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指着我,”裴令宣撇清道,“我不是你说的这类情节的受众,我从青春期开始就知道我是男同。” “是,你也是被剥削的一员啊。你演的那些美强惨角色,难道不是在用鲜血和痛苦色[]诱观众吗?我没有要批判什么,我非常热爱恐怖片,我也很爱你的卓昀,裴老师,我还给你剪过视频呢。”越重影口齿伶俐道,“但这一次,我写的是我们的故事啊,裴老师。我们不是故事主角,我们是活在现实中的人;你可以说我们的人生平凡无趣,但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人的人生,能够像你一样光芒万丈,充满奇迹和机遇呢?” “你能不能稍微尊重我一点点?”越重影从他手中夺回剧本,扔他一个白眼。 裴令宣恳切道:“我不是说你写的不对,你的想法不好,我答应了要帮你,那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我是怕没有人看啊,重影,我拍过那么多立意高深的小众电影,我比谁都更清楚,不论你想表达的思想有多么深刻,你的视角有多么新奇,没有人愿意为它走入电影院的话,那一切的一切,都无从谈起。你拍这部电影不止是为了自己,你是为了大家,为很多很多的人,你想要的是相同的事不再发生。那你不能不去考虑观众的。” “我会考虑观众啊,我打算让你做我的男主角,你来演的话就能确保一定有人心甘情愿为它走进电影院。”越重影早就打定了主意,假意询问他道,“裴老师,你愿意吗?” “如果这是你的要求……”不失为一种明智的策略呢,裴令宣妥协道,“那我就豁出去了吧。” “一言为定。”越重影和他握手,“相信我,我不亏待你的。”
第90章 无字情书10 裴令宣以为自己会在片中扮演那位人面兽心的教师, 或探寻真相的记者。可他实际拿到的角色原型是亲历者之一。 原来真实事件中还有男性受害者。 “没办法呀,他最配合我的工作,很乐意跟我们聊聊, 所以我们可以从他入手, 先拍你的戏份。”越重影干练地安排着工作, “今天就约他见一面吧?如果能尽快敲定下来,那裴老师你可能需要和他一起生活个十天半月的,你那边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裴令宣一口应下。他作为演员的职业素养是很过硬的,只要是对诠释和塑造角色有好处, 那付出什么都值得。 当事人姓朱,在剧本中化名易书。越重影找他饰演这名重要角色, 不全然是为票房考虑, 还因为他和真正的易书身形气质上有一两分相似。 只不过他是弯的,逍遥自在、无拘无束;而对方是家庭合睦、婚姻幸福的直男。 “其实多亏了我太太鼓励我。”易书说道。他长相清秀白净,戴一副无边框眼镜,是某家大公司的部门经理,每天穿梭于写字楼和停车场间,生活繁忙而充实。当谈论起在大众眼中被定性为“不光彩的、阴暗的”往事时, 他的脸上并无丝毫的耻辱、腼腆或难堪。 裴令宣扫了眼他左腕手表的牌子, 恐怕也只有生活无忧,富足安乐的人能做到这份松弛坦然。 “我在最初遭遇不幸的时候, 就跟我的父母提及过, 那个老师有问题,我不想上他的课了。但他们不相信我说的,还认为我有臆想症;我十四岁那年被确诊过重度抑郁, 从此在我父母眼里,我就成了一个整天寻死、厌学, 想方设法给他们出难题的叛逆青少年。” “他们不关心你,”裴令宣评价道,“但这很正常,我父母也不关心我。” “对,但还好我遇到了我太太,她是我人生中的一道光。” 裴令宣莞尔一笑:“这是我近期第二遍听到这句话了,你们怎么都那么好命?” 易书扯了扯嘴角,“哪里的话,我们只是背着房贷和车贷的普通人,把生活都奉献给了工作和上下班堵车。” “抱歉,你继续说。” “虽然都已经过去了,但那件事还是对我造成了严重的创伤。我至今都没办法和男性近距离接触,碰手碰肩都觉得恶心。几个月前的清晨,我边吃早饭边看手机,横幅弹出了那个人渣被捕的新闻头条,我心想,好,这一天终于来了,我不用再做噩梦梦见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了。” “真的梦见过吗?”裴令宣问。 易书说:“偶尔吧。” 他们聊了一整个下午,相谈甚欢,易书有条不紊地讲述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也聊工作和婚姻。他很健谈,语言组织力和逻辑性十分出众,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做到主管的位置。 裴令宣自诩社交能力不差,但聊到后头也有些甘拜下风、心悦诚服了。直男竟然也能有这种情商和敏锐的洞察力,何等的人格魅力。 “你和你太太,打算要孩子吗?”他问。 “要,我们想要一儿一女。” 如果此前是诙谐放松的闲聊,那裴令宣这时的提问便显得格外尖锐了。“那你们俩不担心,以后孩子知道这件事吗?假设这部电影拍摄完成,顺利上映,多少都会影响到你们的生活,它或许会让你在同事、邻居、亲朋好友间遭受非议,还有你们将来的孩子,你要如何跟他们解释呢?” 易书望着他的眼睛笑道:“裴先生,你是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关注和放大的明星,所以你会很注重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和口碑。但我就是个替老板工作拿薪水的上班族,这家公司容不下我,我跳槽就是。我不仅可以换工作,我还可以搬家,去一个没有流言蜚语的地方生活。 “至于小孩子,要等他们明白他们的父亲经历过什么,还得十多年吧。我和我的妻子,有信心用这十多年的时间,把他们教育成心地善良、充满同情心和道德感的人。他们不会为有我这样的父亲感到丢脸或不齿。” 裴令宣刁难地说:“但似乎无论从哪方面看,参与到这起事件当中,都不能为你的生活带来一丁点正面效益。那你愿意坐在这儿,认真地自我剖析的动机和理由是什么呢?假如我是你,有体面的工作和美满的家庭,我宁肯和太太去逛逛街,吃饭购物,享受工作之余的闲暇。我不会落人口实的。” “因为我们的性格很不同。”易书的目光极具穿透力,观察着他道,“裴先生,在今天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你,昨晚我太太跟我科普了很久,我才知道你是谁,你有多红。而今天的这场对话,你改变了我对明星的看法,你很有涵养,却没架子。但我不会认为你是平易近人的类型,你只是选择用你平易近人的一面来跟我相处。你是演员,你习惯了以不同的面目示人,你必须确保你的每一面都是完美的,这是你的工作需要,和我坐在这儿聊天,也是你工作的一部分。” 被人看透的感觉很惊心动魄。裴令宣缄口不言,眼中浮荡着浅浅的笑意。 “可是我的生活不需要我那么完美,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要问动机和理由,我也作不出很具体的回答。越导第一次联系到我的时候,我很抗拒的,她整理出了我们那一届在那个老师家里补习过的所有同学的名单,挨着给每个人打电话。她那天心情不好,跟我说话的声音很疲倦,我没同意和她见面,但那晚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不知道裴先生你出演这部电影的原因,可能你的理由是复杂的,它能为你带来事业上的成功,或助力。但我的理由很简单,我被越导感动了,就是这样。” 裴令宣赞叹道:“跟你聊天很精彩,如果把今天下午拍成电影的某个段落,应该会很好看。” “您说笑了,我哪里配上镜。” “不,别这么说。在刚开始聊天的时候,我对这个角色很有把握,我最擅长表演精神状态边缘化的人物;但和你聊完,我倒觉得是我不配了,希望我能演出你本人十分之一的魅力。” 易书咂舌道:“您太会夸人了。老实说,我有点脸红。” 裴令宣喜欢这种恭维,尤其这句话从直男嘴里说出来,会令他更加骄傲自满。然而对方已有家室,又是工作关系,他再怎么心驰神往,也得把那股荡漾的心绪摁回心底。 他答应帮忙,就得一帮到底,除了演戏以外,制片的活儿也归他。越重影和律师负责搞定几位女性当事人,他则负责挑选演员组织试镜。 拍电影样样都要人脉,在资金不充足的条件下,只能先从关系近的人找起。他先问了陶漫,但陶漫很耿直地告诉他,她演不了这么深沉的电影。 他不确定陶漫是故意找托词还是有别的考量,但人家说的不算错,他不便生拉硬拽。陶漫是从电视剧入行的,她走红的电影在风格上属于大路货,即使他就是制片人,他也要这么说,那部电影在技术和表演层面没有较大难度,赢在了故事上。陶漫扮演的女主角,严格来说是只存在于青春偶像剧里的角色,她的确有可能无法驾驭非常生活化的、有真实感的人物。 裴令宣接触了几位大银幕履历丰富、片酬价格公道的女演员,但她们都不那么符合他和越重影心目中的剧中女性形象。他希望找到年龄在25-35岁之间,有一定知名度的熟面孔;然而当下的娱乐圈,这个岁数区间的女演员都还在演古装偶像剧和都市爱情片,也不是不能找,但沟通起来会相对困难。 在他手忙脚乱、焦虑苦恼之际,《南国寒夜》上映了,海外比大陆先映一周。 他所面临的困扰和阻碍,越重影都习以为常;为犒劳他的殚精竭虑与尽心尽力,她买好了机票和电影票,邀请他飞去香港看午夜的首映场。 花钱去支持前任的电影票房,傻到家了。 但他曾对宁则远的才华寄予过厚望,爱情不在了,期望仍在。再者那不单单是他前男友的作品,更是他竞争对手的作品,这个劲他得去较。 越重影见他答应得这般爽快,怀疑他想旧情复燃,问:“你这么想抢先看,怎么不让小宁导给你留票?” 裴令宣:“他是说过送电影票给我,是我不要。” “干嘛不要?” “尴尬啊。都分手了,还贪图他那一两张电影票么?” “你们是为什么在一起,又为什么分手的呢?”越重影刨根问底。 “在一起是我图他有权有势,还会拍电影;分手是因为我见异思迁、移情别恋。”他面不改色道。 越重影没把他这些气话当回事儿,不过却顺着他扯的谎问:“你移情别恋谁了?我没见你有别的男人啊。” “跟你说这些有意思吗?你又不给我介绍对象。你跟你男朋友又是怎么分手的?” “他嫌我工作忙不着家,也不回他消息不关怀他,就自己搬走了。”越重影转动脑筋道,“我给你介绍对象啊,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和那种纨绔子弟交往过之后,是不是对有钱有势的男人ptsd了?我给你找小鲜肉好不好,奶声奶气叫你哥哥,会撒娇粘人的你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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