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很喜欢季鸿渊吧。 “你们,”覃梓学头一次问,小心翼翼的,也怕逾越:“还好吧。” “什么还好?”王伟挑挑眉毛。小青年二十出头,小时候又因为营养不良而长得瘦小,是以这会儿看过去也还像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古灵精怪的:“性生活吗?” 覃梓学不防给调戏了下,瞬间造了个大红脸,掩饰的抓过桌角的抹布,随意的蹭了蹭干干净净的桌面:“你这小孩……” 男人期期艾艾的样子极大的取悦了小青年。王伟哈哈大笑,就差拍桌子了:“覃哥你可真是个活宝哈哈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行了行了妈呀,不逗你了。怎么说呢?” 青年唇角笑意未尽,撑着头想了想:“我刚来那会儿,老混蛋挺不是个东西的,不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吧,可也差不多。他家老子找我谈话他也不管。反正我也不指望他,我就巴着唐哥,唐峥嵘,就季鸿渊发小,当时姓季的托他去接我离开东安的。早几年偷摸倒腾点东西,还生怕被抓着,后来慢慢好了,唐哥有渠道介绍我往老毛子那边去。哎要不说老混蛋就是贱,我开始不靠着他了,他又眼巴巴找我,去趟圣彼得堡也就一个月吧来回,那家伙,还质问我。” 王伟轻笑两声,摇摇头:“拿我当娘们儿呢,就得围着他转,还要看他脸色。现在年纪大了,脾气好多了。不过也烦,特别粘人。” 覃梓学听的目瞪口呆,特别不好意思:“没那么夸张吧。那个……季鸿渊也不老啊,还至于成年纪大了?” “跟我比还不老吗?”小孩特无辜的神情:“我刚被他搞上手时候才十八,他二十八。今年我都二十四了,他一个三十四的老男人,还不算老东西吗?” “按你这说法,”覃梓学推推眼镜:“我也是老男人了。” 王伟要笑不笑的哈了一声:“不算。你连那档子事都没经历过呢,算什么老男人,童子鸡。” 这下可把覃老师给窘坏了:“你这小孩讲话真是……童言无忌。” 王伟有点好奇的追问:“是吧是吧?我就知道你现在没结婚,你有相好的没?要不你原来读书时候?去东安下放那两年应该没有,不然你也不会回来是吧。” 覃梓学讲不出话了。王伟无意的话精准的扎到了他心窝子。 是啊,他有对象,俩人什么亲密的事儿都做了。可他还是返城了,抛下那个人。 “怎么了?”王伟狐疑的看着突然红了眼圈的男人:“我没讽刺你啥的覃哥,你脸皮薄,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 “没。”覃梓学下意识的伸手到胸前的口袋处去摸那支笔。英雄牌的铱金笔,时隔五年,因为自己的爱惜,看过去依然挺新。 定了定神,覃梓学勉强勾唇笑笑:“真不好意思见笑了。我妈昨天才讲过成家的事儿,让你这么一提……”他顾不上自己逻辑都不太顺的解释说不说的通了,胡乱的试图挽回一点儿面子。 “懂。”王伟爽利的点头:“虽然我是没爸没妈的,可我知道那些老人家都想着赶紧抱孙子啥的。老混蛋他爸也是。” 王伟到底年纪小,又不是生意场上需要伪装情绪。提到季鸿渊他爸自然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合计着断子绝孙全都赖我头上来了。” “时间也不早了。”覃梓学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快五点半了:“晚上在这儿吃吧,我炒俩菜?” “吃啥?你连啤酒都不喝。”王伟欠身站起来,站直的瞬间,呲牙咧嘴的扶了下腰:“哎呦我这腰……” 覃梓学不明所以,关切的语气:“怎么了?着凉了吧?我这儿有膏药,贴一下吧。” “膏药没用。”王伟咽下到嘴边的话,想着还是不要说原因了,不然可怜的覃老师又该脸红了:“我先走了,早上老混蛋上班前跟我说晚上有个饭局,东北来了个老乡。哎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吧,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说不定你还认识呢。” “不去了,谢谢。”覃梓学摆摆手:“明天还有课,我得准备一下上课的讲义。” 一直把王伟送出大门,看着小青年开着小汽车一溜烟跑了。 站在路边愣怔着发了会儿呆,头顶茂密的树叶枝桠间偶尔还有一两只濒死的秋蝉吱吱叫两声,太阳斜西了,光线还很好,明晃晃的橘黄色把不远处的二层小楼涂成了暖暖的调子。 小汽车是季鸿渊买给王伟的,进口货,扎眼的枣红色,开在长安街上回头率百分百。 覃梓学没什么吃饭的胃口,右眼皮也跟着凑趣的跳了起来,一下一下的,跳的人心慌意乱。 想着家里的食盐没有了,覃梓学索性推了自行车,打算去远点的供销社跑一趟,吹吹风散散心,等回来也能定下神来好好备课。 去长乐路供销社要过四个红绿灯,拐三个大路口。 覃梓学熟门熟路的从第一个路口就拐上了反方向。哪怕绕点儿路,他也执拗的不肯走正新路。 正新路上有一家老字号义利饽饽铺,偌大的牌匾老远就能看到。早在第一次覃梓学上班路上毫无心理准备的看到开始,就注定了他这四年多每一天的上班路途都要远上一公里还多。 上海牌麦乳精。义利饽饽铺核桃酥牛舌酥。 那些点心承载了他满满的回忆,是跟甜蜜的感情、跟魏武强联系在一起密不可分的部分。 头一次坐公交隔着车窗看到的时候,覃梓学差点狼狈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哭出来。从此他骑车宁可绕路也不走那条街。 两千个日日夜夜。 从东安到钢厂,再到小半年后爸妈和导师托关系把他重新调回学校。 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久了,只有疼痛是鲜活的。他不知道自己当年在街上认出小和尚并跟他保持着来往,是不是因为魏武强。又是不是爱屋及乌。 王伟说他不老。可是他怎么就觉得,自己已经是七老八十苟延残喘了呢?
第39章 周五一整天覃梓学都觉得心浮气躁的,也不知道怎么了。 频频走神。甚至正在给大二学生上着物理课时候,擦掉板书再转过身,突然就忘了自己该说什么了。头脑空白一片,令人恐慌。 下了课回到教研室,覃梓学摘掉眼镜捏了捏鼻根,疲惫的闭着眼睛想,自己是不是到了更年期啊,怎么就灰心丧气的觉得日子没个盼头。 同一个办公室的孙老师推门进来,手里的杂志晃的哗啦啦的响:“覃主任请客!” 他这么一嚷嚷,另外两个原本闲聊的老师也加了进来,笑着让覃梓学请客。 刚开学没多久,覃梓学一篇关于天体物理发展方面的论文就发表在了国内知名的学术期刊上了。作为H大物理教研室史上最年轻的主任,覃梓学在这方面的建树称得上首屈一指。所以航天研究所挖了几次没挖动人才,只好退一步的商量借调。 “好啊,”覃梓学提起精神,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几个年轻老师都欢呼起来,属性格爽朗的孙老师性急:“我这就去告诉高老师和王老师,也快下课了。” 眼下国家才恢复高考没两年,历史原因造成了H大的师资奇缺,尤其是经验丰富科班出身的老师,其中尤以年轻的物理教研组最为青黄不接。不过这也使得覃梓学他们办公室里清一色都是三十来岁比较年轻的年龄结构,大伙儿谈得来,无论是研究课题还是课外闲聊,都容易产生共鸣,工作氛围特别好。 办公室另一个刚当上妈妈重回工作岗位的顾老师也笑着自动请缨:“主任请我们去哪里吃?我正好打个电话回家请个假,顺便订下座位呢?” 覃梓学对于“去哪儿吃哪儿好吃”这件事两眼一抹黑,想了想索性放弃自己不熟悉的领域:“我也不知道哪儿好吃,你们定。要么就去吃全聚德。” 正说着呢,办公室又有人推门进来。是数学教研组的李老师。 “覃主任,门卫张大爷说有你个包裹单,美国来的。” “谢谢李老师,”覃梓学赶紧站起来往外走:“我订的期刊到了,这都快俩月了。顾老师你们研究研究,等下我去拿个包裹就回来。不远,柿子胡同那家邮局,骑车来回也就二十分钟。” 最后教研组全体老师商量了一下,还是就在学校门口找了家小馆子,做东北菜的,经济实惠,也算是很为他们覃主任并不宽裕的荷包着想了。 并没什么好菜,可席间气氛热烈。一开始是大伙儿哄闹着敬覃主任的酒,好在也都体谅覃梓学不胜酒力,喝了一小杯也就放过他了。 饶是如此,覃梓学中途出去上个厕所再买个单,脚下也有点发软了。 挨着的孙老师喝的红光满面,就手塞了块大饼给覃梓学:“覃老师吃点东西垫垫,走路都打晃了。” “实在不会喝酒。”覃梓学接过饼道个谢:“你们能喝多喝点,别影响明天上班就行。” “不能。” 孙老师这边话音才落,顾老师也去过卫生间回来了,关门之前还往身后看了好几眼。 “奇怪,刚还在的,鬼鬼祟祟的……” “怎么了?”覃梓学跟着站起身,关心的问。 顾老师笑笑,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刚才看着个大个子男同志,就在饭店门口往我们这边张望,也不知道是找人还是什么情况。这会儿又不见了。” 覃梓学没往心里去,倒是出于认真负责的态度吩咐了高高壮壮的孙老师:“一会儿麻烦你送顾老师回家,她一个年轻女同志……” “放心。”孙老师拍胸脯拍的山响:“我们几个分配好了,保证把咱们教研组女老师都安全送回家,就委屈主任你了,得单独自个儿骑车回去了。” 一群年轻人听他打趣的话都哄笑起来。 “我们覃老师可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哪有毛贼敢惹我们覃老师?” “对对!覃老师可不是一般人……” 酒至半酣,覃梓学也没敢让他们再喝,毕竟第二天还都有工作。 初秋的夜晚不像白天那么燥热,凉风习习,吹在身上暑气顿消。 覃梓学推着车子走了一会儿散酒气,等红灯时候不经意往边上看,眼角余光竟然捕捉到身后不远处有个黑影。 覃梓学倏然一惊,急急忙忙回头,可是空荡荡的街上,哪里还有那个黑影? 受此惊吓,覃梓学那点薄薄的酒意一下子就散了。 是自己眼花疑神疑鬼了?还是真的有人跟踪自己? 再联想刚刚饭桌上顾老师讲的…… 覃梓学不敢再托大,正好酒醒了又转了绿灯,赶紧踩了脚蹬子上车,剩下半段回家的路骑的飞快。 会不会是要偷车子的? 一直骑到家门口下来锁车,覃梓学还在思忖。 现在小毛贼胆子这么大的吗?看上了赃物竟然胆大包天的一路尾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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