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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锋字迹有着久违的熟悉，挺拔秀气，这是苏子东的字迹。 万森一时间眼圈泛红，呼吸急促。 苏子东比景星与他的关系还要好一些——他们年龄相仿，后来又一起学习，拜师。因所拜老师只收一个关门弟子，苏子东便迂回地成了他的第一个学生。 也是他交情不错的朋友。 虽然后来万森成立乐团，收了很多学生，与苏子东的关系不那么近了，但说起来还是不太一样的那个。 晚上，德文辛敲门来到万森的房间，他的头发刚洗过，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身上套着一件并不算合身的睡衣，看起来有点滑稽。 德文辛跟着万森走到床前，没坐，伸手在万森面前一晃，是一张小纸片。 万森定睛一看，纸片上面竟然写着白日收到的那封地下城送来的信纸上所写的那句诗。 笔画形状竟然有八|九分相似，不愧是过目不忘的上将，居然还生生记下来了。 抬手接过纸，万森仔细看了看那句话，没有一个字写错。但……上将这是什么意思？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总不会是因为全部写对了所以求表扬？ 倒也……不是不可以。 “上将，怎么了？”万森疑惑地问道：“你想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德文辛眸底幽暗，点了点头。 万森拿指尖触碰了一下纸页上的字迹，沉默片刻说：“意思是他不知道家园在何处，想要回家的思念无边无际。” 德文辛：“那你想要回家吗？” 他这话接得突然，几乎在万森话语刚落就接了起来。万森怔在原地错愕看着他，目光里全是来不及收回的怅惘。 德文辛继续说：“如果回不去，要怎么办？” 万森嘴唇一颤，回去？不，他没想过要回去……他为什么要回去？ 可嗓子似乎被德文辛步步紧逼的话给掐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德文辛并不想放过他。 只见上将有些着急地去翻自己的衣兜——这睡衣是在城里买的，这里的军雌没有其他大陆上的虫体型那么高，上将穿着短手短脚，衣兜里东西的形状一眼就看出来了，是一个光脑手环。 “等等，你先不用回答——”德文辛像惧怕听到什么令他不安的回答似的，语速飞快地说道，口气是少有的急迫，“等等，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将光脑戴在手腕上，手指有些颤抖地点开投影，影像展开才想起室内光线太亮，又赶紧去关掉照明。 德文辛手上的投影没关，灯光一熄灭，那影像就将德文辛整个儿罩了进去。他朝万森走过来，像带着深空星海，瑰丽无双。 那一瞬间，万森屏住了呼吸。 全息投影光幕很大，几乎笼罩整个卧室——那景象万森看过很多次，那是，丹瑰大星系的图像。 橘色与瑰丽的红交织，这是星系周边奇瑰的星云，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德文辛带着星云的略缩图投影走近，这时，万森便被完全笼罩在绚烂的星图之中。 万森还在为此景象震撼，就感觉到德文辛正挨着他坐下来，沉默地固定着全息图像。 上将的体温比他高，隔着两件睡衣，依然能感觉到轻微的灼烫。 滚烫的，像灼灼烈焰，火舌舔上了他的胸腔。 万森下意识又想跳开。 可这次德文辛早有预料——也许是这小骗子太喜欢玩金蝉脱壳那一招了，滑不留手，稍微不注意就让他溜了。 他一把拽住万森的手腕，不给他一点逃跑的机会。 “你还记得丹瑰大星系吗？” 德文辛的话语微微发抖，但万森并不知道原因。不过他不会在对方还在和他说话的时候强行离开。他深呼吸了一下，准备仔细听德文辛的话。 “知道。”万森点点头，以前讨论过几次，那是个才探索到的星系——更准确地说，是索那特瑞探索器到达最远的星系，不过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但是，德文辛握住他手的力度微重，情绪态度很是反常，“你看这里，看这颗星星——” 万森的视线跟随德文辛的手指穿过一团轻薄的星云，落在了一颗星星上面。那是在丹瑰大星系的“花瓣”边缘的一颗星星，他发着莹莹亮光，淡淡的橘色，并不起眼——因为它的周围实在是有太多这样的星星了，有的比他还大，还亮堂。 万森睁大眼睛，看了它一会儿，眼睛都要花了，还是没看出什么端倪，有些疑惑地说：“上将，这颗星星有什么问题吗？” 德文辛正等着这句话，当即就一下双手扶住万森的双肩，把他转向自己。两双眼眸相对，在影像的光芒下璀璨非常，不同的色泽倒映星云，绚烂得无以伦比，仿佛眼瞳里装着整个宇宙。 “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的家园无法回去，我们可以去这里！” 德文辛的声音继续颤抖，可这次万森能明白了，上将正在激动，那是一种迫切得到答案的激动。他不仅声音发抖，他的手掌也在颤抖，连他眼中的星云也在熠熠闪烁。 “这是刚刚发现的宜居星系，还没有名字——你来给他命名好不好？其实……你们也可以不回去，你带他们去新家园，我们一起离开启明星系，我们都在流浪，不会有谁说你们是异类……” 德文辛的话语说得飞快，他不安到了极点。 这些天明明一切都向着好转的方向而去——万森不再排斥他的亲近，甚至每天还会和他讲两个小时的故事。 故事内容就是“那个世界”。由此，他知道万森原来是一名音乐老师，他有一个小乐队，有十五名学生。他知道万森喜欢自然风光，喜爱美食，还喜欢跳伞。 他知道万森曾是那个世界的一名军人，没上过战场，却渴望能保家卫国。 他知道…… 他觉得自己又了解了雄虫好多，可不够还是不够。 这些天，他也可以触碰雄虫，可以抚摸，还可以亲吻。但所有的一切，都无法让他忽视一种似曾相识危机感一天天逼近。 仿佛他得到的越多，万森就离他越远。雄虫像是成了手里的一捧流沙，越想要握紧，却只能眼睁睁地看它从指缝间流走。 终于，那封用不认识的语言书写的信让他的不安爆发了。 只是这次德文辛有了一个小军师，他和小家伙还有个协议呢。 听完德文辛前后不搭的叙述，伯温那一贯隐藏极深的沉着面容上浮起一抹隐晦的往思，他说：“考珀离开以前对我也特别好……他们也许想补偿什么吧。” 不能离开，不能让万森离开他！谁都不行。 这一刻，德文辛意识到，万森若有一天离开，也许不会是身体的离开，而是他的意识与思想将从身躯中覆灭，而到那时，他上天入地，再也不会找到自己的雄虫了。 德文辛不得不思考起“意识穿越”这件天方夜谭之事究竟会怎么发生，他着手调查，开始向万森打听，他想用尽一切办法去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 可“穿越”这种事太缥缈了，怎么可能呢？思维诞生于躯体，好端端的，意识怎么能够跨越空间与时间？ “森，不要离开。”这一声，嗓音都快因压抑住的哽噎而喑哑了。 万森被他这一大番话打得措手不及，愣了好一会儿，竟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上将，你跟那么紧，我要怎么离开？现在我算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实施难度真的很大——我太懒了，不想费功夫了。” “啊？” 德文辛少有得露出茫然的神色，不过此时光线很暗，只有投影里明明灭灭的散光。 万森夜视力不太好，否则他可以小小地一开眼界。 万森抬起手在德文辛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背上轻轻一拍，“别多想——你也听我说了那么多，那个世界可没你们这么先进，我很喜欢。” 德文辛说不出话来了，万森总是能一句话就让他毫无反驳之地。 头脑没法让他再说点什么有用的话，身体却非常耿直—— “我可以亲你吗？” 德文辛问。丝毫不为自己这大劈叉似的思维跳转负责，反而直勾勾地看着雄虫的面色突然变得疑惑，又变得不知所措。 雄虫应该是两个小时以前洗的澡——头发刚刚干，软软的，还有些乱。他刚刚应该还喝过水，嘴唇有点湿润，想去碰一下。 一秒，两秒——万森还没有回应，但是，不能乱来。 三—— 柔软的触感贴了上来，德文辛的瞳孔瞬间放大，眼底的幽蓝像是被激活的夜光水母，粼粼蓝光闪烁，比繁星还灼目。 他们翻倒在床上，星云就在身边流动起来。 德文辛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还是说，这其实是做梦——他刚刚要做什么来着？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对，他是来让万森为那个未来的家园取名的。 “森……”雌虫的声音全变了，沙哑得可怕——火舌爬上了咽喉，就快将他烧灼殆尽了。德文辛用最后的理智问道：“家园，取个名吧。” “你来吧。” 声音充满了蛊惑。 “那……就叫琥珀。” 翌日，再次收到地下城送来的信件。 这次是一封正式的邀约信函，用虫族的语言书写着一段十分官方的邀请，署名是简·利贝尔。 信函中提到他们真挚邀请万森前来水渠作客，为了能让雄虫感到安全，他可以随意携带随行，多少虫都行。 水渠将在正午时刻打开第三区的入口，坐标附上。入口只开放一个小时，如果万森不愿意接受，不去即可。 万森成名以来，不知有多少虫想要这身带奇能的雄虫，水渠这态度，简直是目中无虫、狂妄自大，嚣张到了一个极点。 通篇看下来大概就是一个意思：看你还有点用就勉为其难邀请你下来，且过时不候，爱来不来。知道你们雄虫怕死，可以随便带护卫，我不带怕的。 这信万森只拿给德文辛看了。 “你不想让他们去？”德文辛微微皱眉。 万森点头，“这信越说让我随便带，我越觉得蹊跷，如果只让我带两三只虫的话，我反倒要和他讨价还价了。” 的确，水渠的水深的很，简·利贝尔作为一方霸主可没那么好心。 非要强调随便带的话，听上去就像是个陷阱。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反其道而行，只不过万森依旧觉得既然只是找虫，也不一定非要劝他们离开，可以先下去看看情况再想办法——毕竟已经出现一个景星，难保不会有第二只虫更喜欢现在的生活。 虽然他觉得苏子东和景星并不是同一类人。 “上将，如果水渠完全封锁，你还能和外界联系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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