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璀懒得跟他计较。这些年敢找他茬的人越来越少,大不了来一个揍一个。 户城的交通线繁多又交错密集,元璀等了两班才等来内环线的地铁,像沙丁鱼罐头里的鱼,被打着哈欠的上班族挤得深吸一口气,缩到了角落里去。 转完了四号线转十号线,转完了十号线转七号线,元璀转了三班到了地方。出地铁口的时候,青梅竹马的陈雅涵发来了一堆唠嗑消息,元璀准备回两句,余光注意到了便利店旁停的那辆车,脚下缓慢地顿住了。 元璀脸上的笑意停滞了下来,低垂着眼收起了手机,心脏如同被人踩到了亮灯的按钮,从内芯到外壳都无声地发烫了起来。
第4章 “那个人是有妇之夫。” 陈雅涵眼皮一跳,漫不经心涂着指甲油的动作停了下来,闻言坐正了些,眉头缓慢地扬起,“哪个?” 水珠顺着被擦拭的发梢滑落下来,滴在了嘴角的伤口处。元璀“嘶”了一声,指腹胡乱地擦了下嘴角,确定了没有再出血,在镜头那边的俊俏的小脸也缓慢地扬起了眉,“除了那个,还有哪个。”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没出声,好像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久,陈雅涵缓慢地往后靠,点开了平板上的家庭伦理剧继续看,“想起来了,说吧。” 平板电脑屏幕里正上演到出轨男人丢电话给睡了一夜的小三。手机屏幕那头的元璀皱眉思索道:“我跑出去把他落下的名片给他,看到他车里有个小孩。” 男人本就身形修长,站在路旁本就很吸引人注意,身侧的车身线条流畅,一看就是有钱人。后座上看起来两岁的小孩子还不太会说话,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的儿童安全座位上,身形缝隙间漏出的小脚上蹬着白色小鞋,整个人软得像只面团。 元璀看愣了,掌心无意识地捏了捏。他这人最怕小孩子,又软又小经不住摔,邻居家那小破孩每天睡起来以后,会将电视剧声音开到最大,跟着奥特曼喊口号的声音比巷口跳广场舞的大妈嗓门都大,无情地穿透本就隔音不好的小破墙,差点一嗓子把元璀给喊没了。 小团子原来困得眯起眼要滑下了座位。听到声响,小熊猫帽子抖了一下,雪白的小脸欣喜抬起,“ba……” 男人帮他系好了安全座位上的安全带,静静地看着他。 小团子嘴巴忽地一瘪,一声不吭地垂下了眼。男人直起身,抬手关上了车门。 “哎!”元璀从思索中回过了神,快步上前将名片递了过去,“你的名片。”对上眼的一瞬,元璀偏开了视线,不受控制地磕巴了一下,“丢、丢下了!” 对方视线落到了他的指尖,略一颔首,“谢谢。” 元璀往日里都是正儿八经穿着收银员的衣服隔着一个收银台说话,一下子站这么近,本就复杂的心思登时兵荒马乱了起来。他强作镇定地吸了一口气,脑袋都不敢抬,嗡嗡的声响在耳鼓和神经串联成一片,“不用谢。” 两指接过名片,手指骨节分明,白皙的皮肤下青筋并不明显,由腕部往下修长有力。车身离开了许久,元璀还站在原地呆呆地揣着自己的手。 下一瞬,他几乎不受控制用手背在自己的脸上蹭了蹭,脸皮燥燥的,吐出的气息颤抖发烫,alpha冷杉信息素久久无法散去,惹得他唇瓣很不适应地抿了起来。 没错,是这个人。 元璀确定了。 * 陈雅涵眼皮都不抬:“名字。” 元璀:“齐白晏,电话13xxxxxxxxx。” 陈雅涵挑起一边秀致的眉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元璀:“……” 偷偷拍了照后又不放心又抄了一份备份的小纸条被元璀在手里拧巴来拧巴去,他艰难地把明明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其他信息在口中咽了下去,嘴巴选择了闭麦。 ——想这人也是陈雅涵满打满算认识十多年的发小。平生最讨厌alpha,闻到alpha信息素就皱眉,每回被人拎着omega的身份嘲讽,都反手一拳揍过去。揍到后来甚至自立为王,眼下十八年过去了,连个早恋都没有。 陈雅涵继续染指甲,慢悠悠地直戳靶心,“我记得某人不是说,找到了就要揍一顿吗?” 元璀轻咳了一声,“我看他不像坏人。我就是想问清楚一点……” 陈雅涵叹了口气,“你都多大了,那事儿怎么还忘不掉,退一步海阔天空行不行?好歹人家当时也变相帮了你。” 元璀一下子坐正了些,眉头皱了皱,“可他当时碰我腺体了。” “你是上个世纪的纯情小O吗?我妈那个年代都比你思想开放。”这段对话发生过无数遍,陈雅涵心道一声真要命,上下打量着他,“元璀你十八了,不是八岁对吧,生理卫生课上过?懂?” 元璀不耐烦道:“废话。” “上过生理课你怎么还想不明白。”陈雅涵:“最基础的暂时标记也是用牙齿咬破后颈。那人只不过在你捱不过去的时候,碰了一下你的腺体,帮你渡过了分化期,又没真的标记你,激动什么呢。”她没好气地涂着指甲油,“要是换做我,都想请他吃饭感谢一下。” 元璀挑起眉,“你不懂。” 陈雅涵被他这一句“你不懂”气得火冒三丈,“我怎么就不懂了,说了你不听是吧,你这人脑袋怎么这么——”她将恨铁不成钢激情辱骂的词艰难地咽了下去,决定做一个素质女beta,“——这么钻牛角呢!” 元璀不依不饶,“那我总得知道他为什么碰我腺体吧。” 陈雅涵耸耸肩,“你要是真脑袋转不过弯,就自己去问他,我又没拦着你。” 元璀沉默了。 许久,他抠着沙发的布料,低垂着视线,哼哧哼哧地道:“我又不是神经病。突然上去问这个……说不定他都忘了。” 陈雅涵心里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那我真谢谢您,您也知道啊。”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陈雅涵越看他神情越觉得不对,试探着出声。 “等下。元璀,你不会……” 元璀抬起眼看着她,“可他当时碰我腺体了。” 陈雅涵:“……” 得,又绕回来了。 “拍照了吗?”陈雅涵原先的思路被他彻底打断,索性换了个话题,“按你这咬了人就不放的固执程度,肯定拍照了吧。给我看看长什么样。” “拍是拍了。”元璀从相册里翻出了一张照片发了过去,“看张照片能看出来什么。” 陈雅涵兴致勃勃地点掉了能映出自己的巨大的聊天框,原是想借题发挥让他快点不要纠结的心思一顿,看着照片突然沉默了。 元璀在那边道:“我只敢拍了个侧面。” 陈雅涵沉默了片刻,慢慢悠悠地叹了口气,“我原先劝你不要抓着不放,是因为担心对面是个油腻大叔。毕竟月黑风高还在老城区撞见,十有八九是起了色心的老男人。” 她顿了顿,“现在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觉得……他看起来不像坏人了。” 元璀:“嗯?” 陈雅涵“呸”了一声,满脸嫌弃,“老娘看你就是见色起意!” 照片上的男人抬手在挑货架上的东西。白色衬衫边角扎进了长裤里,衬得腰肢紧窄,身形笔挺。衬衫袖口的布料随着松开的袖扣被挽至小臂上,整洁利落,手臂曲线紧实。 眉眼不甚清晰,但依稀可以窥见俊逸的面容,俊逸纤长的睫羽垂下时,似是在眼睑处搭下一小片阴影,微抬起的下颚骨削瘦流畅,如同下笔细致勾勒的线条。 如果这是一幅画,绝对是一幅极其好看的画。 淡漠而昳丽。
第5章 元璀这人活了十八个年头,兴许是因为从小没有爹妈管,在西街老城区福利院那堆小屁孩里钻来钻去,皮糙肉厚血性又足,从小跟原先拉小帮派带头的打了个头破血流,咬着一股狠劲将人揍翻在地,掀杆自己当了个霸王,后面小弟呼啦呼啦的,一招手不知道多气派。 打架不怕狠的,就怕不要命的。 这事闹得不小,福利院束不了他的野气,眼看着十二岁了也没有人领养,片区的学校也没有初中直配,三四岁就被领养走的陈雅涵爹妈被乖乖女儿求着,借了身份将他给领了出来,找关系寻了个便宜点的小屋子,让其暂且住下了。元璀自己心里有数的很,人情欠着就慢慢还,自己跑去申请了一个助学贷款继续学业。 高考就是个分水岭。他很聪明,熬过了十八岁成年的坎,几天前确认考上了当地某一本,趁着暑假这几个月刚好攒一波钱,还还贷款,存点钱读大学。 惨吗? 好像也不惨。除了十六岁分化为omega以后,这个烦人的体质给他带来了一些不便,其他倒也是顺风顺水,日子省着点总能过。 陈雅涵看着他这副宛如老房子着火的模样,玩笑也开不下去了。 元璀以前从来不会注意些有的没的,更别提对alpha向来退避三尺,一副来之揍之的小野omega样。眼下屏幕那头的视线有点发愣,陈雅涵不用想都知道这人绝对不是在看自己貌美如花,而是点开了微信聊天框里的那张照片在看。 omega大了果然不中留。 她张了张唇,决定还是比较谨慎地道:“也许人家根本不记得这件事了。” 元璀没回答他。 “你既然说他有孩子了,肯定就是结婚了。退一万步说就算离婚带孩子,你跑去找他说这种敏感话题……不合适啊。”陈雅涵将话在嘴里斟酌了几番,做了个一刀切的动作,“要不忘了吧?不就是碰了下你的腺体,你又没受到实质性伤害。” 元璀嗤笑一声,抬眼看她,“你以为我不知道?” 陈雅涵一愣,“那你……” “不聊了。”元璀打断了她话,挠了挠头。 屏幕那头的背景换成了被缝缝补补过很多次的沙发布。他仰躺在沙发上,眼睛微微阖上,看起来有些疲惫,“睡了,明天再说吧。” 陈雅涵:“死小子,别又在沙发上睡着了——” “拜。”元璀按下挂断键,将手机一丢。 * 六月份刚入夏,天气也不是很热。小破电风扇前两天寿终正寝了,空调费又贵。唯一凉快点的地方就是开着窗户对着穿堂风的客厅。一张小沙发对于十四五岁的小元璀尺寸够用,奈何随着年纪的增长,少年的身体跟柳条抽了枝一样长得身高腿长,现在也有个一米七八,蜷巴蜷巴着才能睡。 这身高放在南方够看了,大概是因为小时候营养跟不上,别人在高中时候猛长,他在高三以后才开始慢悠悠地长。 元璀估计再过个一年也能长到一米八了,他对着漆黑的手机屏幕看了许久自己的脸,想要学着男人接电话时眉心蹙起的模样,总觉得自己也能学到个成熟的一两分。奈何这张脸怎么看怎么青涩,就是个毛头小子,乍一看还以为未成年,笑起来有两个很可爱的小牙。尖尖的,但未长至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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