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臣放下魔方,乖巧道:“阿姨晚上好,我那里刚好有几套针对年级考的试卷,正好拿过来给穆于考前冲刺。” 穆心兰将手里折断了几根伞骨的伞收到身后,责怪地看了穆于一眼:“你这孩子,小臣过来了你也不跟我说一声。” 周颂臣眨了眨眼:“阿姨,马上就要考试了,让穆于好好准备吧,他说这次有把握考出F班。” 穆心兰欣慰道:“我早就不指望他能考得有多好,不给我丢人就算好了。他要是有你这么争气就好了,也不知道像了谁,脑子这么笨,怎么学都学不进去,白白浪费钱。” 穆于悬在空中的笔尖微顿,很快又继续在试卷上书写。 等穆心兰走后,周颂臣将已经转好的魔方扔到了穆于卫衣的帽子里,大剌剌地躺在了他床上,放松地打了个哈欠:“快写。” 穆于有些忧虑地看着周颂臣:“我真的能考得进D班吗?” 周颂臣闭上眼:“考不进,你就只能下地狱了。” 各种意义上的地狱。 想起初中的事,穆于忍不住在电影中途走神。 好在那次年级考试,是个不错的结局,穆于不但考出了F班,甚至连升几级,进了C班。 从那以后,一切都好似进入了一个良性的循环。 远离了霸凌,周围都是认真读书的同窗,加上偶尔从周颂臣那里得到的针对性试题,穆于在初中结束时,以一个相当危险的分数,擦边进了周颂臣所在的高中。 想到这里,穆于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周颂臣。 意外地,他对上了周颂臣的目光。 对方不知看了他多久,电影的冷色蓝光落在周颂臣的侧脸上,越发显得轮廓分明,目光幽深。 穆于被瞧得心口都慢了一拍,有些口干舌燥,他轻声问:“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周颂臣问他:“前天晚上,你在哪?” 大脑仿佛拉响警鸣,穆于几乎本能地说了谎:“在、在棋社啊,怎么了?” “走路怎么回事?”周颂臣一句句的发问,让穆于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硬着头皮道:“摔伤了。” 虽然电影声仍然在响,气氛却仿佛凝滞住了。 周颂臣盯着穆于:“你演技不错啊,不应该去成大,该考北艺才对。” 迟来的危机意识,逐渐攀上了穆于的脊背。 他抱紧了怀里的抱枕,却发觉周颂臣的视线,就像移动的镜头,一帧一帧地落下,最后定格聚焦在他的手腕。 穆于看向了自己的手腕,那一瞬间,呼吸都好像停滞住了,他指尖颤抖,本能地抬手扣住了自己的左腕。 但是这没起到任何的作用,右腕上的勒痕依然清晰显现,像某种无可反驳的罪证,暴露给了穆于最不想让他看见的那个人。 “前天我在拾叁野门口。” 似乎嫌穆于的脸色不够糟糕,周颂臣不紧不慢地开口,言语好似铁钉,根根打在穆于的脊梁骨上。 “看到你上了一个男人的车。” 穆于脸色煞白一片,浑身像是冻僵了,进入了应激状态。 大脑好似断了线的电视,飘起大片白茫茫的雪花。 周颂臣似乎觉得穆于现在的表情,仍然不够精彩。 他状似好奇地发问:“所以你是在那个男人家里摔伤的吗?” 出于求生本能,穆于猛地从沙发上起身,狼狈地逃向门口。 必须得逃,不然…… 他将彻底溺毙在这深渊中。
第21章 周颂臣亲眼看他上了别的男人的车,却不知他是失去意识的醉酒状态下被人扶上去的。 穆于甚至能猜到,即使他跟周颂臣解释那晚的情况,周颂臣大概也只会轻蔑地骂他蠢,白白被人睡。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穆于不愿再去回想,何况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酒吧是他自己去的,酒也是他自己喝的。他和江莱一样疑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同性恋,又能否对别的男人产生好感。 所以,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这些天他一直试图安慰自己,将其定性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夜情。 他几乎都快将这件事从他的人生里抹去了。 可现在他蹲在公寓楼下,汹涌而来的羞耻感几乎将他淹没,胃部泛起抽痛,令他在原地缓了许久。 被周颂臣知道这件事,比他只身在陌生又凌乱的大床上醒来,让他更痛苦无措。 他再次抬眼,而这次周颂臣那层楼的公寓。 灯熄灭了。 “穆于,穆于!” 有手在穆于眼前用力晃了晃,穆于才回过神来。 陈路抱着一袋薯片,奇怪地望他:“你怎么一路在走神啊,是不是太紧张了?” 他们此时正坐在前往清水山庄的大巴车上,是这次冬令营定的场地。 穆于回过神来,冲陈路笑了笑:“没有,刚刚在想事情。” 陈路嚼着薯片:“可以想,反正也就这点轻松时间了,等进了山庄,你就没机会想了。” 一开始穆于还不懂为什么陈路是这个表情,等进了清水山庄以后,他才明白对方的意思。 清水山庄环境与条件都很不错,看着是个修养身心的地方。 山庄里有开设棋室,可供多人在此对弈。 抵达当日,大家看到手里发下来的表格时,才纷纷傻了眼。 早上六点起床,晚上十一点入睡,除去午饭晚饭两小时,所有时间都要上课、对弈,打谱。 高强度,不间断地下棋,堪比高三再临。 冬令营负责的老师长相严肃,时常对他们说:“马上预选赛马上就开始了,还不好好对弈,就你们这鸟样还想定段,都在做梦呢?” 陈路去年已经参加过一回,这次依然觉得苦不堪言。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穆于,来时还找不到状态的人,此刻却两眼发光,像是在棋盘里找到了主心骨。 穆于只要能碰围棋,就像被注入灵魂般,精神振奋。 在高强度训练下,穆于甚至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偶尔还会有些可惜地同陈路说:“天怎么黑得这么快啊!” 说这话时,他们正走在前往食堂的路上。 陈路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你这要是搁古代拿到一本武林秘籍,准会闭关十年!” 穆于还嘴道:“马上就要预选赛了,你还不认真下棋,还在上课时偷偷玩手机了。” “我哪是在玩手机,我是跟我师兄联系。他过两天也要过来,我这不是提前问问他,曲盛九段会不会一起吗!” “曲盛九段?!”穆于惊讶道。 陈路一脸嘚瑟:“对啊,咱们要去的道场就是曲盛九段开的。” 穆于一直没留心陈路究竟要带他去哪个道场,只知跟着陈路就对了。 对穆于来说,只要能学到新的东西,去哪个道场都行。 不过曲盛九段的大名,他还是听说过。 曲盛今年四十五,状态仍不输年轻棋手,下棋风格稳重大气,围棋圈没几个不知道他。 而穆于今年虽然才二十,但是在棋手里已经是大龄。 他不认为自己有被看中的机会,围棋极度讲究天赋。 年纪轻轻的天才数不胜数,甚至有九岁就成为职业棋手的神童。 短暂惊讶过后,穆于又陷入了不切实际的期待:“曲老师有没可能下指导棋?” 陈路咧嘴直笑:“穆于,没想到你看着老老实实,结果比我还能做梦呢。” 穆于气恼地看他一眼,陈路摸了摸下巴:“指导棋我觉得有点悬,等进了道场,说不定会有机会。” “你确定曲老师会来吗?”穆于问。 陈路大言不惭:“放心,我师哥跟我说要来,那绝对要来。” 陈路冲他眨眨眼:“我师哥姓曲,叫曲悠然,是曲老师的侄子。就比咱们大一岁,现在已经是职业三段了。” 穆于琢磨了一下其中的关系:“曲悠然是你师哥,那你跟曲老师是…… ?” 陈路:“曲老师是我爸的师兄,那他侄子不得是我师兄吗,咱两从小玩到大的,他敢不认我这个师弟?!” 穆于觉得这师兄弟关系有些牵强,但见陈路眉飞色舞,也不想扫了他的兴,笑着配合说是。 晚上打完谱,穆于回到房间,陈路已经睡下了,他却有点失眠。 平日上课,他都不会将手机网络打开,如果别人有急事找他,可以打电话。 白日里还可以借着围棋不去想周颂臣,可到了晚上,对方的身影就似那日被熄掉的灯,时时刻刻出现在他脑海里,令他辗转反侧。 自从那天离开公寓后,他就再也没有跟周颂臣联系过。 从今年开始,他们冷战的次数越来越多。 由穆于单方面勉强维持的关系,好像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 穆于拼命抓住那根无形的绳索,害怕一个松手,就会彻底失去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 披上外套,穆于悄然起身。 行走在清水山庄的木质长廊中,穆于抬头看天。 此刻月明星稀,穆于抬手拍了张月亮的照片,发给了置顶的那个人。 静静地等了一会,不出穆于所料,对方没有回复。 可看着重新建立起的对话,哪怕只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却仍觉得如释重负。 感受着习习夜风,穆于轻声叹气。 次日,曲盛出现在棋室中,引起一片哗然。 喧闹过后,大家就个个正经危坐,眼神却很飘忽,虽然还在下棋,但心却已经飘走。 曲盛端重沉稳,气场十足,身边跟着一个穿着新中式盘扣刺绣的年轻男子,大概就是陈路口中的曲悠然。 穆于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下棋。 对弈进行了不知多久,穆于忽然感觉到对面棋手有些不安,频频往他身后看去。 他善意提醒:“注意时间。” 正式比赛时,都会设置棋钟。 规则是保留时间加读秒,如若超过规定时限后,就会进行读秒。 读秒结束仍未下棋,就会超时判负。 每个棋手的时间都是有限的,一旦用完,后续便会增加许多不确定性。 穆于单纯地以为对手是在纠结下一步,全然不知是因为曲盛站在他身后。 只觉得对手在短暂的躁动后,勉强收回心神,继续同他对弈。 一局对弈结束,对手投子认输,穆于礼貌行礼,回过头来才发现站在他身后的曲盛。 曲盛神情不算严厉,语气平缓地问他:“你的老师是谁?” 穆于赶紧站起身,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我的老师是钟民山。” 曲盛眉目舒展:“原来是钟老先生。” 穆于听他语气,像是跟钟民山是旧识。 不过曲盛没有继续进行这个话题,只是简单地指点了穆于几句,便走向下一桌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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