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讲中文带有英文母语者的口音,透出与外貌反差极大的笨拙和可爱。 “我不要。”宁则远推开她的手腕,仍旧是说一不二的作风,不解风情道,“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她不想走,但不好明着拒绝他,周旋道:“走了我们去哪里?你都没有带我玩儿。” 宁则远看手机道:“这么晚了,回去早点洗洗睡,对皮肤好。” 谌尘摇摇头,拖着他的手臂坐到沙发里,“再留会儿,就一会儿。” 裴令宣眼不见心不烦,找位置安顿自己,拿出手机翻查微信联系人,看哪个不顺眼就删哪个。 陆玮琛阴魂不散地贴着他坐下,暗示他:“看不惯?想不想拆散他们?” “不想。” 陆玮琛抢了他的手机放入自己的衣兜,目光瞟着房间另一角的两人,和他秘密谋划道:“我不信你不想,我还不了解你吗,你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喜欢小远。要不咱俩这么着,我把那小妞儿弄走,你去拿下小远。” 裴令宣道:“我看你是脑子不正常。” “男人嘛,脑子正不正常重要么?生理功能正常不就行了?”陆玮琛将手掌覆盖在他的右腿,“去啊宣宣,给你个追回心上人的机会,你要能搞得定他,我就成全你们。” 裴令宣吞下酒液,满口回甘,他的视线越过长桌、灯光和晃动的人影,落在远处的宁则远脸上;他不该答应这种滑稽荒谬的要求,但他没有把杯中剩下的香槟泼到陆玮琛头顶,而是一饮而尽。在酒精浅薄的热意催动下,他起身走去了那边。 宁则远注意到有人过来是因为裴令宣的脸色冷然肃穆,双眼傲慢无礼地俯视着他道:“借一步说话。” 他不想在公众场合闹得太难看,所以叮咛身边的谌尘道:“我去去就回。” “噢,我等你。”她单纯地挥挥手。 裴令宣把人带去了走廊外侧的露台,能吹风,且视角隐蔽。他没准备好措辞,只望着楼下欢闹的人群。 宁则远:“要说什么?” “那个是你女朋友?”不妙的开头。 “是不是都跟你无关。” 他想笑笑,却挤不出一星半点的笑意,他眺望着夜色,期盼融化进无牵无挂的风里。“我有个朋友,他结婚了。我以为我很喜欢他,但看到他跟别人站在一起,我又觉得很般配;虽然我嘴上说我嫉妒,可是我内心是祝福他和爱人能够长长久久的。” 宁则远等了一分钟没听见后续,问:“然后呢?” “然后,今天看到了你。我……”裴令宣放轻的声音忽地凝重,“我不能容忍你跟其他人有亲密举动,看到你的女朋友,我很生气,很生气。” “她不是我女朋友。”宁则远澄清,“不过为了不惹你生气,以后我跟谁在一起了会事先通知你。我们互相避开,尽量不碰面就好了。” “你一定要和我吵架吗?” “我没和你吵架,我是在顺着你说。” 裴令宣不出声了,他认为自己可以稍微发挥一下演技,然而无需再额外酝酿情绪或刺激泪腺,他的眼泪自然而然地流下眼角。 先屈服的是宁则远。 宁则远审视他道:“你究竟要怎么样?你希望我怎么做?你说。” “我先前,不是故意打你的……”他靠近去牵他的手,指尖力度轻浅地刺探着对方的掌心,“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吧……” 宁则远的手臂巍然不动垂在身侧,任凭他如何握和挽,总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在与他抗衡。 “我原谅你,并且我不怪你,”宁则远退后避开,“我现在懂了,被不喜欢的人纠缠的感觉,是很讨厌。” “我很讨厌?那你说你喜欢我,无论怎样都爱我,是假的吗?”裴令宣问道,“我是相信你,才来找你的……” “陆玮琛叫你来的?这又是你们两个合计出的新游戏?”对方眼中袒露着厌烦,“你说对了,当我看你跟他在一起时,也不得不承认,你们很般配。” 他破天荒地体验了一回常说的“一把刀子捅进心窝搅动”的痛楚,紧接着是大脑怕他心碎溺亡而释放出的麻痹感席卷全身。他笑得不再勉强,轻巧地说:“好。”
第66章 梦幻泡影13 他没能靠眼泪挽留住什么人, 陆玮琛也没能如愿以偿地泡到谌尘,没泡到就算了,还挨了一顿狠骂, 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哭过, 一双眼睛红得醒目, 不说话的模样很吓人,陆玮琛分得清轻重缓急,开导他说:“破镜不能重圆,想开点, 等你发达了,我送你十个大帅哥任你为所欲为, 就照他那样儿找。不气不气, 宣宣,来笑一个,你要笑才好看。” 他没听,保持那张修罗面容回到家中。裴晶晶想跟他说话又不敢,自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 这件事给他造成的消极影响是后两天喻孟打电话邀请他参加媚媚的七岁生日宴,他去了。 媚媚是喻孟养的猫, 在美国时就养了, 裴令宣跟它做过半年的室友,长毛猫, 又嗲又粘人, 每次来挨他都蹭他一身毛,他会把衣服脱下丢给喻孟打理,不把毛弄干净他就搬出去。过了一段时间, 喻孟先受不了,把他和猫隔开了。 想想一只猫只能活十几年, 裴令宣穿了身不怕粘毛的白衣服去为它过七岁大寿。 喻孟家房子多,这次带他去了一套新买的复式公寓。他进门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猝然想起是顾笙不在,于是他问:“小顾呢?” “你让我放他走,我就给他自由了呀。” “我忘了,不好意思。”他为自身的疏忽表达歉意。 喻孟这些日子去上班,接触到了人情世故的复杂和深奥,学会装懂事,和他说:“知道你不喜欢狗,我就没带闹闹过来。” 闹闹是只牛高马大的斑点狗,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量也很难制服它的健壮体格。 “马尔济斯和约克夏那样的小狗我还是很喜欢的。”裴令宣近来受裴晶晶的影响,妹妹每天都会把刷到的可爱幼犬视频一键转发给他;他哪儿能猜不透她的小心思,想让他买只小狗玩儿,他装傻不拆穿而已,宠物一养就是一辈子,生老病死样样离不开主人,没了还要伤心一场,不必要。 “你喜欢?那我送你?”喻孟乐此不疲地唠叨着,“小狗比大狗好养,不用遛,聪明,而且你说的这两种都不掉毛。” “我养个妹妹就精疲力尽了,还养狗,你想累死我?”裴令宣斗着嘴走去了厨房,“我渴了,你家水龙头里的水可以直接饮用吗?” 他走去一看,餐桌旁坐着一个男人,正用电脑处理邮件,是喻孟的哥哥喻霖。太久不见,他冷淡地问候了一声“你好”。 “你好啊令宣。”喻孟的哥哥是一类标准的哥哥,稳重老成,有着强烈的来自精英阶层的商务气质,连给弟弟的宠物过生日都是正装出席。 “啊忘了说,我哥也在。”喻孟反倒比他拘谨,没话找话道,“冰箱里有果汁饮料和无糖苏打水,你想喝什么?” 裴令宣:“我只要水。” 他刚接过杯子,柔柔的猫叫声在脚边响起,他低头,一只面具精致、蓝眼珠深邃的大猫坐在地面仰望他,媚媚发嗲地叫了两声,灵巧敏捷地跃上餐桌,抖动着大尾巴逛来逛去,嗅他的衣服和手。 裴令宣放了杯子抱起它,它真是好大一只,蓬松的毛发散发着沐浴乳的香软气味,湿润的鼻头翕动着闻他嘴唇,然后额头顶住他的下颌角,在他颈间情意绵绵地挨蹭。呼噜呼噜的嗓音伴随着颤颤的喵呜声。 也难怪喻孟爱它爱到骨子里,这和养老婆有什么区别。 “乖乖,你还认识我吗?”他抱着猫坐到椅子里。 “令宣,电影拍得怎么样了?”喻霖合上电脑,和他聊天。 他抚摸着猫说:“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开机。” “有我们帮得上忙的,你只管开口,提前祝你票房大卖。”喻霖朝他举了举装咖啡的马克杯。 “谢谢。” 喻孟穿着围裙在流理台切水果摆盘、拆蛋糕包装盒、插蜡烛。媚媚是只挑食小猫,做得再美味的宠物蛋糕它也未必肯赏脸,所以喻孟买的是人吃的奶油蛋糕,意思意思。 “你学会下厨了?”裴令宣惊奇道。在国外时他们天天顿顿外卖和下馆子,家里厨房从未开过火。多年的独立生活并没有让喻孟学会生活自理,而一只步入老年的猫却做到了? “我让他学的,”喻霖道,“老大不小了,煮饭还不知道按电源开关,成何体统。” “我可能也不知道。” “你是一天要掰成八天过的大明星,怎么能跟他比,他纯粹是懒。” 喻孟背对着他们忙碌,冤屈地发牢骚道:“哥,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谁这么说自己弟弟啊。” “今天让你做饭,你说不会买菜,最后还不是点的外卖。令宣难得来一趟,你就请他吃外卖,你这样的待客之道,居然还跟我要面子?” “没关系,我喜欢吃外卖。”裴令宣大发善心为喻孟挽回颜面。 这时门铃响了,喻孟摘下围裙去开门,果真是餐厅的外卖员来送菜了。 为突显这顿饭的隆重,热腾腾的菜要先全部装入盘子,摆满一桌体现仪式感。喻霖有意锻炼弟弟的动手能力,拿出烟盒询问裴令宣:“去阳台抽根烟吗?” “嗯。”他跟上。 “小孟在变好。” 叫他出来,必定是有话要与他单独聊聊。 裴令宣十八岁学会的抽烟,但他不是很喜欢,不如喝酒解闷消愁;不过最近应酬多,抽一两根也无妨。他点头,浸出嘴角的白色烟雾随风而走,“是好事。” “我和他上司通过电话,他在公司干活儿还算勤快,学东西认真,没有偷奸耍滑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让我深感意外,也很惊喜。”喻霖看着他,“小孟说这是他跟你的约定,如果不是你,我这个兄长再怎么鞭策他,他也不会有转变,” 我什么时候跟他约定过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裴令宣不好实话实说,瞎编乱凑道:“是长大懂事了,男孩比较晚熟。” “那你是不是也该懂事了?” “我?” “我感觉你跟三年前相比,变化很大。人都是一点点变成熟的,你们能若是能就此安定下来,就算为我解决了一桩心腹大患。”喻霖和善地劝服他,“考虑下吧令宣,我们家是做生意的小门小户,比不上陆真鸿导演德高望重、家大业大,但陆公子又不是陆导唯一的儿子,他头上还有哥哥姐姐,可我就只有小孟一个弟弟,我们的舅舅也没有孩子,所以将来这一切都是小孟的。” 裴令宣没忍住笑道:“小孟是这么说的?” “嗯,难道不是吗?你总不能是心里有真爱,又要钓着小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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