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哲衍继续说:“是所有花里唯一一盆黄色的。” 经他这么一说,纪光山才注意到花园里确实只有这一盆黄蔷薇,不禁感叹孩子特别的占有欲:“就好像王子守护他的玫瑰。” 纪光山说的是英语,安东尼只听懂了“rose”,生气地比划道:是蔷薇,不是玫瑰! 通常手语交流都会自带丰富的表情。姜哲衍见他急成这样,笑着解释:他指的是一本名叫《小王子》的书,等你长大了可以读一读。 担心他生气,姜哲衍又夸了句:你把她照顾得很好。 安东尼的面色这才缓和,将信将疑地点头,又拉着他走到庭院一角的池塘边:他们也是我的朋友。 说完,他从挂在一旁的铁盒里取出一包鱼粮,一颗一颗认真地数好,分成三分,捧在手心里,举到他们眼前。 纪光山有些意外,指着其中一份问:“For me?” 安东尼点头。 “谢谢。”纪光山从他稚嫩的手心里拿起鱼粮,欣喜地一笑。 姜哲衍也接过东西,竖起大拇指向下弯曲了两下。 纪光山见状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姜哲衍解释说:“这是‘谢谢’的意思。” 在有相同经历的人面前,安东尼放松了许多,喂完鱼后又比划了一番,挨个和姜哲衍介绍鱼的名字。 纪光山虽然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也觉得很开心。 水池里波纹荡漾,鱼群争先恐后地抢夺食物,然后摆着水晶般透明的尾巴四散游去,吐出一连串晶莹的泡沫。光是看这些景色,都能消磨好一段时间。 房东一直站在后面,等他们聊完,走过来说:“该去后院了,或许正好能赶上小鸡破壳。” 听到妈妈说话,安东尼自觉地走过去拉住她的手。纪光山走在后面,还没拐过弯,就先听到了几声啼鸣。 在用篱笆圈养的围栏里,几只公鸡正昂首挺胸地在自己土地上巡视,一旁的草棚子里,安静地窝着一只母鸡,时不时抬起身体,用喙翻动羽毛下的鸡蛋。 安东尼推开鸡圈的门,指着母鸡说:她这次一共下了六颗蛋。 母鸡见有人靠近,挺起脖子叫了几声。安东尼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保持在相对安全的距离,半蹲着与它平视。 纪光山和姜哲衍站在他后面,等了一会,母鸡不再搭理他们,专心照顾身下的蛋。 其中一颗鸡蛋已经裂缝,安东尼让妈妈拿来录像机,对着鸡棚颤巍巍地举着这个大家伙。 缝隙大约一指宽,内侧还粘着没有完全撕开的壳膜,望过去黑漆漆的,完全看不到幼崽的影子。 纪光山屏住了呼吸。 终于,半分钟后,鸡棚里传来了第一声清脆的啼鸣。哼哼唧唧地两声,微小却格外有力。 随后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没有后期的快进特效,一分一秒都有关挣扎与存亡。 母鸡没有再翻动它,拱了拱蛋壳的后半部分,将它推出自己身下,继续孵化其他鸡蛋。 “咔、咔——”破壳的声音非常轻,稍不留神就会错过。小鸡幼崽用尽浑身力气,头槌脚蹬,破开了半个蛋壳,露出了还闭着眼睛的脑袋。 然后它开始和后半个蛋壳作斗争,仰着脖子扑腾着翅膀,在一通乱踢后,最终成功摆脱蛋壳的束缚,耷拉着浑身湿透的羽毛,惬意地趴在草地上晒太阳。 “Wow, you see!”安东尼兴奋地跳起来,蹦出了几个简短的单词,“It,it is……” “Miracle of life(生命的奇迹)?”姜哲衍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 “Yeah.”安东尼把相机背到肩上,取出一块手帕,小心地把它捧进手心:这是我手术后第一次看小鸡破壳。 姜哲衍问:听到声音后,再看这个过程,有许多新感受吧? 安东尼的眼神扑闪:是的,我要把它们写进日记里。 随着第一个生命的降临,后面几只小鸡也相继破壳。安东尼和妈妈忙得不亦乐乎,一晃就过去了将近一小时。 把小鸡送进保温箱后,房东太太邀请他们到屋里,拿出了刚烤好的饼干和巧克力,还请他们留下来吃了顿便饭。 客厅里放着一架钢琴,房东说安东尼对音乐很感兴趣,已经自学了很多儿歌。 不过可惜今天安东尼玩累了,没一会儿就靠在妈妈肩上睡着了。 房东把孩子抱回房,说等安东尼克服语言障碍后,就给他请个钢琴老师,或许在纪光山回国前,能听到他弹完整的曲目。 饭后大家又闲聊了几句。房东很感谢两人抽空陪安东尼度过这个午后,一直送他们走到大路上。 纪光山回头看这幢沉没在夜色的别墅,感慨万千:“真羡慕这种田园生活啊。和小生命相处,什么烦恼都能忘记。” 姜哲衍轻笑了声:“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小鸡破壳。” “不是吧?”纪光山不敢相信,“你居然没养过蚕和小鸡?” 姜哲衍摇头:“我的生活从小到大都挺无聊的。也就遇到你之后,才开始有起色。” “那等我们安家后,养只猫,再买一台好的照相机,像他们一样记录生活,怎么样?” “好……”姜哲衍的眼神一晃,觉得纪光山描绘的生活过于梦幻了。 他很羡慕安东尼,虽然他生来就有残疾,但至少有一对爱自己的父母,以及富裕的家庭。 不是所有家庭都能负担起人工耳蜗的手术费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先天性聋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不能听说的命运。 其余的小部分,则是靠着摸声带日日夜夜的练习,才能说出相对流畅通顺的话。 而安东尼在四岁时就能接受这样的手术,术后也没有被父母没有逼着学说话,还陪他一起种花养小动物。 这都是他不敢奢望的家庭教育模式。 两人各怀心事,吹着海风走到桥上。纪光山想起他那双纤长灵巧的手,还有些意犹未尽:“没想到你的手语还能记得这么清楚,应该很久没用了吧?” 姜哲衍看着自己的手,谦虚地笑了笑,胡说八道:“我是瞎比划的,手语不重要,安东尼能听懂。” “……”纪光山啧了声,嫌他破坏气氛。 姜哲衍借着两旁的路灯,打量着他的小表情。纪光山停住脚步,靠在栏杆上,面朝大海吹起了晚风。 “在想什么呢?”姜哲衍从身后偷袭,揉了下他的头发。 “没什么,就是觉得度过了值得回忆的一天。”纪光山扭头看他,“以前都是我帮别人翻译,今天看你给我解释手语,突然体会到了语言的魅力。” “对了,手语的‘我喜欢你’怎么说啊?” “最常见的有两种,其实都不用教。”姜哲衍抬手指了下自己,轻点了几下胸口,看着纪光山将手势递了出去。 纪光山猝然和他对视了一眼:“这么简单?” “自然手语本来就是一种基于理解的肢体语言。关于语言的产生和分类,你应该比我熟悉。” “那肯定。”纪光山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听他这么一说,纪光山突然发现,在日复一日严苛的训练中,翻译变成了谋生的工具。他已经很久没想过学语言的初衷,对英语有些麻木了。 纪光山叹了口气,心想可能是太过浮躁了,所以这次挫折,才会让他如此崩溃。 “别叹气啊,”姜哲衍搭住他的肩,“你不是说今天有很多值得回忆的事吗?可现在才八点,这天还没过完。” “所以呢?” 姜哲衍不知从哪里变出两张票:“想看电影吗?是露天影院,国内不常见的。” 纪光山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东西:“可是你……去这么吵的地方,会不舒服吗?” “戴助听器就行了。”姜哲衍低头,故意看着纪光山说,“而且某人都在手机存了情侣必做的一百件事,这百分之一,我总得满足你吧。” “你怎么连这知道?”果然,纪光山瞬间炸毛。 “就是那晚,你主动上交的。”姜哲衍为难地皱眉,“就放在桌面备忘录上,我想不看都难。” “是大数据推送,我顺手保存的……”纪光山撇了撇嘴,“既然你都看到了,以后做事情就主动点。” “没问题。”姜哲衍腾出另一只手,“要拉钩吗?” “幼稚。”纪光山伸出小拇指,敷衍地和他扣在一起,“你买了什么电影?” “《泰坦尼克号》。”姜哲衍拉完钩,还搓了搓他的大拇指,“都是些老电影,第一次约会,爱情片不容易出错。” “这是爱情灾难片。”纪光山纠正他。 “那就……灾难归主角,爱情归我们,行了吧?”姜哲衍转了下脑子,憋出一句不对味的情话。 纪光山不留情面地笑出声:“正好在桥上,你不如抱我一下,说句‘you jump, I jump’吧?” “……我没那么幼稚。”姜哲衍这会儿要面子了。 纪光山难得在嘴皮子功夫上看他吃瘪,满意地接过电影票,搜了一下露天影院的地址,和他坐地铁过去。 露天影院的氛围要比室内轻松,零食可以随意带入场地。纪光山向姜哲衍要了甜筒和爆米花,看着电影,开心地吃了起来。 看完电影,距离零点还有半小时。蒙村的夜晚已经归于平静,只有刚收摊的影院附近热闹犹存,桥对岸的摩天轮还亮着彩灯,慢悠悠地转动着。 姜哲衍指着摩天轮问:“想坐吗?” “这要预约吧?”纪光山看了眼周围,感觉大部分人在电影散场后,都是直奔那边去的。 “你看这是什么?”姜哲衍拿出手机,翻出两张电子票,“这么美好的一天,我当然不会错过你想做的每一件事。” 原来是一场有备而来的约会。惊讶之余,纪光山凝眉思考:“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不,我只是单纯地想和你在一起。”姜哲衍捧起他的脸,余光瞥见摩天轮彩色的灯光,便没再亲下去。
第80章 和他并肩 从摩天轮上下来,回家已是深夜。纪光山躺在姜哲衍身边,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将醒之际,纪光山模糊地听到了一阵水流声。声音随着听觉侵占了他的触觉,等纪光山找回意识,从床里坐起来时,感觉身体某个被布料包裹的地方,胀得发紧。 他扯了扯内裤带子,扭头往浴室看去:“姜哲衍?” 对面没有回应,应该是开着花洒听不清声音。不过很快,水声就止住了,姜哲衍脖子上挂着毛巾,揉着还在滴水的头发,穿着一件内裤就走出来了。 纪光山看得眼神一直,手忍不住捣鼓了几下:“你……去跑步了?” “对,下楼跑了几圈,顺便买了点菜。”姜哲衍把毛巾罩在头上,甩了甩头发,“离闹市区远的路,跑起来真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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