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回到棋馆,却发现门口空空荡荡,小姑娘留在桌上的作业本还摊开着,书包歪扭着搭在一旁。 “方雪人呢?”穆于问同事。 “刚刚去上厕所了。”同事说。 棋馆内部没有卫生间,要上厕所只能去同楼层的公共卫生间。不知为何,穆于心里有些不安,他迟疑地找到厕所外面,喊了几声方雪的名字,厕所无人回应。 方雪一向是个乖孩子,不会无缘无故地乱走。 穆于快步走回教室,从启蒙班找到中级班,直至所有教室都找了一遍,甚至连老师的办公室都找了,仍是不见孩子身影。 这下穆于是真的急了,他一边掏出手机,准备给方雪的家长打电话,一边往最后一个没有找的地方跑去。 除了老师们的办公室,还有一个地方可能会有人,那里常年放着备用的教学器材,平日少有人去。 器材室在楼道尽头,穆于远远看着器材室的门半掩着,没有关紧。 一种莫名的直觉让他停下了跑步,而是选择缓步上前,轻轻推开了器材室的门。 下一瞬,眼前一幕却让他目眦欲裂。 昏暗的室内,却能看见两个暗处的两个人影。 只见方雪被人抱着坐在一个课桌上,满脸懵懂与抗拒。她身前的男人搂着她肩膀,另一只手已经探进她的裙子里。 “你在做什么!” 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穆于冲了过去,一把抓住那男人的领口。 待看清这人的面容后,穆于错愕地睁大眼睛。 因为这人他认识,是棋室那边一个风评不错的棋手,名叫张建,今年已经四十五了,而方雪才八岁! 太阳穴被剧烈涌动的血流冲得嗡嗡直跳,穆于愤怒道:“你在对我的学生做什么!” 张建面露不安:“你干什么?我就是看她小孩子一个人在外面瞎晃,不放心才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穆于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呆了,他望着身后的方雪,看见他的学生茫然地看着他,似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被做了什么。 大脑中间仿佛有根线断掉了,等回过神来,他已经将张建推在墙上,高举拳头。 然而他比张建矮了一个头,生得瘦弱,拳头还未落下,就被对方用力打开,再猛地一搡。 穆于后腰重重撞上了装着棋子的货箱,黑白棋子摔了一地。 “有病!”在方雪尖叫声中,张建也不愿同他纠缠,匆忙地越过穆于往外走。 穆于咬牙,扑过去再次将人扯住:“站住!” 这回张建彻底不耐,他抬肘用力击打着穆于脑袋,肘关节精准撞上穆于太阳穴,眼镜被当场击裂,镜片破出大片裂纹,穆于疼得几乎要站不稳,。 他狼狈地扶着墙壁爬起,感觉到方雪边哭边过来扶住他。 刚刚那一下撞击,让穆于两眼发黑,几近晕厥。 但身旁小姑娘的哭声让他咬着牙不肯昏过去,他必须抓住这个人。迈着虚软的步子,一路追人追到了走廊,他就听到张建发出一声呵斥:“别挡路!滚开!” 勉强地晃了晃脑袋,被破碎眼镜切割出万千裂痕的光线里,他看到有人站在走廊尽头,背朝黄昏,双手插兜。 明明视线那样的模糊,那个人的脸也因为背光而看不清楚,但穆于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 那竟然是周颂臣! 周颂臣先是侧身让张建过了,之后才看到张建身后的穆于。 他的目光自下而上地扫过周身狼狈的青年,视线定在对方碎掉的镜片上。 头也不回地,他展臂向后一抓,再用力一扯,才差他一个身位的张建便被狠狠惯到了地上。 “操,你他妈干嘛?”张建趴在地上破口大骂。 周颂臣睨着他,犹如在看一条惹人厌憎的蚂蟥,毫不犹豫地抬起脚,狠狠踩上张建的背脊。 脚底施力下压,他缓缓俯身,唇角上扬,眼神却异常冰冷:“杂种,嘴巴放干净点。”
第10章 穆于拉着方雪赶过去,见张建被周颂臣轻松制住,连忙掏出手机报警。 周颂臣也在穆于描述案情时知道了事情经过,一时脚下力道更重了,踩得张建又是骂娘不断。 民警很快到达现场,见张建跟只王八似的在地上拼命划动四肢,让周颂臣赶紧松腿。 周颂臣配合地收了腿,下一刻,张建从地上跳起来,朝着周颂臣就要冲过去。 穆于吓了一跳,刚要上前,一位民警便拦住了对方:“干什么呢?退回去听到没!” 张建到底不敢与警察叫板,窝窝囊囊收了拳头,没再上前。 “你们谁来说下怎么回事?”另一位民警问。 “我!” “我我我!” 穆于和张建几乎同一时间发声,一个控诉对方猥亵儿童,一个控诉对方故意伤害。 警情有争议的情况下,民警将双方都带回了派出所。 派出所里。 张建按着肚子,使劲大呼小叫:“警察同志,我不行了,太痛了,我骨头断了!他动手打人啊,你们都看到了,快把他抓进去啊!” 穆于急道:“你胡说什么,他就踩了下你的背,你怎么可能这么容易骨折?” 方雪被单独带去问话,他们三人现在是在一个调解室内等待。 “你简直……简直就是个无赖!”穆于被张建的颠倒黑白气到骂人。 坐在穆于边上的周颂臣双手抱臂,全程闭目养神,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我无赖?那你们这种不分青红皂白污蔑人是什么?等着吧,我一定让你们坐牢!”张建恶狠狠地瞪着穆于。 穆于被他瞪得有些发憷,之前在器材室涌上的那股热血此时已经退得干干净净,他又变回了那个怯弱的穆于。 “行为人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方法强制猥亵儿童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你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随着低沉的男声响起,调解室内所有人都看向了睁开眼的周颂臣。 负责看守他们的民警惊讶道:“你是律师?” 周颂臣:“我是西大法学专业的学生。” 张建面露慌张,又强装镇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都是诬蔑,你别以为你能背这什么规定就了不起,你打人就得坐牢!” 周颂臣移开视线,仿佛多看他一秒都是脏了自己的眼:“刑法第二十条,为了使他人人身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属于正当防卫。” 张建张了张口,一下子说不出话,他突然开始害怕,怕事情真的如对方所说的发展。 “你少冤枉我!你打我的时候我就是正常走路,对,我哪里侵害别人了?”他色厉内荏,抓住一点之后就开始胡搅蛮缠,“你们别以为人多我就怕了,我知道你哪里的学生,等出去我就找你们学校去!” 穆于最怕的就是这个。 周颂臣身为西大法学院的学生,是不能有任何污点的,不然对他的前途影响很大。 如果因为他而害了周颂臣……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焦急地在桌下扯了扯周颂臣的袖子,周颂臣蹙眉看向他,只一眼就明了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你觉得他还能出去?”周颂臣露出一抹微笑,却笑不及眼。 穆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一名女警带着方雪回到调解室,随后又将张建叫了出去。 “你饿不饿啊?”穆于拉着方雪坐到他身边,轻声问道。 方雪闷闷地摇头:“老师,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穆于一直都知道方雪是个安静的孩子,性格敏感。 他知道她其实并不懂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张建在犯罪,她只会怨自己为什么要独自去洗手间,遇到这种事。 现在进了警察局,第一时间也是害怕父母知道以后会担心。 她会想周遭所有人的想法,唯独不会想起自己。 得不到治愈的当下,会成为漫长人生中无法愈合的伤口。 方雪在想什么,他很清楚,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 “不是你的错。”穆于微微弯腰,看着眼前的女生:“相信老师,这跟你没有关系。” “最错的人是张建,他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为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 “第二错的是老师,明明有很多机会阻止张建,但我都忽略了,是我没能及时发现你的异样,没保护好你。” “对不起啊,方雪。” 方雪嘴唇颤抖着,双眼再度浮现泪花,就在这时,调解室的门口传来一声:“雪雪!” 一位身穿西装的女士,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坐在座椅上的方雪。 方雪被紧紧抱着,顿时扁了嘴唇,沙哑地喊了声妈妈。 女人颤声道:“吓死我了,宝贝……妈妈来晚了,不怕了。” 看着在母亲怀里放声痛哭的小女孩,穆于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带着几分说不清的羡慕,背脊上成痂的伤口,隐约泛起刺痒。 定下心来,安慰过女儿,方雪母亲向穆于和周颂臣道过谢后,表示自己绝不会让女儿吃这么大的亏,倾家荡产也要让张建这个猥亵犯坐牢。 又等了十分钟,张建没有回来,但又来了一名警察,让穆于和周颂臣出去,要单独给他们做笔录。 两人被分别带到了临近的连个问询室,穆于进门前,不安地看向周颂臣。 然而周颂臣插着裤兜,看也没看他就进去了。 进到问询室后,穆于将自己所见的一切都如实说出,包括撞见张建猥亵后,对方不但不承认,还试图逃离。 他努力解释:“是他先打人在先,我朋友是为了帮我才出手的!” 说完穆于取下自己的眼镜:“这就是证据,他把我的眼镜都弄碎了。” 民警安抚道:“事情的过程我们都会查清楚的,你放心。” 做好笔录,穆于就出去了,回到调解室,除了周颂臣和张建不见踪影,连方雪母女也不见了。 穆于又开始焦虑,他问守在调解室的民警:“您好,我想问一下,一般这种情况,我朋友需不需要负什么刑事责任?” 对方抬头看了看他,只简单丢下三个字:“不好说。” 警察也跟医生一样,不能随便保证什么,所以自有一套应对的话术,在没出最终结果前,都是“不好说”。 但穆于不知道,他只以为“不好说”,是指周颂臣说不好就要进去,顿时脸上血色尽褪。 这时周颂臣在另一名民警的陪同下回到了调解室,见他呆呆站在那儿,挑起眉梢:“你这什么表情?” 穆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他只知道他现在快被巨大的负罪感所淹没,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象出许多糟糕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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