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韵宸听到这句话,愣了愣,忽得心间一跳。 他和从前一样,下意识正要说一句“不要了”,话音却终是没有出口。 他兴许只是有些好奇,傅越时这样的人,也会为了谁,买花、赠礼,低声下气、世俗而平凡地爱人吗? 宋韵宸至今依然记得,当年那次傅越时来他学校做完讲座之后,整个学院便开始飞速流传关于傅越时四五个版本的不同传言。 宋韵宸不知道他们是哪儿得来的消息,真真假假,反正人人都在议论。 毕竟关于白石少东家的新闻铺天盖地,八卦站的杂谈网上一搜都有几百篇。 说傅越时的对象换了一任又一任,通常谈几个月就腻。 他要求高的吓人,长得貌美只是基础门槛。 除此之外,他们说傅越时谈恋爱时脾气差得要命,平时连顶撞他一句都不行,要是敢跟他吵架,那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他们说傅越时讨厌话少的,需要会至少四门外语,才能不让傅越时觉得无趣。 宋韵宸乍一听闻时觉得好笑,心说原来“话少”是这个意思。 他在内心腹诽,傅越时又要能说会道的又要不会争辩吵架的,这种自相矛盾的人上哪儿去找? 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放在傅越时身上,似乎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傅越时会喜欢的人,理当是完美的。 傅越时见宋韵宸愣着,微挑唇角,自顾自地下了结论:“看来是真的想要。” 宋韵宸站在原地,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脑门。 是他依然在发烧吗?为什么感觉好热?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点什么,手机突然震动几下,来了多条短信。 宋韵宸本只是随便看了眼,却立即怔住了。 屏幕上又是一个没见过的陌生号码。 几条语焉不详的短信映入眼帘。 似曾相识。 【你在吗?】 【我想出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那么说你,求你救救我吧……】 【手机又要没电了,我实在没办法,他这次回来……】 宋韵宸几乎立刻联想到了那夜他在海边小镇的宾馆里收到的求救短信,起了一身白毛汗。 此时的状况几乎与当时一模一样。 又是口吻相似的求救短信。 但现在是大白天,难道是李富故技重施? 不,不对。 同样的招数若是用两次,傻瓜也不会上当。 何况他现在人在自己家里,宋韵宸半年前特意换过安保等级更高的电子锁,他身边还有傅越时在,安全得宛如身处保险箱。 以李富的身份,马上他公司上市,爆出任何丑闻都会严重影响上市后的公司股价,李富一定会选择明哲保身,这就是为什么之前李富三番五次试探,下手也专门挑在宋韵宸不熟悉也没有任何监控能留下证据的无人小镇。 李富既不可能找上门来,那么现在发来这些短信只能平白引起自己怀疑,惹祸上身。 可如果那些求救短信不是李富发的呢? 第一次收到这些求救短信,宋韵宸急着出门,被李富撞见,差点出事,当时本能地以为短信是假的,是李富故意发给他引他上当的。 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宋韵宸飞快推测出了事情真相。 那夜在小镇上,原来是真的有人用匿名号码给他发送了求救信息。 只是碰巧,或者说倒霉地,宋韵宸刚出宾馆,就正好被尾随的李富截下了。 如果那些短信不是李富发的。 那会是谁? 还有谁会知晓宋韵宸的号码,特意寻他帮助,并且不断地重复“我错了”这三个字? 宋韵宸一时半会儿没有头绪,于是他本能地,把亮着的手机递到傅越时面前。 就像一个不会解题的笨学生,第一反应是问老师该怎么办。 许是因为笨学生总是坚信,老师无所不知,总是会给他正确答案,所以变得不会自己思考了。 傅越时只看了一眼,手腕微动,向下压住了宋韵宸握着手机的手。 因这个姿势,两个人的手背轻轻地贴在一起,没有太亲近。 宋韵宸面上平静,心跳却蓦地漏了半拍。 傅越时侧过头,低道:“你别管。” 宋韵宸愣了下:“为什么?” 傅越时只说了三个字:“没必要。” 他离开了宋韵宸的手背,掌心在宋韵宸发顶碰了碰,一触即离,不显旖旎,仿佛一种安慰,又或者其实更像敷衍一只无力抵抗的小宠物那样。 宋韵宸浑身的热血在顷刻凉了个彻底。 以前傅越时有时心情好也会摸他的头,他对对方这个动作并不陌生。 只是忽然在这一刻宋韵宸才感觉到,傅越时未曾变过,所有多余的一切都是假象和错觉。 他依然是令宋韵宸最熟悉也最陌生的那个,只能隔着很多层玻璃注视的傅越时。 这些玻璃全是傅越时自己装上的,将他们两人隔离为泾渭分明的内部与外部,傅越时立于那看似用来铸造包裹宋韵宸的温室之外。 宋韵宸此时竟感到一种没由来的生气。 他很想说一句,如果我偏要管呢。 脑子里忽然又冒出当年听到的那句传闻—— “傅越时脾气差得要命,平时连顶撞他一句都不行,要是敢跟他吵架,那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宋韵宸冒到喉咙口的话又压回去,来回在胃里翻腾,一会儿上,一会下。 “命都不要了”许是夸张说法,宋韵宸以前从没真正试过与傅越时吵架,却大致知晓会发生什么。 傅越时最恶劣的一面总是在床上,嗜好不温柔,尤其喜欢弄些半强制的玩法,要么让宋韵宸最后什么都出不来,要么让宋韵宸一晚上都在边哭边求饶却始终不肯给他个痛快。 偶尔宋韵宸惹到他几回,被傅越时这么玩,接着三天都下不来床。 他倏一回想,两腿发软,只觉那经历这辈子都很难忘得了。 傅越时见他欲言又止,问:“想说什么?” 宋韵宸转过身,回避他的眼神,闷道:“知道了,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他到底没顶撞什么,也未曾讲一句重话。 宋韵宸在工作上无论遇到多难缠的客户也得好言相待,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跟人正面爆发过激烈冲突,许是天生适合忍气吞声。 也不是不能忍。 傅越时静静地看着他。 宋韵宸并不知,他这副模样落在傅越时眼里,与真正闹脾气也没什么两样。 傅越时发现自己已没有办法视若无睹,轻叹了声,道:“我不是让你一定不管,光凭这么几条短信,你能怎么办?” 傅越时一语中的,宋韵宸自然是不知道怎么办。 傅越时的言下之意大约是讲他太过自不量力。 宋韵宸低下头,没再说话了。 他还有些不舒服,回房躺下,没管傅越时,意思是请他自己识相离开。 结果闭上眼便开始辗转反侧,还是觉得心下不宁,宋韵宸又爬起来,给那个发来短信的匿名号码回了个电话。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果然没打通。 盲音一直响着,宋韵宸抱着一线希望没有挂掉,一边有些头痛。 傅越时说得没错,他确实也多做不了什么。 若是能查出这号码背后发消息的人是谁、在哪里就好办许多了。 就在这时,盲音突然消失了。 屏幕上出现通话进行的提示字。 宋韵宸几乎屏住呼吸,谨慎地说了声:“喂?” “……喂?” 一个很模糊的男声从听筒里传来。 宋韵宸听着觉得那声音稍微有点耳熟,但那边信号断断续续,宋韵宸实在没法分辨。 他问:“我看到你的短信,你是哪位?” 那边用吃力破碎的话语答道:“我是……钟……” 钟? 宋韵宸一激灵,仿佛有一道闪电从头颅顶滑过。 他终于勉强听清那个名字。 钟涵瑞。 他已经几乎忘记的,李富明媒正娶的夫人。 竟然是他。 可是怎么会这样? 钟涵瑞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韵宸来不及多思索,赶紧道:“你在哪儿?” 钟涵瑞挤出三个字:“……疗养院,你,你去过的。” 他用一种虚弱的,充满了恐惧的声音道:“他要回来了。” “他?他是谁?李富?”宋韵宸飞快地询问,“他虐待你? 钟涵瑞听到那两个字,嗓子抖了抖,像是条件反射一样突然连声否认:“他,没有。没有。” 宋韵宸紧蹙着眉,语气凝重:“没有?那你在害怕什么?你得告诉我,我才能帮你。” 他加快语速道:“钟涵瑞,你听我说。我结过婚,很清楚目前的婚姻法保障双方的同等权利,任何婚内违背当事人意愿的破坏和侵犯行为都是可以起诉的……” 钟涵瑞忽然大声打断他:“不要!” “不能被他发现,否则我就完了。” 宋韵宸还未来得及继续说话,钟涵瑞的声音愈发含糊不清、满是急促。 宋韵宸极力辨识,大致听到钟涵瑞语无伦次,几乎是哭着重复:“没用的,都没用的,他从来不会留下痕迹,我没有证据。” 他说完这话好像又猛然清醒过来,颤抖着声音对宋韵宸说:“算了,你别管了,是我不好,我就是一时冲动才给你发了那些短信,对不起,我错了,别管了,你真的别管了,我没事的……” 宋韵宸:“你等等……” “嘟。嘟。” 电话被从另一边挂断了。 宋韵宸再打过去,机械的语音提示告知他这个号码已经关机了。 宋韵宸没法联系上钟涵瑞,一颗心七上八下,满是焦急。 他下意识地看向紧闭的卧室房门。 也不知道傅越时走没走。 只是想起傅越时之前那态度,依然有点生气。 宋韵宸犹豫了好一会儿,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 他垫着脚走到外面,天已经黑了,屋内也没有亮灯,整个客厅寂若死灰。 宋韵宸立于黑暗中,钟涵瑞肝肠寸断的哭声仿佛在半空不停萦绕着。 宋韵宸觉得自己总是很容易共情,软弱又不坚定,那巨大的恐惧和悲伤似乎通过电话线也感染到了他的身上,让他也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无助与茫然。 宋韵宸睁大眼,颤抖了一瞬,那一刻他似乎有点想出声问一句,傅越时,你真的不在了吗。 然后他清醒过来。 在清醒情况下的宋韵宸是很难说出这样的话的。 宋韵宸踱步到门口,那双傅越时穿来的黑色皮鞋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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