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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贤柏低声道：“他的工作不太干净，这么多年又荤素不忌，染上了病，所以就......” 裴简堂喉头发出一声轻嗤，带着嘲讽：“真不体面啊......”这话说的冷血，可是他的眸中却泛起了红，带着浓重的伤感。 虽然他早就对裴云死心，虽然他们甚至都已经书面上断绝了父子关系，可他到底是他亲爹，血缘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斩断的东西。所以当听到裴云如今的境况后，他的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压抑难受...... 苍贤柏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抱着他的手都更近了三分，声音低低的，在他耳边响起：“别难过，我陪你去看看他，就当是送他最后一程吧.......” 裴简堂沉默了很久，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书房就这么安静下来，尽管他什么都没说，可那么了解裴简堂的苍贤柏怎么会感受不到他心里的沉重？ 毕竟事关至亲的去世，苍贤柏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裴简堂，只能一遍一遍的轻声在他耳边说着自己会一直陪着他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简堂才长吐了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窒息，低声道：“带着小宁一起，去看看他吧。” 苍贤柏迟疑了一瞬：“小宁这么小，不如.......就不带他了吧？” 裴简堂顿了顿，摇头道：“去吧，不管怎么说，都是他亲爸。不管裴云有没有将我们放在心里，至少得让他知道，我们过的很好。” 裴简堂都这么说了，苍贤柏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好，我让人安排车。”说完，他又迟疑的问道：“奶奶那边儿.......” 听到奶奶，裴简堂再没有任何的迟疑，斩钉截铁道：“不要让奶奶知道，她身体不好，如果知道了，受不住的。” 苍贤柏点了点头。 这两年裴老太太的身体每况愈下，肉眼可见的不好，精神头更是萎靡了很多。平时裴简堂都不太敢去打扰她的休息，又怎么会将裴云的事情告诉她呢？ 跟裴简堂一样，裴老太太虽然对裴云也是失望至极，可他到底是裴老太太唯一的儿子，不仅没能在堂前尽孝，甚至还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如果让她知道了这个消息，绝对会给她本就脆弱的身子造成致命一击。 裴简堂冒不起这个风险，所以他宁愿裴奶奶一直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就让她以为裴云还在外面享受自己的生活好了....... 第二天一早，苍贤柏和裴简堂带着裴简宁就出发了，临近中午的时候，才终于赶到。 他们没有任何停留，直接就去了医院。 来到病房之前，护士给他们递了几个医用口罩，低声道：“带着点儿吧。” 裴简堂顿了顿，接过来带上，也给裴简宁带上之后，才抬脚走了进去。 由于苍贤柏一直都派人盯着裴云，所以在他生病的时候，也是苍贤柏的人处理的，给他安排的也是单人病房。 推门进去，裴云并没有第一时间朝他们看过来，只以为是医生或者护士过来例行检查。 直到阴影罩下来，他才反应过来，转过头一看，就看到了他们三人。 裴云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呐呐开口：“裴简堂........”尽管裴简堂戴着口罩，但他仍是第一眼就认出了裴简堂。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口中喊出，裴简堂顿了顿，一言不发。 说实话，看着如今形销瘦骨的裴云，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反应来面对裴云。 不管是他还是裴云自己，都非常清楚的知道，裴云的病治不好，而这，或许就是他们父子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 一想到这儿，即便自私如裴云，眼眶都忍不住泛酸，他也不指望裴简堂跟他说什么，目光转移，落在裴简宁的身上，“这是.......” 裴简堂无声的深呼了一口气，咬牙道：“这你的小儿子。”
第92章 衡量利弊 看着被照顾的很好的裴简宁，裴云的眼睛一下红了。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个时候，他再也没了平时的自私自利。他这辈子唯一的一次自我反省的机会应该就是在此刻。 “我这一辈子，对不起太多的人，你妈，我妈，他的妈妈，还有很多人.......”裴云的声音苍凉：“能有如今这个下场，是我自死其果，你一直都没把我当成父亲，可是到底还是在我马上要死的时候，来看我，让我不至于连死都无人收尸，这就够了.......” “我生了你，你葬了我，我们两个算是扯平了.......”裴云的脸上都是释然。 裴简堂看着他这个样子，沉默不语。早就说过，他确实没把裴云当成自己的父亲，对他从来都没有期待，更不要提责任，所以他们之间，一如裴云自己所说的那样，扯平了。 可理论上的扯平，却不代表情感上的扯平。 小时候的裴简堂对裴云也产生过美好的期望和幻想，像其他孩子那样，认为自己的父亲是个盖世英雄，去远方行侠仗义。 可是裴云的所作所为却一点一点将他所有的滤镜打破，直至如今。 裴云肆意舒适的一生导致他抛弃了太多东西。他舍弃了所有可能给他带来负累的责任，所以他可以游戏人生，可以只顾自己。 不管是伴侣，还是儿子，甚至是母亲，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也正是如此，裴简堂对他没有丝毫的尊敬，裴简宁甚至连认都不认识他。 看着裴简宁陌生又好气的眼神，裴云一直坦荡的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但他已经没有悔过的机会...... 父子三人站在病房里，苍贤柏不远不近的站在门口，谁都没说话。病房里就这么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裴云仍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儿，却说不出口，而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清醒的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改变。 闭了闭眼，裴云长吐了口气，低声道：“我不求你原谅我，能给我收尸，我就满足了，就......这样吧。” 裴简堂静默了很久，点点头，声音冷漠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说完，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裴简宁被他牵着，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看他。 裴云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出挽留的话。 苍贤柏无声的叹了口气，跟着裴简堂出去之后，走近了之后他才发现，原谅裴简宁的眼尾已经染上了红意....... 可见他确实不如表面上的那么平静....... 苍贤柏罕见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裴简堂，只能上前，伸出手，将裴简堂揽在怀里，用手轻拍，以示安抚。 裴简堂闭了闭眼，声音沙哑：“我不想原谅他.......我真的不想原谅他.......” 苍贤柏无声的叹了口气，“任何人都不能逼你，宝贝，你只要顾忌自己的想法就好，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听不得别人的安慰，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不过好在裴简堂是趴在苍贤柏的身上，所以眼泪很快就淹没在苍贤柏的衬衣上，除了苍贤柏自己，无人察觉...... 原本温热的感觉在呼吸之间变凉，苍贤柏心疼不已。 “可是他这个样子躺在病床上.......我又恨不起来........”裴简堂声音嘶哑，带着难以言表的情绪。 “我无法面对他.......” 所有人都说。裴简堂是幸运的，他被苍贤柏珍视至极捧在掌心，他受到大多数人无法见识过的宠爱。 可是无人知道，从小就意识到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对裴简堂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他的人生中，只有苍贤柏的存在。他陪伴着自己一起长大，给了他所有宠爱，可是有一种生而为人就无法或缺的感情是如苍贤柏都无法给予他的。 那就是父母之爱....... 所以即便裴简堂自认不是一个缺爱的人，但在面对裴云的时候，他仍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和对裴云的偏激....... 可是道德理论上又在约束他，让他不要在裴云弥留之际还要怨恨他，导致他无法安生....... 苍贤柏理解他矛盾的心里，可他是自私的，他只想让裴简堂开心，不管是怨恨也好，释怀也罢，裴简堂的意愿才是第一位。 两大一小，从医院出来，直接回到了安排好的住处。 裴云这边儿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所以他们需要在这儿住一段时间。苍贤柏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住处，到了之后，将裴简宁交给阿姨，裴简堂就回了自己的房间，苍贤柏跟在他的身后，将房门关了起来。 裴简堂将自己摔在床上，用被子盖住头.......苍贤柏在身后将他圈在怀里，并未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让他自己感受到自己一直都在。 裴简堂将被子拉下来，扑到了苍贤柏的怀里，声音低落，带着求助的意味：“贤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是真的在向苍贤柏求助，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对裴云的情感。 苍贤柏静默了片刻后，低声道：“宝贝，你听我说，首先，我希望你以自己的感受作为第一考虑的对象。然后才是，如果你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的情感的话，如果这份情感让你觉得非常的疲惫和耗费你的精神的话，我希望你能放下，至少这样，你不会觉得累。” 裴简堂抬头，看着苍贤柏。 苍贤柏与裴简堂对视，清晰的看出他的眸中只有自己的身影，这让他的心里止不住的发软。 抱着裴简堂的手下意识又紧了两分，“我是个商人，我的思考方式是，付出任何东西后，我会得到什么，即便是情绪也是一样，如果我付出了负面情绪，我会得到什么东西？如果我什么都得不到，那我甚至连负面情绪都懒得付出，因为没有意义。当然，人是复杂的，有些情绪，是无法控制的，所以我理解你的纠结。” “但是宝贝，你知道的，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开心。” “裴云......如今已经这样，就算再继续恨他，没有任何意义。当然，我不是让你原谅他，我只是不想给你造成负担，不想你在以后想起，会后悔自己的决定，没能在裴云最后的时间给他一个安心。” “这不是站在子孙后辈的立场来说，只是觉得逝者为大，尘埃落定，没有改变的意义。你觉得呢？” 裴简堂原本心乱如麻，在听到苍贤柏的这番话后，逐渐平静了下来。趴在苍贤柏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裴简堂静默了很久，才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低声道：“你说的对.......就算继续恨他，没有任何意义，也无法改变什么，即便是良心的谴责，他马上就要死了，除了不能安心之外，什么都无法得到。” “我不想原谅他，也不会原谅他，我们之间早就签下断绝关系的合同，之所以来到这里，只是不想让奶奶的儿子即便是死，都无人收尸.......就算不管任何人的想法，至少不能让奶奶难过，我怕他死后，会跟奶奶告状........”说到这儿，裴简堂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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