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春和对此却嗤之以鼻,“好的前男友就应该像死了一样。” 言外之意:而不是分手四年后一声不吭地找上门来。 接下来出校门的一段路,两人都不再说话,互不搭理。 这一幕同下午进校门那幕巧妙地重合,让应春和打心底觉得滑稽。他不知道自己跟任惟待在一起怎么好像小学生一样,动不动就要吵嘴仗。 好在小学生任惟消气消得很快,刚出校门就转过来对应春和说,“我想去买瓶喝的。” 应春和看了一眼校门口的便利店,又看向任惟,“你带钱了吗?” 任惟愣住,不可思议地问,“现金?不能用手机扫码吗?” 应春和就知道任惟不可能带钱,或者说现在城市里的人出门都很少会带现金,毕竟如今手机支付已经很普遍了,出门只用带手机就好。 可惜这里是离岛,电子交易并未能得到广泛推行;这家便利店又是开在学校门口,学生基本没有手机,学校也不允许带手机。 出于这两方面的原因,这家便利店目前只收现金。 应春和摸了一下口袋,找到张不知是哪次放进去忘了拿出来的十块钱纸币,将其递给任惟,“有张十块的。” 任惟给他看自己的手,两只手都提着应春和的画具,显然腾不出空接纸币。 应春和见状,冷笑一声,“那你买了不也没手拿?干脆别买了。” 听了这话,任惟倒也没生气,只低着头说,“但我是在帮你提东西。” 只这么一句话,便让应春和哑火了。 “走吧。”应春和有点别扭地开口,率先一步朝便利店的方向走,“去选你想喝的。” 任惟快步跟上去,得寸进尺地说,“想喝汽水。” 应春和由于理亏并未对任惟这一要求进行驳斥,仅淡淡提醒,“十块以内。” 其实这句提醒也不是很有必要,小海岛的便利店根本不会进售价在十块以上的汽水。毕竟,无论是对学生,还是对离岛人而言,售价在六块以上就已经算是天价汽水。 “第三排中间那个蓝色瓶子的。” 从北京来的大少爷任惟好巧不巧,真看中一瓶天价汽水,海盐柠檬味,售价八块。 那是一款新出不久的汽水,应春和前段时间出于好奇买过一次,特别难喝,那味道简直像在喝汽油。 应春和打开冰柜门的动作微顿,问任惟,“你喝过这个吗?” “没啊,好像是新出的吧,之前没讲过,我想试一下。”任惟答得很坦然。 从前的任惟也会这样,热衷于尝试一切新上市且包装独特的零食,经常会踩雷,但屡败屡战、越挫越勇。 应春和打消了提醒任惟这饮料很难喝的想法,在心里先跟自己撇清关系:这不能怪他,是任惟自己的选择。 结完账,应春和让任惟先把画具放地上,将那瓶汽水递过去给他。 许是真的渴极了,任惟接过去就急急地拧开瓶盖,仰头咕咚咕咚喝下几大口,动作一气呵成。 随着塑料瓶里液体逐渐少去三分之一,任惟的脸色渐渐变了,眉头拧起来,五官也有些微的扭曲。 应春和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会儿他的表情,状似无意地问,“怎么了?” 任惟将盖子拧紧,一脸难色地看了看瓶身包装上写着的牌子,暗暗将这个牌子的汽水拉入黑名单,半响才吐出一句,“好难喝,一股汽油味。” 这评价让应春和微怔,随即他听见自己发出了一道短促的笑声,为这莫名其妙且无人知晓的巧合。 “你笑什么?”任惟被应春和的笑声弄得不明所以,但却因对方心情转好而跟着也带上笑意,似是被应春和的笑声所感染。 应春和不准备告诉他真正的原因,对人眨眨眼,“笑你是个傻子。” 八块钱买瓶贼难喝的汽水,可不是个傻子么? 瞧着人眼睛里狡黠的光和唇边浅浅的梨涡,任惟好似又一次看见了一只狡猾的狐狸,可他这次显然抓不住这只狐狸的尾巴。 任惟刚把地上的画具重新提起来,就有人叫住了应春和。 “小应老师,你这是刚画完画啊?”叫住应春和的人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个头不高,一米六多的样子,脸上还戴了副眼镜,斯斯文文的。 不多时那人就走到了二人跟前,有些好奇地看向应春和身旁的任惟,“小应老师,这位是?” “对,我刚画完画,准备回去了。”应春和对人笑笑,而后不紧不慢地介绍旁边的任惟,“这是我朋友,过来岛上玩两天。” 林育年看向任惟的目光明显变得热切,伸出手想跟任惟握手,发现任惟的手上都不得空后干脆在人的胳膊上拍了拍,以示友好,“你好啊,我是林育年,在离岛中学教书。小应老师的朋友就是我林育年的朋友,你在岛上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喔。” 任惟发现离岛人说普通话会不自觉带上方言的语气词,老警察和林育年都是这样,说话的时候每句后面习惯性加上个语气词,听起来很软糯,天然的就让人有亲切感。 他也对林育年笑笑,“林老师你好,我叫任惟。我在岛上的时候,你要是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找我帮忙。” “好好好。”林育年笑呵呵地应下,再对应春和说起正事,“小应老师,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应春和料想他叫住自己也不会只是打个招呼,正了正色,“好,你说。” “是这样,这不是很快就要期末考试了么?我想着再给学生好好复习一下重难点,你看周四的美术课能不能……” 林育年说这话其实有些难为情,他到底是年轻老师,对于占用兴趣课时间上文化课内容这种事做得少,没什么经验,远远不如老教师熟练。 应春和听明白了,善解人意地笑笑,“行啊,林老师也是为学生成绩着想,不用这么不好意思。” 听应春和答应了,林育年松下一口气,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学生过来的,哪有学生喜欢被抢兴趣课的?我也是没办法,想着能让他们期末考成绩好些。” “这样吧。”应春和想了想,“周四那节课是下午最后一节,等你给学生上完课我再进去给他们画幅速写好了。速写画起来快,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上美术课反正没一个老实画画的,一个二个都只是想看我画画而已。” “这样好啊,这样好。”林育年眼睛亮了亮,忙不迭地点起头,也不忘夸赞应春和,“小应老师画得那么好,他们喜欢也是自然的。你当初可是靠画画考去了北京的,能不厉害么?” 林育年同应春和说话的功夫,任惟一直站在旁边没插过话,手也提着画具没放下来,只在听到应春和当初是艺考去的北京时,显露出些微的讶异。 任惟虽然是个门外汉,但受家里的熏陶,耳濡目染在这方面略懂皮毛,自然也能看出点应春和画画水平的优劣,但是应春和生在离岛这般落后闭塞的地方,却是走艺考的路上的大学,这属实让人意外。 先别说条件够不够了,单是家长、老师都不见得能同意。哪怕是任惟自己,若是当年高考想走艺考的路,都得被家里骂一句不务正业。 画画?画画能成个什么名堂? “任惟,走了。” 应春和的声音使任惟回过神来,林育年不知何时已经走了,面前的应春和冷淡地看着他,“想什么呢,叫你半天。” 任惟这会儿反应倒快,学着应春和冷淡的语气回嘴,“你就叫了我一声。” 应春和一噎,难得吃瘪,干脆不理任惟,快步朝着电动车方向走去。 坐上电动车,任惟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等等,林育年是不是就是……?” “对,他就是小林老师。”应春和一听就知道他要问什么,迅速地接上话,下一刻发动车子。 偏头去看后视镜的时候,应春和亲眼目睹任惟蓦地瞪大了双眼,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重复,“他就是小林老师?!” 应春和被他的反应逗得发笑,“对。” “靠。”任惟炸了。 “学校看门那老头眼神也太差了吧?”任惟愤愤不平地控诉,“我,一米八七的大高个,林育年他看起来最多也就一米六五,比我差一大截呢,这怎么能认错的?这哪里像了?” 应春和憋着笑意,慢声回他,“年纪。胡爷爷他看你们年纪差不多,都是年轻人所以就弄混了。” 说到年纪,任惟突然心虚起来,声音都低了一些,“小林老师多大啊?” 应春和想了想,“好像二十二吧?他刚大学毕业就回来当老师了,还没当多久呢。” “得。”任惟的气焰彻底弱了下去,“人家还比我年纪小呢,感情还是我占便宜。” 想到任惟的年龄,应春和唇边的笑意缓缓收起来。 微凉的海风里,任惟听见应春和问他,“任惟,你今年三十岁了吧?” 任惟明知应春和看不见,但还是傻气地点点头,“嗯。” 说罢,他又觉出点不对劲,眉毛不悦地拧起来,“应春和,你嫌我老啊?” 哪能呢。 三十岁的任惟褪去年轻男孩的稚气和青涩,棱角更为分明,眉眼更为深邃,岁月带给他的印迹让他生出别有韵味的成熟与风流。 这一点,应春和在派出所再见任惟时便深刻地感受到了。 应春和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他的声音很轻,说话不像当地其他人一样会带上语气词,普通话是在北方待过四年而有的标准,只是腔调没变,绵绵的如同冬日沉雪。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也是二十二岁。” [应春和的日记] 2015年9月23日 很意外的,我又一次见到了任惟,那个我原以为只会有一面之缘的人。 见面是在地铁上。 这个地点也让我很意外,任惟居然会坐地铁?他家破产了吗? 他叫我名字的时候,我还在晃我手上的耳机线。 先顺时针晃三圈半,再逆时针晃三圈半是我的习惯。才晃完顺时针的三圈半,我就被人叫了名字。 我没想到任惟会记住我的名字。 尽管上一回见面我们确实交换了姓名,但是我并不认为他会因此记住我。原因太简单,那么耀眼的一个人不可能只与我交换了姓名。 肉眼可见的,我们彼此都很紧张,但依旧为了避免尴尬而努力与对方交谈。 紧张感带来的后果就是,我们都坐过了站。 等待换乘的时候,我一边在心里想今天的一切都蠢爆了,一边忍不住去偷看站在身旁的任惟。 他的头发好像有点长了,这次没像上次见面那样用发胶梳上去,而是很柔软地垂下来,看起来快要遮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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