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萦绕在他周身的木质香早在他抵达离岛的第一日,便被海风咸涩的味道取而代之。 现在的任惟,穿老头衫、大裤头,身上还带了一身的油烟味,简直逊爆了,毫无魅力可言。 任惟虽然接受了应春和的说法,但由于过不去自己心中的坎,稍显垂头丧气,拉开座椅坐下,很沉闷地拿起碗筷:“吃饭吧。” 他情绪流露得太明显,应春和很难不注意到。 同任惟的情绪不佳相比,应春和此刻的心情意外地还算不错,不由得打趣任惟:“你如果一直是这副表情,食物也不想被你吃掉的。” 任惟扶额,唇角含着无奈的笑意:“啊,好吧,我知道了。” 这话听起来其实有些“真是拿你没办法”的宠溺意味,听得应春和脸热,连忙埋下头专心吃饭。 晚饭是干煸四季豆,土豆烩鸡排和西兰花炒蘑菇。 可能因为任惟自己是个金贵的玻璃胃,加上烹饪是去了国外才学的,做菜偏西式,主打的就是一个简单、清淡。 换了别人可能会受不了,不过应春和在夏天的胃口素来不好,清淡饮食反而更合适。最让他喜欢的是那道土豆烩鸡排,尤其喜欢食物里混合的一丝用来提味的淡淡柠檬清香。 吃好喝好后,应春和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 在他看来,这就是件约定俗成的、分工明确的事,一个人做饭,另一个人就该去洗碗。 但任惟不这么认为,他也起身走进了厨房,帮应春和一同收拾。 应春和好笑地看着要跟自己抢餐盘的任惟:“你怎么回事?洗碗还洗上瘾了?” 任惟坚持拿了过去,不容分说:“不是的,我只是觉得我借住在你家,总得做点什么。何况,我不是很快就要走了吗?” 应春和的手收了回来,反应过来明天就是任惟在离岛最后闲暇的日子。等到后天的轮渡一来,任惟就要离开这,回到他原本应该在的地方去。 北京,或是美国,总之不是离岛。 应春和假装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以此掩饰自己的不自然:“那就留给你表现吧,我去院子给花浇水。” “好。”任惟打开水龙头,准备洗碗。 走到院子里之后,应春和才想起来自己早上已经给花浇过水了。好在这原本也只是他随便找的借口,无事可做后,他干脆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下。 夏夜凉风吹过,头顶新挂上去的风铃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在这样的声响中,应春和的心也沉淀下来,很安静。 心底一直存在的声音因此变得无比清晰—— 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任惟离开吗? “不是说浇花吗?浇完了吗?”任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素来招蚊子的人发来关心的问候,“在这儿坐着,等下你就要被蚊子端走了。” 应春和笑了声,不怎么领情:“我可没有你那么招蚊子。” 任惟被笑了也没进屋去,而是站在应春和的身后端详他的脸。突然的,他伸出了手,罩在应春和的眼前,发出一声感慨:“应春和,你的脸好小。” 可不是么,他这只手伸过去,就几乎将应春和的整张脸给罩住了,让他知道“巴掌脸”并不是夸张的形容词。 被任惟的手掌突然遮去视线让应春和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愣住了,差点忘记要呼吸。 回过神来后,他撇开任惟的手,反驳了一句:“是你的手掌太大了。” 任惟将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不太信:“是么?” 他很幼稚地去拉应春和的手,想要用应春和自己的手来试一试,结果在抓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的手比对方的大出不少,诧异地出声:“你的手怎么比我小这么多?” 他把两人的手紧贴着在一起对比,发现自己的手掌不仅能将对方的手一手包住,五指都还超出对方的五指不少。 跟他的手一比,应春和的简直就是小巧玲珑。 “应春和,你怎么哪哪都这么小?”任惟惊讶地感慨,完全没意识到他这句话听在当事人的耳朵里,还会有另一层意思。 应春和没什么风度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人:“你才小,你才哪哪都小!” 应春和这么一复述,任惟顿悟,哈哈哈地笑出声来:“你这是说哪去了?我又没有特指别的地方,我只是说你的手和你的脸比我的要小一些。” 应春和听着那句“比我的要小一些”快要炸毛了,瞪过去:“闭嘴!不许再说了!” 任惟嘴是闭上了,目光却不加掩饰地扫向了应春和身下的某个部位,似乎是在用目光作尺来丈量那物体的长度。 应春和今天穿的依旧是宽松舒适的短裤,颜色是浅灰色,但凡有什么动静都会很明显。 注意到任惟的目光之后,应春和无比后悔今天穿了这条裤子,声色俱厉地呵斥人:“别乱看,任惟!” 他不想再坐在这当作对方调笑的对象,从石阶上起身,打算往屋里走去。 任惟抓住他的手腕,声音还带着笑:“你跑什么?是不是真的比我小,你不是自己心里最清楚吗?” 正是因为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所以他才想要跑的啊! “还是说,”任惟故意拖长了尾音,显得有一点恶劣,也有一点可恶,“你心虚了?” 激将法虽然烂,但是好用。 应春和立马像被踩了痛脚一样甩开任惟的手,大声嚷回去:“谁心虚了?我是觉得你太幼稚了!小孩子才喜欢什么都比来比去!” 眼见着应春和都被激成这样了,任惟却还不知道见好就收,耍起了无赖:“那你就当我是小孩吧,麻烦你稍微透露一下,我猜的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应春和回答,他眼下这激烈的反应和红透的耳垂已然说明了一切。 可任惟难得见应春和如此,就想抓着把人欺负得更狠一些。 “无可奉告!”应春和恶狠狠地瞪了任惟一眼,而后噔噔噔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门啪地甩上了。 任惟笑得乐不可支,却不知死活地依旧在外面闹应春和:“应春和,你别把门给摔坏了!” 应春和气不打一处来,抓着床上的枕头往门上砸,把那扇门当作是外面那个可恶的人来砸:“要你管!你搞搞清楚,这是我家!” 外面终于安静了。 应春和的心情却久久未能平复下来,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听着自己急促的心跳,一切都糟糕透顶。 他轻而易举地就被任惟拿捏住了,之前装出来的所有从容、淡定都白费了。 应春和简直恨死任惟了。 他咬着牙,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咒骂任惟。 “客厅里的吉他我可以用吗?”任惟的声音隔着木门传进来。 应春和还在生气,没有回应。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同意了。”任惟轻快的声音渐渐远去,如果没有听错的话,好像是很轻地带着点笑意。 他居然还笑? 应春和更气了。 吉他扫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是任惟将吉他拿了过来。 要给他唱歌? 应春和在心底嫌弃任惟的招数老套,耳朵却竖了起来,人也往门口的方向移了移。 一门之隔的任惟清了清嗓,似乎是觉得说开场白太傻,干脆什么都没有说便自顾自地唱了起来。 英文歌,但意思很是直白,听得应春和脸上刚刚才退去的热意再度升起。 “You know I try but I don't do too well with apologies” (你知道我试图追回你,但我只是不擅长道歉) “I hope I don't run out of time” (但愿一切不会太晚) “……” “Is it too late now to say sorry” (现在说抱歉是否太晚) “I'm sorry” “Sorry” “……” 任惟明显已经很久没有弹过吉他,最开始吉他弹奏并不算熟练,磕磕绊绊的,歌声倒不受影响,音调清澈平稳,连颤音也恰到好处的勾人。 乐声温柔如夏夜凉风,自门缝间钻过来,吹拂应春和的脸颊。 一曲终,木门被人叩了两下。 “别生我气了,应春和。” “原谅我吧。” [应春和的日记] 2023年7月9日 任惟很狡猾,我早该知晓。
第19章 “万一会下暴雨呢?” 其实以前,应春和不是没有跟任惟吵过架。每次吵完一架之后,性格使然,他也不会主动找任惟和好。 任惟常说他这种时候特别气人,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就算说了话,说得也不好听。 后来应春和稍有改观,在不知道说什么来缓和关系的时候,会选择给任惟做一碗面,在底下埋一个荷包蛋。 有点笨拙的方式,但任惟意外的很吃这一套。 昨晚那情形说白了不过是吵闹着玩的,一夜过去什么事都没了,应春和毕竟不是记仇的人,也不喜欢小题大做,不会为这么点小事就同任惟冷战或是别的。 可实在没想到,任惟昨晚竟会那般郑重其事地同他道歉,让他消气。 从冰箱里拿出鸡蛋的时候,应春和在心里默念:这只是看在他明天就要走了的份上,并非是想要同人和好。 “今天早上吃面?”任惟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时,正巧见应春和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出来。 听了他的问话,应春和的动作一顿,将那碗面放在桌子上,没看他,“嗯,你吃的话我给你下一碗,现在只做了我这份。” “噢,行。”任惟没太睡醒,状态还有点萎靡,蔫蔫地一边往洗漱间走,一边有气无力地回,“你要是嫌麻烦就别给我下了,我洗漱完自己来下。” “没事,煮面很快的。”应春和佯装自然地用不耐烦的语气道,“倒是你,洗漱快点,面很容易坨的。” “好——”任惟懒洋洋的声音从洗手间传出来。 应春和转身走进厨房,看着流理台上已经装了个荷包蛋的陶瓷碗,莫名觉得脸有些热。 任惟洗漱完出来的时候,应春和已经在餐桌前坐下吃面了,对面还摆了一碗面,是给他的。 任惟走过去坐下,没有立马吃,而是打量了一下应春和的脸色,轻声问,“你不生我气了吧?” 应春和一口面噎在嘴里,差点没把自己给噎死,连忙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才皱着眉道,“本来就没多大事,你犯不着这样。” 犯不着怎样呢? 犯不着如此小心翼翼地弹吉他唱歌、道歉、试探,但应春和心里也很清楚为什么任惟会这般做,原因太简单了——因为他们如今什么关系也没有。 就像应春和催眠自己的一样,他收留任惟是出于善意,而非是出于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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