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叫嚣着快点松开对方,身体却只是更紧地抓住对方的手。 “到底要怎样……你才能回到我身边?” 脸颊忽然感觉到一阵温热,当周颂臣意识到脸颊上的东西是什么时,固执坚守的高傲城墙,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周颂臣猛地松开了穆于的手,扭过了头:“算了,你走吧。” 可是躲避已经来不及了,脸颊上流下的那滴眼泪,在黑暗中清晰可见。 穆于同样看到了那滴眼泪,那眼泪好似硫酸,让他心惊胆战,避之不及。他跌跌撞撞地转身跑了起来,脚下踩着蓬松柔软的土地,一脚深,一脚浅地,始终落不到实处。 不知跑了多久,他看着天边朦胧的月亮,缓缓地停下了脚步。 胸膛剧烈起伏着,好像一个日积月累的脓疮终于被挑破,滚滚涌出的血液,同样带走了一直压抑在心头的东西。 穆于抬手揉去眼眶里的泪水,看到了自己手背上沾上的湿润,他扭头看向出来时的黑暗。 该走了,他心想着。 不能回头,绝对不能。 他试图再往外迈出一步,巨大的痛苦像丝丝缕缕的线,穿透了他身体的所有筋骨,逼迫他转过身,一步一顿地顺着来时的脚印,走了回去。 脚步声很轻,落在松软的土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靠着一点点的亮光,穆于摸索着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他看到了巨大的樟树,在黑暗中存在感极强的影子,也看到樟树下的那个人。 月光照亮了周颂臣的脸庞,他一身狼狈地靠坐在树下,抱着膝盖,个子那样高,却无端像个迷路找不到家的孩子。 等穆于走近了,他才抬头看过来,那湿润的,持续不断落下的泪珠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光。 周颂臣哭得很安静,很隐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哭什么?”穆于抿了抿唇,觉得棘手。 “因为……”他说着话,不见委屈,但一行泪又落了下来,“哥哥不要我了。”
第75章 除了无法自控的婴幼儿时期,周颂臣的人生里鲜少有哭闹的时候。 他的眼泪珍贵而吝啬,一旦落下,必将换来什么——心仪的玩具、大人的承诺,亦或是做错事后免于受罚的优待。 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叫这象征软弱的东西落下,所以当第一滴泪出现时,他的震惊并不比穆于少。 然而眼底的热意实实在在地存在,让他无法自欺欺人。 眼泪不会自己莫名其妙落下,他这样一定是有原因的……比如,比如…… 比如……他想得到什么。 电光火石间,他已为自己的失态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他看到穆于惊愕的眼,好似被他的眼泪灼伤,终于不再是无动于衷的漠然。 我要的就是这个。周颂臣想着,听到了穆于逃也似的脚步声。 他会回来的。 周颂臣没有挽留,靠坐在树下,脑海里一遍遍回忆着穆于的“恶心”。 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了去而复返的脚步声。 那动静虽然迟疑,但还是朝他的方向走来。 他赌赢了。 周颂臣垂着头,无声地扬起唇角,等再次抬起眼时,无数的眼泪随之而下。 以穆于的性格,绝不会对他的眼泪坐视不理,或者说,以他滥好人的性格,换任何一个人在他面前哭泣,他都不会坐视不理。 哭泣在周颂臣看来一直都是无用的弱者行为,没法解决任何事情。 可当它变作有用的武器,一切就该顺势而为。 曾经好像做不到的,说不出口的,都能够流畅地脱口而出。 “哥……”穆于惊得从脚底麻到天灵盖,表情都带上几分惶恐,“别这么叫我。” 在穆于的记忆中,周颂臣很少叫穆于哥哥,除了少有的几次都是在故意的,使坏的情况下。 但无一例外,对方只要一叫“哥哥”,他就会丢盔弃甲,任其捉弄。 “李蛰能叫,我不能叫?”周颂臣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灰色眸子像河底灰石,盛着晃荡水光,叫人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我怎么叫你是我自己的事,也跟你没关系。”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语气带上一些倔强,一些怨恨。 穆于叹了口气,不想跟他争执:“你先起来吧,地上不脏吗?” 周颂臣却没有动:“你回来了,是不是也是一种回答?” 穆于被周颂臣的眼泪和话语冲击得大脑空白,一时间竟想不起来周颂臣问了他什么:“回答什么?” 周颂臣缓缓地眨了眨眼,声音没有任何波动,好似他根本不为此感到难过,可是又是一连串的泪水落下,砸得穆于心头微颤:“说明你心里对我并非全是恶心。” 穆于顿时头大如斗,眼前这人倒不如还像从前那般咄咄逼人,那还好应对,现在这个模样倒叫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看着周颂臣湿润的双眼:“你先跟我回去行吗?” 如今周颂臣这个情况,他也不敢将人独自留在这里。 周颂臣冲他伸出手,意思很明显,他要穆于拉他起来。 穆于无可奈何地伸出手,在握住的那一刻,周颂臣的眼泪奇迹般地止住了,就像突兀袭来的一场暴雨,来去匆匆。 如果不是他面上仍有泪痕,眼皮也泛着微红,几乎看不出有哭过的痕迹。 周颂臣起身后也没松开穆于的手,而是站在原地,顺从得要命,好像随便穆于带他去任何地方。 穆于虽然心知这人不可能一直这般乖巧,也疑心那点眼泪和那声哥哥是周颂臣的手段。 可是怎么办呢? 如果真的可以狠心离开,他现在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来。 看着掌心里周颂臣修长有力的指节,穆于紧紧回握住了,带着周颂臣转身走出黑暗。 与逃离时不同,现在每一步都踏到了实处,焦虑痛苦的身心,好像都被那场“雨”给安抚了。 在即将走出公园的时候,身后的周颂臣忽然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今晚的事情,我不记得了。”顿了顿,他补充说,“你也不要记得。” 他用带着明显鼻音的声音说着话,似乎迟来地感到丢脸。 穆于拉着周颂臣的手往前走,配合地说:“今晚有发生什么吗?我不记得了。” 手上力道刚松开,又一下子握紧,周颂臣冷哼了一声,并不是满意的反应。 穆于纳闷地回头,就看到周颂臣黑着脸,视线落到一边,并不看他。 这到底是想他记得,还是不想他记得?穆于内心叹一口气,默默摇了摇头。 周颂臣的车停在了路上,穆于不放心让他开,最后还是叫了个代驾。 一晚上的情绪大起大落,上了车后穆于只感觉到疲惫,他试图把手从周颂臣的掌心里抽出,却被攥得很紧。 看着前面的代驾师傅,穆于没有认真挣扎,何况他是真的很累。 他定位的地方是周颂臣住的公寓,距离不远不近,开车需要将近半个小时。 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街灯明明暗暗,一帧一帧地滑进车窗,从他们的脸上,落到紧紧交握的双手。 风将乌云吹散,月亮永恒地栖在车窗的一角。 穆于不知何时睡着了,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馥郁的香气缓缓将他包裹。 再次醒来时是感觉脚下踏了空,惊醒的他落进了一双眼里。 周遭都是黑的,唯独那双眼明亮着,将周围的光都引了进去。 不知何时车子已经停在了公寓的停车场里,紧紧交握的手汗湿了掌心,穆于下意识想要抽出来,却被周颂臣紧紧握住,他不肯放手。 车里无形中暗流涌动,像拉扯到极致的弦,皮肤都能感受到那股紧绷,就在穆于以为即将要发生什么时,周颂臣却突然松开了他的手。 穆于浑身一松,又莫名觉得空落落的。 习惯了被握紧的手突兀地接触到空气,竟然有些冷。 周颂臣偏过脸闷闷地咳了几声,穆于下意识问道:“还没好吗?” 都在医院住了将近半个月,竟然还未痊愈。 周颂臣声音沙哑地嗯了一声,靠在椅子上没有动:“头晕。” “先上去休息吧。”说完穆于拉开车门。 听说不常生病的人,偶尔病一次会很严重,周颂臣平日里常常锻炼,却在这场高烧里成了病美人,肺也闹出了问题。 肺炎不是闹着玩的,一不小心可能会留下严重后遗症,想到这里,穆于俯身望着车里不动的周颂臣:“不上去吗?” 周颂臣幽幽地望着他,好像等待着什么。 穆于莫名觉得周颂臣哭过以后,好似突然变得娇贵了许多,也变得好懂了许多。 “我送你上去?”穆于试探性地问出口。 周颂臣这才开门下车,从停车场到公寓门口,距离很短,不多时就到了。 周颂臣指尖落在密码锁上,问穆于:“要进去喝点东西吗?” 穆于站定在门外,没有进去的意思:“不用,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周颂臣就伸手握住了穆于的手腕,他嘴唇微抿,露出了肉眼可见的难过,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却莫名让穆于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楼道里的感应灯熄灭了,四周陷入黑暗。 黑暗中只能隐隐听见衣服窸窣摩擦,随后是身体撞在门上发出的动静。 一声带着急促气息的喝止,惊亮了感应灯。 再次亮起的画面中看起来像是只有一个人,周颂臣实在太高大了,将穆于拢在身下的姿势那样霸道,像是一片衣角都不愿裸露在外。 明明是周颂臣将他压在了门上,可对方却弯下腰,示弱般将脸颊贴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额头抵着穆于的肩,像是某种固执的,无法说出口的挽留。 只微微偏过脸,那张脸便从暗处转到了光影里,有着叫人挪不开眼的景致,似沤珠槿艳的苍山雪景,像天光云影的一川风月。 极近的距离,极盛的容貌,似能轻而易举地夺走旁人的呼吸。 周颂臣对自身出众样貌心知肚明,这一点面对穆于时,更是不遗余力地施展。 穆于知道他极端的任性,清楚他被许多人迷恋,得到过许多爱,也从不在乎旁人的爱。 以至于那滴眼泪是那样石破天惊,彻底打破了穆于对周颂臣的认知。 这一次要是顺从着周颂臣,叫这人试探到自己底线,就会步步逼近,像是心思缜密,经验老到的捕手一样,用尽各种手段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不应该心软的,穆于心想。 十分钟后,穆于打开了冰箱,微微叹了口气。 周颂臣确实有些发热,体表温度已经到了三十七点五。 穆于本想让周颂臣换身衣服好好休息,但周颂臣不合时宜地洁癖发作,非要去洗个澡才能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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