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四点来钟,季鸿渊和王伟俩人来了。 不仅开了车,还开了两辆车。除了王伟平日里那辆吉普,还有一辆看过去半新不旧的进口车,枣红色,三厢轿车,跟边上高大的吉普比起来显得矮趴趴的。 魏武强一看这车,眼珠子发亮,精神全来了。 绕着车子走了两圈,魏武强摸了摸后视镜:“我还没开过进口车呢,季哥,一会儿给我钥匙开两圈呗。” 季鸿渊从吉普车上往下拎东西:“先过来搭把手,死沉死沉的。” “哎,”魏武强应了一声,小跑两步过去,探头一瞧简直吓一跳:“呵!季哥你这是打算搬过来住了咋的?这么多东西!” “行不?”季鸿渊把后座地上的编织袋拎起来递给他:“你家大炕分我俩一半,就住这儿了。” 知道对方开玩笑,魏武强笑嘻嘻的:“行啊,炕头留给你跟小和尚。这是一整头羊?小了点吧,冻的邦邦硬……” “你懂个屁,坝上那边放养六个月的小羊羔,嫩着呢。”季鸿渊又拎了几个袋子,回头招呼伸懒腰的王伟:“过来小崽子,拎东西。” 等到仨人一起把东西拎进屋,季鸿渊拍了拍手长呼口气,随手从裤袋里摸出个东西扔给魏武强:“接着,你的了。” 眼疾手快的伸手接住,魏武强定睛一看,简直惊呆了:“啥意思?季哥你逗我呢,这是车钥匙。” “对啊,”季鸿渊又恢复他那一贯懒洋洋的模样,摸出烟叼在嘴上:“那辆菲亚特,你先开着凑合用,好几年了,离合器和火花塞有点小毛病,我琢磨你应该会修。” “会会!”魏武强兴奋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连心心念念的羊肉都暂时被撇在了一边:“我上车去看看!” “急什么,又跑不了。”季鸿渊一把拽住他:“中午出来加满的油,这会儿应该至少剩一大半。这有几张油票,加油点就在我们大院边上。” 小和尚坐在炕沿上,两条腿悬晃着:“强哥,老季对你可是真上心。” 魏武强完全没想偏,挺得意的扬扬眉:“那是,我季哥,没说的!” 季鸿渊咬着烟,瞟了眼小和尚:“你又瞎琢磨啥?皮子痒了?” “痒。”王伟伸了个懒腰,短款的皮夹克下面露出一截腰,又白又瘦:“不止皮子痒。” 魏武强学乖了。这俩人拌嘴简直就是常态,自个儿可不能跟着掺和:“我去拾掇一下羊羔子,稍微化点冻,好切片。羊骨头就炖汤底吧,香!” “行你看着办。”季鸿渊不在意的摆摆手:“别弄多了,我估摸咱们四个半只羊再加点配菜就够了,剩下的你冻着过年吃。另外那个白袋子里面装了五斤牛肉,鸡鸭什么的我就没给你带,这边挨着村子,你回头找老乡买两只。对了,”男人打了个响指:“袋子口绑红绳那个,你收好了,好东西。” 早上接到电话知道俩人要来,魏武强就把房间大炕烧热了。灶膛里压着的柴火绊子间或发出噼啪的声响,炕尾靠着最里面叠的整齐的被褥,一抹蓝底红花的褥子面特别打眼,加上从窗子照射进来亮堂堂的阳光,完全没有半点寒冬凛冽的味道。 “这整的,多不好意思。”魏武强这回不是客套,是真有点不好意思了:“这得不少钱吧。” “有钱买不到。”小王伟歪着脑袋看着青年,眯着眼笑:“据说是宫廷秘方,传了有大几百年了。” “什么秘方?”魏武强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现在养牛羊还有秘方?” 小和尚笑的打跌,干脆顺势往后一歪直接倒炕上,蹬了两下甩掉鞋子,惬意的叹口气:“我说那个绑红绳的,你季哥面儿多广啊,三教九流的,愣是挖出这么个宝贝。” 给他吊起了好奇心,一时间魏武强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汽车不汽车的了,伸手扯过那个系红绳的袋子:“啥好东西我瞅瞅。” 叮了咣啷瓶子撞击的脆响过后,展现在魏武强面前的是两个清洗干净的那种吊瓶用的大玻璃瓶子,里面装满了淡淡的米黄色液体,仔细看还是半透明的。 狐疑的研究半天,又凑到瓶口闻了闻。魏武强败下阵来:“季哥这什么东西?干吗用的?” “我一哥们儿,他家中医世家,据说他爷爷的爷爷谁知道哪一辈,反正有人在宫里伺候皇帝,太医院的。据说他伺候那个皇帝荤素不忌,后宫里有男有女,然后就让太医院研究出这个,作用嘛,”季鸿渊促狭的笑:“跟你那蛤蜊油一样。”
第60章 这顿涮锅吃的很尽兴,肉是好肉酒是好酒,哪怕窗外寒风呼啸,可屋内炉火正旺,橘黄的白炽灯下,四个人都只穿着毛衣还卷起了袖子。 一直觉得自己对“吃”没什么执念的覃梓学都忍不住多吃了点儿羊肉,撂下筷子的时候,简直觉得顶到了喉咙口,不能弯腰,不然准吐。 “干嘛去?上厕所?”魏武强看他往外走,很自然的叮嘱:“外面冷,你把棉袄穿上,别嘚瑟感冒了。” 看着仨人齐刷刷把目光投过来,覃梓学没好意思说自己吃撑了到院里透透气,随手抓过件棉衣,含糊的应了声:“嗯知道了。” “这感情好的。”王伟单手拄在桌上,斜撑着脑袋看这两人一来一往无比自然的交谈。 “咋的。”魏武强满不在乎的表情,抬了抬下巴:“我疼我媳妇儿你有意见啊?” “没,不敢。”小和尚夸张的摆摆手。他也喝了不少酒,白皙的面颊浮了粉,嘴唇染着水光,眼波流转间,竟有种雌雄莫辩的艳丽。 “我也出去透口气抽根烟,你俩大酒包慢慢喝。” 院子里很冷,呵气成冰,哪怕今晚没什么风。小青年一推门,先是被迎头的低温冻得本能一哆嗦,紧跟着深吸一口气,那股沁寒沿着呼吸道一直沉到身体里,针扎样的,却也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真他妈爽啊!” 几步之遥的覃梓学一侧脸:“你也嫌闷了?” 小和尚笑笑,紧了紧皮夹克,却是臭美的就不肯拉上拉链:“覃哥不是尿急啊。” 覃梓学摆摆手:“说出来真是丢人,有点吃撑了,出来活动活动换口气。” 四野空旷,寒星寂寥,两人没接下文,竟然一下子冷了场。 王伟摸了根烟,不紧不慢的叼着,又划着火柴,歪着头拢着火去就烟。明灭间,覃梓学只看到那一点猩红从指缝间漏出来,光影浮凸。 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覃梓学扶了扶眼镜腿,没话找话:“最近没往莫斯科去?” “这不快过年了嘛。”王伟看他一眼,突然笑的促狭:“我说覃哥,我咋觉得你现在跟我不亲了呢?打从强哥来了以后。” “哪有。”覃梓学微窘:“这不是搬到山沟里来了不方便走动……” 王伟摇摇头,一本正经的:“不是,我觉得覃哥你是在提防我。” 这句话可是让覃梓学不掺假的惊愕不已:“我提防你什么?” “怕我把强哥抢了呗。”王伟笑出声,一脸的恶作剧得逞:“我和强哥都是从东安出来的,老乡老乡的,就特亲。” “你这都哪儿的话。”覃梓学哭笑不得:“你可真是……” 小青年低着头用鞋尖铲着地面,话风转的突兀:“其实我根本就不喜欢男的,要不是老东西当年强迫我,说不定这会儿我都结婚了。在东安。” 说到后来小青年眼神有点茫然,愣怔的盯着地面,指间夹着的香烟也不抽了,袅袅的飘着灰蓝的烟。 覃梓学从来没问过他和季鸿渊的纠缠恩怨,在东安时候俩人怎么开始的更是不清楚。他有自己的做人准则,那么探人隐私的话他问不出口。 “你们俩……”覃梓学踌躇着,笨嘴拙舌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你要是真不想,你跟季鸿渊好好谈谈呢?” “谈?”王伟跟听着天大笑话一般嗤笑一声:“哪回要跟这老东西讲道理最后不是我倒霉?哪回不是仗着力气比我大直接按了扒了裤子就操……老东西狠着呢,你忘了他说的话?不对,他是跟强哥说的。反正意思就是,要是我想离开他,他干脆把我四肢打断了拴家里。你说我跟他谈什么?” 覃梓学瞠目结舌,完全想不到这样的答话。 像是惊觉自己失言,王伟掐了烟扔地上,满不在乎的打哈哈:“嗐我他妈就随口这么一说,怎么不是一辈子?再说了,没有他我也没法离开东安。” 隔着几步远,从窗子透出来的暖黄灯光斜斜铺在地面上,带着家的温度。而俩人站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寒冷,静寂。但只要转身伸出手,就能拉开门重新回到暖意融融之所在。 “我,”覃梓学咽了下口水,结结巴巴的:“我真,真没想到,会,会这样……” 王伟也意识到自己今天说的太多了。原本不想继续了,鬼使神差的,大概是憋的太久,干脆破罐子破摔:“季鸿渊是个双你知道吗?就是说,他男的也行女的也行。我猜你不知道。他现在这样巴着我不放,天知道哪天想明白了或是玩腻了,一脚把我踹了转身就能去结婚,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青年吸吸鼻子,灰黑的夜色中,覃梓学看不清楚他是不是红了眼圈。 “我他妈,”小和尚咬牙切齿的,不知道跟谁较劲:“真要那样,老子也不活了,豁出去跟他同归于尽!谁他妈都别想好!” 心惊肉跳,覃梓学不懂这样激烈到你死我活的感情,也有点糊涂小和尚到底对季鸿渊是个什么样的念头。他小心翼翼的开口:“你对季鸿渊……”到底是恨他把自己拐上不归路又困在身边,还是惶恐他有一天会离开自己?前者是怨恨而后者明显是依赖…… “不甘心吧。”王伟嘟囔了一句,跟着肯定似的点点头,加大音量:“就是不甘心。他拿我当个玩意儿,从在东安刚认识的时候。”小青年胡乱耙了耙头发,即使时隔几年,脑海中依旧清晰如昨—— 【哭什么?熊样儿,哥让你快活。】 【别哭了,再哭信不信老子把你小鸟给你割下来?】 【豆油、蛤蜊油、蜂蜜,你自个儿选一样。】 【这才几天?小崽子适应的不错,瞧这骚的……】 【好歹跟了我这么久,说吧,你要什么?我帮你找个好工作,去粮库怎么样?铁饭碗。】 【以后你自由了。】 小青年摸摸脸,竟然摸了一脸冰冷潮湿的泪水。他不知道自己好强了这么久,今天晚上怎么就莫名脆弱的不堪一击。 “王伟你……喜欢他是吧。”覃梓学低低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像是怕吓到他。 “喜欢个JB!”反弹很激烈,王伟斜扯着嘴角冷笑:“除了他拿他那根驴玩意儿捅我时候快活,别的有什么?什么都没有。” “可是。”覃梓学想起很多。想起俩人在自家胡同口,一个车上一个车下的亲吻,旁若无人。想起季鸿渊笑着揉小和尚头发骂他小兔崽子时候眼底细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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