续问:“一点爱都没有了吗?” 蒋旻池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觉得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谈爱不爱?” 许奚吸了下鼻子。 “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好吗?”这是蒋旻池第一次用如此语气跟许奚说话。“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但不能是爱人。 爱情得是平等的才能长久,我无法给你一份平等的爱。如果你也觉得我们的曾经是美好的,那就不要让它被无尽的互相折磨给消磨掉。” “为什么会被消磨掉?” “因为照顾我这样的人,会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我不是以前的那个蒋旻池了。爱欲得不到满足,心里得不到安抚,疲惫的身体无法被慰藉……这些都会拖垮我们。” “可是……”许奚着急了。 蒋旻池直接无情打断:“我们都成熟一点,不要把乐观用在不该用的地方。我没怪过你,当然现在也不会因为你在身边而得到安慰。面对这样的一副身体,我没有心思谈情说爱。你明白吗?” 蒋旻池停了一会儿。许奚极力克制的眼泪已经晶莹剔透,看着就要滚出来的样子。 但他还是得说下去。 许奚是个浪漫主义者,面对这样的事实,总得有人做个现实主义。 “去过自己的日子,你的人生还那么长。”他最后说。
第16章 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后,蒋旻池终于好得差不多了。肖嘉辰说可以回家休养,不用一直住在这。 出院的前一天,方贺舟和蒋未又来了一次。 “明天我来接你,”蒋未说完才反应过来许奚也在,于是又修正道,“接你们。” 许奚在一旁坐着发消息,也没抬头。只要方贺舟和蒋未来了,他的话都很少。 “嗯。”蒋旻池看了眼许奚,“我跟你回去就行了。” 方贺舟极为敏锐地察觉到了病房里正散发着的那种细微但又无法忽视的压抑气氛。 “怎么回事?”下楼后,方贺舟问蒋未。 “我怎么知道。”蒋未瘪嘴淡淡地回答,有点事不关己的样子。 方贺舟若有所思,脸色凝重。 “你真的很爱管闲事。”蒋未看他那样,又忍不住嫌弃地说了句。 “这不是管闲事的问题,”方贺舟很有耐心,也不恼,“只是觉得可惜。” “我哥那情况……你不觉得是害了许奚?” 方贺舟停下来,有点诧异:“你觉得是?” 蒋未被问住了。他当然不这样觉得。 方贺舟没注意到他局促的样子,自顾继续说:“我一直相信你哥的情况还是有救的。” 这话蒋未之前听过,而且数不清听了多少次,是他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得到的唯一安慰。 时间久了,现在再听,也能真的生出一种希望来。 方贺舟他们走后,病房再次归于宁静。 两人几乎一言不发,各做各的。这样的状态是从蒋旻池让许奚离开他那天开始的。 第二天就要出院。许奚去把该办的事情都办了,又在傍晚的时候收拾好了大部分东西,都是方贺舟和许奚买的或者送过来的。 蒋旻池一直在床上看书,有时候又跟陈乾打电话说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晚饭各吃各的。许奚在茶几上吃,蒋旻池自己在床上吃。 虽然已经好了很多,但是这边毕竟是医院,什么都不方便,洗漱还是许奚在帮忙。 不知是不是因为两人都记得那个关于出院的约定,因此洗澡的时候,莫名的动静小了很多。 浴室里的水汽笼罩得那一小块地方雾沉沉,有点湿热。许奚脖颈处有一滴汗,一直顺着他的脖子,流到锁骨上。 把蒋旻池扶上床后,许奚自己去洗漱了。时间已经不早,看着就要十点的样子。 蒋旻池躺下后自己关了灯,给许奚留了一盏小壁灯。但他没睡,只是闭着眼睛。 洗手间的水声断断续续,后面又完全没有了。接着里面就一点动静都听不到,好像根本就没人在一样。 整间病房像是一座孤零零的岛屿。 不知道等了多久,连走廊上都没有动静了,卫生间的门才缓缓打开。 蒋旻池听见许奚轻轻走出来,把自己的衣服放到沙发上,接着又悄无声息。 房间的灯应该是被许奚关完了,现在漆黑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外面的路灯还漏进来点。 许久没听到声音,蒋旻池以为许奚已经躺在沙发上睡下了。他正打算也酝酿睡意时,却感到被子被轻轻拉开。 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怎么回事,床一沉,许奚就躺到了他身边。 “干什么?”他用有点严厉的语气问。 许奚贴着他躺着,听到他的问题也不回答,只是默默地把手伸过去,虚虚地搭在了他的身上。 “许奚。”蒋旻池又叫了一声。 许奚依旧没动,没吭声。他的呼吸很轻,一下一下地打在蒋旻池的颈窝里,有点痒。 “何必呢?”蒋旻池无奈道,“我明天就出院了,我们说好的,明天之后就不要再联系了。” 听到这话,许奚的手无意识收了点力,把蒋旻池抱得更紧了。 “别这样。”蒋旻池叹了口气。 像是抱着什么执念,许奚缄默不言,没给任何回应。 整个住院部都安静了下来,外面连脚步声都不怎么能听见了。蒋旻池没了辄,就在他以为许奚只是想抱着他睡一晚上,而他也打算就以这样的一个晚上作为他们最后的结局时,许奚却开口了。 “那你就补偿我啊。” 蒋旻池这时才惊觉,许奚不仅整个人在发抖,连声音也都在颤抖。 他好像用了一百二十分的勇气和力气,才终于敢躺到他身边。 “什么?”他问。 “那你,”许奚嗓子干哑,“那你就补偿我。你让我无缘无故内疚了五年,不应该补偿我吗?” 蒋旻池没了底气。许奚说得对,他是做错了。 “抱歉。”他有点苦涩地说,“这五年,是我的错。” 听到这话,许奚却没觉得多开心。他仿佛也不是为了听这话而来的。 房间里又一阵细针落地可闻。 “那天,”良久之后,许奚磕磕碰碰地开始说话,有点像自述,又像是独自的呢喃。“我,我从你那里,从你那里走的时候,觉得很难过。” 他顿了顿,“因为你在面对我们的感情时,居然可以如此的坚定又理智。你应该知道我会内疚痛苦,却依旧不管不顾。我回来了,你也丝毫不为所动,时时刻刻都想着赶我走。所以我逃跑了。可是,我没想过离开。” 他大概是脑子里很乱,所以只能想到哪说到哪。 “我只是很迷茫,有的时候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过我,不然怎么会这么狠心地就让我抱着那个错误过五年。但是,你如此坚定是不是因为当时你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理由,如果你不做得这么决绝,我是怎么都不可能跟你分开的,对吗?” 蒋旻池还没来得及回答,许奚就自己说出了答案。 “我觉得是的吧。”他冷静下来一点了,说话也流畅了许多,“毕竟我自己也知道,如果不是那样,我是怎么都不会跟你分开的。” 他把蒋旻池又抱紧了一点,然后才继续轻诉: “你说你没有心思谈恋爱,没有关系。你现在不想谈,那我们就不谈;你要是以后想谈了,那我就陪你谈。你不知道吗,只要能够跟你一起待着,我就觉得很好了。” 房间里静了一阵儿。蒋旻池丝毫没动,就像是睡着了似的。 许奚试探性地往蒋旻池身上贴了一点,然后继续刚才的话: “我们第一次那个的那晚,都没什么经验,我觉得很难受。你事后感到很内疚,很心疼。我记得那时的你说,如果我接受不了,以后不进去也可以。我想问你,那时的那句话,你是真心说的吗?还是只是为了安抚我?” 许奚等了等,没得到任何回答。 “你说的是真的对不对?”他又开始自问自答,“那么,你为了我,在我们还那么年轻时,在那种血气方刚的年纪,都可以答应那种事情,那现在怎么不愿相信,就算没有性我也觉得可以?” 蒋旻池微微颤了一下。许奚察觉到了。 “你从不问我想要什么,只从你自己的角度出发,总觉得自己是对的。可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房间依旧只有许奚一个人的声音。 “你出事后的每一天,我都觉得人生好短,短到好像一瞬间就可以化为零。 那些有什么重要的,如果不是你,就算有,我又要来干什么。 就像你说的,我们有过疯狂又极致的性爱,你深深地进入过我。我感受过了你,拥有过了你。这些都记在了心里。 但我还没有见过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直至耄耋之年的蒋旻池。我想见见那样的你,把那些你也记在心里。 待在你身边我觉得很安心,就算什么都不做,看着你看书,陪着你看病,推着你回家……做什么都是安心的。这才是我想要的。 你不用爱我,不用满足我的爱欲,不用安抚我的心,甚至慰藉我的身体。我们就这样好好在一起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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