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令宣戏谑地说:“你喜欢看电影,但不认识我?” “我看的不多,都是些国外的老电影,我喜欢黑白电影的台词风格和画面质感,很古典,有独特的韵味。” 他对和人聊电影提不起劲儿,应和道:“你的品味很有格调,我是不爱看老电影,我喜欢新的。” “电影和衣服是新的更稀罕,但人还是旧的好。”易书毫无前因后果地冒出这一句。 裴令宣偷吃了一枚没下锅的小番茄,“你和你太太是初恋?” “不,我谈过好几任女朋友,她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你爱吃回头草。” “她也是啊。我们属于兜兜转转一大圈,到头来发觉还是彼此最般配,所以复合没多久就去领证结婚了。”易书嘴角的笑容柔和而温馨。 “那你们结婚后吵不吵架?” “吵,吵得厉害了她会摔门走人,开车去我找不到的地方。” “你会去追她吗?像偶像剧里那样。” 裴令宣吃了还想吃,易书见他伸手不便,将果盘端到他面前。 “我不会去追她,她自己知道回来。” “你放心吗?不怕她出事,或者再也不回来了?” “我太太她不是那种使性子的小女生,她思想成熟、独立,她离开家门不是为了考验我会不会追她,她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我把独处的空间留给她。不过她又很可爱,我们每次合好,她都会把在没有我的日子里,她怎么度过的每一天,事无巨细地讲给我听。” “你们俩都是很善于沟通的个性吧,这样最好了,多数人吵架都是沟通不当导致的。” “嗯,如果长了嘴,只用来争执和辩论,而忽略了表白和亲吻,那就太可悲了。”易书搅拌着锅里的酱料,看颜色差不多了,换勺子蘸了点汤汁尝味道。 “裴老师。” 又被点名,裴令宣分散的神思回到厨房,“嗯,怎么?” “您不是异性恋吧?” 换别人问,他会果决摇头,会模棱两可地敷衍回答;但他对易书的好感度很高,宁愿降低戒心交这个朋友。他问:“很明显吗?” “我猜的,因为您很聪明。不是精明世故和圆滑,该说是灵动狡黠吧,千变万化,很有魅力。直男恐怕达不到这种高度。” 裴令宣乐道:“你也很会夸人,轮到我脸红了。” “我这不是奉承,是客观评价。” “谢谢,”他感谢道,“是我近期收到的最好听的评价。” 易书的妻子闺名哲哲,她有份忙碌但薪酬可观的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吃到丈夫亲手做的饭,会露出幸福的微妙小表情。 裴令宣和她也很聊得来,时不时给她透露丁点内幕小八卦,谁和谁背地里谈过,谁和谁偷偷离婚不敢公开,哪几个人是三角恋,哪对夫妻是真伉俪情深,逗得她惊呼不已,眉开眼笑。 晚饭是海鲜烩饭、意面,配红酒和腌橄榄。 干杯之前,哲哲叫住他:“裴老师。” “诶。”他猜她喜欢温顺的回应。 “你能不能就留在我们家,跟我们一起过日子啊?”哲哲应该是微醺了,眼神散漫迷离,但红润的面色透出一抹浓烈的执着。 “那不行啊,”裴令宣不当真,哄着她说,“虽然我也很喜欢你们夫妻俩,但我有自己的家的。” “你家有人等你吗?” “嗯……”他违心道,“有我的亲妹妹。” “好吧!”哲哲高举起酒杯,“祝我曾经不屑一顾,现在爱得要死的裴老师新电影一帆风顺、票房大卖——” 她突兀地转了话锋,“还要生活美满,家庭幸福!” 来自陌生人的美好祝福,笼统淳朴,却又真实。 裴令宣和她碰杯,响声清脆,他回赠道:“你们也是。”
第96章 无字情书16 他们要拍摄的是一部纪实电影, 前期要敲定的细节繁重如山,越重影又精益求精,所以拍摄周期可以预见会很长。他们的矛盾起源于越重影擅自作主, 选了几位初出茅庐的新演员来饰演片中的重要女性角色。 用裴令宣的话来说, 这简直叫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一度悔恨自己没能劝阻她的异想天开, 开机后与全员新人搭戏,相互磨合的过程,于他犹如一场鲜血淋漓的酷刑。要从头教,要慢慢调, 这期间他多次逼着越重影熬夜改剧本、通宵开会,两人间爆发出无穷无尽的争执和异见。 这部电影后来几乎成为他噩梦的某一篇章, 他宁死都不愿再回想。 易书的戏份一杀青, 裴令宣立马买了张机票逃之夭夭。果然生活中能做好朋友,不代表工作中也能和睦融洽;但愿那几场轰轰烈烈的争吵,不会致使他和越重影的友谊产生裂缝。 但这又哪里是他能控制的,也罢,随缘好了。 说完他这头,再说另一头。 《南国寒夜》的票房表现不尽人意, 不仅没为导演和投资人赚到钱, 搞不好还大亏一笔;但电影是有艺术价值的商品,不卖座不等于劣质, 这部片子最终仍是被写入了内地电影史, 因为它将男主和男配一同送上了领奖台,为兰昱森和贺通的演艺生涯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数次提名,屡次获奖, 哪怕没有一座奖杯属于导演,但从此再没人敢小觑“小宁导”的名号了。 得知这一消息的裴令宣正身处遥远的北美洲, 他今年没有作品选送,自然不必留在国内遭受白眼或冷嘲热讽。不止粉丝观众爱拿他和兰昱森做比较,他本人也过不了热衷攀比这关;眼不见心不烦,躲得远远的,清净。 他打了一通越洋电话恭喜贺通最佳男配获奖,天道酬勤,再接再厉。 贺通人是傻的,天真地误会了同桌吃饭等于冰释前嫌,竟对他说:“宣哥,宁导在旁边,你要和他说两句吗?” 我和他说个鬼。裴令宣挖苦道:“我就不和他说了,他又没拿奖。挂了,拜拜。” 佘冉和女友筹备婚礼在即,却因不忍心让他独自一人远赴重洋,硬生生挤出黄金时间陪他去洛杉矶试镜。 现下的裴令宣并无闯荡好莱坞的想法,时代变了,大陆的电影市场分化得很成熟,是他事业的重心所在;北美本土的亚裔演员竞争激烈,有顶级好资源也轮不上他,而去超英漫改电影里客串边边角角的配角不是他的追求。 他远道而来是为面试美籍日裔导演南岛文世的新电影。很惭愧,他此前不曾听说过这位导演的大名,是早年间合作过的日本导演安藤龙生向对方推荐了他,然后他的经纪人便收到了一封很正式的试镜邀约。 人都有舒适区,裴令宣不久前才结束了与越重影的艰难拍摄经历,现在对于接触新导演与新班底,他报以十分消极的态度。 可安藤导演对他栽培有加,他不好辜负这份器重与期许。试镜而已,演不演再说吧。 南岛文世的作品履历不算丰富,但出道以来一直在稳定产出,裴令宣以为至少是位能力在平均水准之上的老牌导演。然而他抽空看完南岛导演的那几部代表作,却感到被薄待了。 他不歧视任何题材的文艺创作,可是怎么能有人二十年如一日地拍血浆片,却拍了几十年都没有分毫进步呢。 不过出于尊重,他答应了来自导演的私人邀约。南岛文世想先请他见面聊一聊,聊得好再谈别的。这令他心里犯嘀咕,不知是要聊些什么。 全世界只有好莱坞每年都在稳定地产出恐怖片,这或许是南岛文世坚持留在北美发展的原因。此人过去的作品基本都是限定在万圣节前夜上映的杀戮电影,像甘蔗,嚼得时候糖分令大脑活跃,很过瘾,但回味过来是满嘴咽不下的渣滓,寡淡无味,只有吐掉。 那些脑浆四溅、内脏乱飞的凶残影片的幕后创作者,是名留络腮胡、头发略长的中年男子,忽略邋遢的外表,他的五官其实很英俊;还占据着亚洲人的长相优势,不显老,看着至多三十出头。 裴令宣希望这场谈话更有效率,横竖他那半吊子日语不够深入交谈,所以他直接装听不懂日语,想让对方讲英文速战速决。 然而南岛导演不遂他的愿,偏要从盘古开天地时讲起,用聒噪的语调和他追忆起当初:“我的口音还算流利地道吧?但你应该想象不到,我刚来美国时都不会说他们的语言。于是我找了个英语比我好的日本人,充当我的翻译,我们两人每天结伴出入各大制片公司,推销手中的剧本;好莱坞的圈子也小,很快就传遍了,有两个奇怪的日本人在到处找人投资电影。我们像哗众取宠的小丑那般,坎坷地度过了闯荡好莱坞的初期…… “哎……看你的脸色,我猜你不太想听我的发家史。那我老实说吧,我想找个交流无障碍的男演员合作。因为这次的剧本,男主角很重要,我以前都只拍女主人公的电影,今年我想挑战自己的短板,拍男人。” 裴令宣:“是指语言交流无障碍吗?” “是思想上的交流。你无法想象这个地方的男演员有多蠢,他们愚钝得像长了草的石头。也有聪明的,我相信,但我可能请不起。”南岛文世端看着他,“安藤龙生那老家伙说,你比一般的男演员要敏锐,你能看穿别人的想法,包括导演的。但他也说,如果我想请你参演我的电影,就一定要把我的男主角改成外乡人。今天我看到你,很棒,你是有种格格不入的气质。” “那你怎么确定,你就请得起我呢?”裴令宣半开玩笑道。 “我打听过你的片酬,我很确定我是请不起的。不过我们这种人嘛,天生有持之以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只要我还付得起你的机票,我就要把你邀请过来,让你听听我脑子里的声音。万一你就被我说服了呢?即使不成功,我也只亏了些小钱。” “那你就打算空口无凭地说服我吗?不给我看看剧本?”他逐渐对眼前的人生出耐心,好有意思。 “剧本那种东西随时都能改,难道我能写出什么推陈出新、别具一格的故事吗?不,我的故事都很烂,俗套又乏味,我享受的是拍电影,不是讲故事。” 南岛文世突兀地站起来,“走吧,我带你去看我的工作场所,在那儿和你聊天我会更在状态。” 然后裴令宣跟着去了。不得不说他是适合演恐怖片男主角的,因为他有强烈的猎奇心理。 南岛文世带他去制片厂的大厦参观自家的工作室,正好选角导演在面试其他演员,于是他也被叫进办公室,不过只作为旁观者。南岛文世劝说他认真观察这些演员的试镜表现,他是本片男主角的首要人选,只要他愿意,是可以对配角拥有发言权的。 “你瞧,片酬我给不了你太多,但你肯做我的男主角,我就让你尝尝当国王的滋味。”南岛没有带他坐到幕前的席位,而是安排他在更里面的小房间,观看屏幕上的实时转播的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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