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命太硬了,他自己那个半仙之体的亲妈都说了,克妻,谁敢嫁啊。” 戴红围巾的大妈犹豫了下,小小声自己都不太确定的语气:“这都新社会了,不行那些封建残余思想,你想啊,车队多好的工作,我听说还分房子。” “你想把你家小梅嫁过去?”穿绿袄的大妈哼了声:“你别忘了魏家小子原来那个小学同学,俩人好了有一年不?不是死了?” “草爬子进脑子了,森林脑炎。”红围巾大妈踟蹰了:“嗐,我这心里也确实犯嘀咕……” “再好的日子也得有命过,”绿袄大妈摇摇头:“你可别犯糊涂。” 覃梓学咬了咬嘴唇,转身离开。 秧歌队里,出尽风头的魏队长跟自己车队同事吹了两句再一回头,就不见人了。
第3章 一顿大酒从中午一直喝到天黑。 魏武强不服输,直到把车队一众挑事闹酒的都灌趴下喝服了了,这才摇摇晃晃出了食堂。 今晚没风,干冷干冷的,只是魏武强身体里从内到外烧着一把火,完全不觉得冷。 沿着大路拐进二委,魏武强歪扭着打开家里院门,才一进屋就迫不及待扯着嗓子没轻没重的喊:“覃老师!” “瞎吵吵什么!”魏老太太在屋里炕上盘腿坐着纳鞋底,骂他:“喝!大过年的喝成这副德行,好看呐!” 魏武强搓搓脸,低声下气的:“妈,覃老师呢?” “下晚被张家嫂子她们叫过去了,”魏老太太说:“覃老师太静了,叫过去热闹热闹也好。” “哦,”魏武强掉头就往外走:“那我去接他,外头齁冷的。” 魏大娘看着自家儿子宽阔的背影,犯愁的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这是什么冤孽呐……” 魏武强进屋的时候,几个女人不知道闹腾什么,笑的前仰后合的。坐边上的覃老师给对比的又静又乖,脸上红扑扑的,像是年画上的喜娃娃。 “哎呦大强来啦!过年好过年好!”张卫国一看就喝高了,站起身打个酒嗝,吩咐自家媳妇儿:“赶紧的,再去炒俩菜,我跟大强整两盅。给你们这些老娘们儿闹腾的头稀昏,可算来个带把的爷们儿了。” 边上马家媳妇儿不甘示弱:“啥意思啊你老张?俺们覃老师不是带把的?咋的?你还瞧不起老娘们儿了?没老娘们儿哪儿来的你?” 喝高了的小媳妇儿一个赛一个的泼辣:“就是,有本事你别钻俺嫂子裤裆啊。” 放肆的笑声混着荤话直冲房顶,臊的覃梓学抓抓耳朵,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无措样儿。 魏武强直勾勾看着,就觉得心里热烘烘的,恨不能把人赶紧揣兜里带回家去,哪里还有心思跟张卫国喝什么酒? 结果又被逮着灌了小半斤的烧刀子,魏武强胡乱吃了几个酸菜饺子,伸手一抹嘴:“行了,你看你们能耐的,把覃老师眼睛都给喝直了。走了走了,改天上我家接着喝。” 马家媳妇儿吃吃的笑,亲亲热热拍了拍覃梓学肩膀:“这不难得嘛,覃老师第一回在咱这儿过年,大伙一高兴,一人敬一杯就给喝多了。要说我,覃老师你回去好好练,争取明年把我们都给灌趴下。” “灌你干啥?”张家嫂子一挑眉毛:“给覃老师暖被窝呐?” “覃老师敢要我就敢去!”马家媳妇儿一拍桌子,开起玩笑生猛无忌:“不去是孙子!” 众人哄笑,魏武强不乐意了:“嫂子你喝多了,赶紧回家,这都喝的满嘴胡话了。回头我马哥知道了再修理你!” 孙家媳妇儿跟着起哄:“你看咱们小魏队长多护着覃老师,跟眼珠子似的。那劲儿,疼媳妇儿也就这样事儿了吧。” 喝高了开玩笑没人多想,倒是覃梓学坐不住了,摇晃着站起来:“多谢嫂子盛情款待,我得回去了。” 从热闹暖和人声鼎沸的屋子里出来,外面的空气清冷不少,耳朵里还残余着嗡嗡的笑声,对比的外面异常宁静。 覃梓学也不吭声,俩手揣兜里,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哎,”魏武强伸手一捞捞了个空:“我特意来接你,你咋不理人呢?” 等不到回答,头晕脑胀的大个子继续唠叨:“你说说你,那么实心眼子。自个儿又不会喝酒,张嫂子她们几个都是大酒包,让你喝你就喝。”顿了顿又说:“马青山他媳妇儿看上你了,你、你可不能犯作风问题……” 覃梓学猛的住脚,转过身瞪着他。 朦胧的雪光中,魏武强醉醺醺的傻乐:“瞅啥瞅?” 覃梓学也喝的晕乎乎的,伸手凭空点了点他鼻子,气的不想说话:“我不跟你小孩一般见识。” “你跟我一般见识吧。”魏武强绕过去走他前面,偏生还不肯好好走,倒退着一边看人一边走:“你不知道,我们这边小媳妇儿一喝酒啥话都敢说,就是酒话,你可别当真。”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覃梓学头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见状,魏武强立刻献殷勤:“喝多了头疼吧?来!我背你!” “不用。”覃梓学绕开他,踉跄着埋头走路。 可是魏队长不依不饶的,死皮赖脸非要背人。最后愣是仗着自己力气大又不要脸,强行把覃老师背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还不肯好好走,扭秧歌般的划着四方步。 覃梓学换了个视角,差点把那点酒都吓醒了,一径的捶着青年厚实的肩膀:“你放我下来!别闹了!再把咱俩都摔着!” 天上开始飘起零星的雪花,一片片的,悄无声息。 白的雪,黑的夜,家家户户院子里挑的红灯笼被衬的分外喜气。 去的时候心急如焚,这会儿往家里走,魏武强反而一点不急了,恨不能就这么背着人慢悠悠的晃,晃到天亮都没关系。 “覃老师你不知道,我们这儿没你那么大学问的人,你人长得又俊俏,真要在我们这儿说媳妇儿,还有不少家瞄着你呢,真的。” 从张家返回的路不是大路,冻的硬邦邦的土路地面不太平整,两边住家的院杖子根上堆着半人高的雪堆,反着的雪光即使是没有月亮的晚上也不会特别黑。 静谧的四周偶尔传来几声大黄狗的吠叫,零星的起,很快又歇了下去。 “你别找她们,真的,你这性格,文质彬彬的,治不住。”魏武强其实也不知道自己都叨叨些什么,酒精麻痹了大脑,就剩下那点发酵后的委屈了:“你都不看我踩高跷,我特意耍花活给你看的,一抬头,得,人家不稀罕都走了。” “你放我下来!”覃梓学也生气,昏头昏脑的捶他,为表决心还使劲的扭着身体,试图自己从他背上滑下来:“你看上谁,小学同学什么的你就去找人家好去,你往我这儿栽赃做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找媳妇儿了?” “哎哎你别乱动!”魏武强说迟了。 两人一块儿摔倒边上雪堆里的时候,魏武强还记得自己得垫在底下,可不能摔坏了细皮嫩肉的覃老师。 俩酒鬼扑腾出的一片雪雾中,魏武强紧张的一叠声的问:“摔哪儿没?哪儿疼?我瞅瞅!”一边说一边手下没轻没重的浑身上下到处摸索着,生怕自己把人给摔个好歹的。 “没事。”覃梓学眼镜摔歪了,从镜框上面看着满脸急色的大酒鬼,朦胧一片:“你别摸了,脸皮都给你搓掉了。” 知道人没事,心底绷着的弦松了,魏武强整个人都不想动了,四仰八叉的摊开手脚:“可吓死我了。” 仰面朝天的躺了一会儿,魏武强又乐:“你说说你,看着挺瘦的,瞎扭起来劲儿不小。” 刚刚撑着慢慢站起来的覃梓学气不过的踢他小腿一脚,没用劲儿的虚张声势,整张脸却因为他这话而发着烫:“起来,醉鬼!再躺下去冻死你。” 魏武强耍无赖,斜着眼睛瞅他:“你这话要是给我妈听着非得骂你,大过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覃梓学给噎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蹲下来伸手给他:“我不知道你们这边风俗习惯,对不起啊。不过你快起来吧,天寒地冻的,万一冻感冒——” 醉了酒力大无穷又泼皮的魏武强哈哈一笑,得逞的拽住手又把人扯倒,扑在自己怀里,笑的胸膛直震:“我逗你玩的,还对不起呢。我妈哪舍得骂你,她就骂我一个来一个来的。” 打也打不过拉也拉不起,覃梓学简直给这醉鬼闹的没脾气:“我说你这人喝完酒怎么这么烦人啊?” “你烦我啊?”酒鬼立刻委屈上了:“你怎么能烦我?你对你多好,掏心挖肝的,就拿你当亲哥哥——” “谁是你亲哥哥!”覃梓学反应特别大:“你别抓着我,我走了,你自己躺着吧,谁管你!” “你管。你就得管!”魏武强死活不撒手,后来干脆犯浑,伸手把人拦着腰死死抱在怀里,不给他起来:“你不管我谁管我!” 覃梓学也起了驴脾气。不管不顾的挣扎着,想不起来自己一向行为端正的家教准则了,扑腾着推搡着把自己隐秘不能说的憋闷都发泄了出来:“你松手,我才不管你。” “哎呦!”俩人跟俩幼稚小孩打架似的闹腾着,冷不防魏武强突然大喊一声,表情扭曲的吸着气,侧着身子弓起了腰。 覃梓学呆了呆,右手还揪着他胸口的棉衣:“你干嘛?又耍什么酒疯?” 魏武强浓黑的两道眉毛拧成了黑蚯蚓,嘶嘶哈哈的:“你撞着我鸡——我家老二了。完犊子要废了。” 覃梓学傻头傻脑的,酒精麻痹了神经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不是故意的。撞哪儿了?我帮你揉揉。” 沉默了几秒,魏武强爆发出神经病般惊天动地的笑声,眼泪都笑出来了。 覃梓学这才明白过来,脸红脖子粗的,狼狈羞恼的恨不能一头扎到雪堆里不出来。 “别,别生气,”魏武强眼疾手快抓住想跑的人,又是疼又是想笑,那种销魂的滋味简直了:“我不笑话你,我知道你喝多了……哈哈哈……” 覃梓学气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你说不笑还笑,你这人!” “我真憋不住,哎呦我的妈呦!”魏武强呵出的气息带着浓郁的酒气,简直要把覃梓学二次熏醉了。 雪花慢慢变密了,从绒黑的夜空落下来,在覃梓学黑亮的发顶浅浅落了一层。 魏武强慢慢刹住笑,抬眼的功夫,几乎看痴了。 眼前明明也是个男人,却是跟自己截然不同。白皙的皮肤俊俏的样貌微微红着的眼圈带着要人命的风情,欲语还休。还有他原本色泽浅淡的嘴唇,也因为这哄闹或是酒气而变得红润异常。 魏武强咽了下口水,只觉得胸腔子里那颗心脏砰砰跳着挤着,几乎要从喉咙口窜出来了。从没有过的陌生感觉强大又难以抗拒,令他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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