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说话。 因为他知道哪怕他只是再多说一个字,就一定会哭得溃不成军。 他不是为自己而哭,他只是不知道陆濯到底是在怎样的毅力和决心之下,才在明明都想通了这一切道理后,依然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喜欢他。 这其中有多少心酸,有多少不甘,有多少绝望,又有多少不能为外人道的自知冷暖,他都无法想象。 而这样被陆濯喜欢着的他自己,竟然还自以为是地觉得他那样喜欢陆濯就已经是无望的暗恋。 可是真正无望地暗恋着的明明是陆濯。 那个卑微,不安,忐忑,患得患失又胆小怯弱的陆濯。 他既憧憬又恐惧,既茫然又彷徨,会在每一个夜里辗转反侧,去向往对方,却又一次一次地否认自己,觉得自己这样的人怎么敢去肖想。 直到最后把自己关进一个安全房里,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不会争取,只是静静地等着光偶尔从缝隙里漏进来,就算等到了他的太阳。 沈老所说的那些话,原来真的没有错。 所以他的陆濯,他那么好的一个陆濯,到底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呢。 就只是因为他们两个拥有了同样的性别,却又拥有了截然不同的家世吗。 可那又怎么样呢。 “我就是喜欢他啊。” 江序终于没忍住,眼泪“吧嗒”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折射着昏暗阁楼里唯一落进的那抹锈色路灯的光,像黑暗深渊里渺茫得几乎卑微的希望。 他哽咽着嗓音,又说了一句:“可是花哥,我就是喜欢他啊。”
第36章 勇气 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为什么在这些大人嘴里总会变得这么复杂。 江序并不明白。 因为在他的观念里,如果他喜欢一个人,那就要对一个人好,而且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的,把自己能给的一切都给他的,那种毫无保留的好。 他会这样喜欢陆濯。 陆濯也是这样喜欢他的。 可是为什么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如今却好像变得复杂了起来。 江序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感性不懂事,他紧紧攥着手里的糖果盒子,想要抑制自己的哭意,眼泪却控制不住的一滴一滴往下砸。 花哥看得也难受,连忙蹲下身哄他:“我也没让你不喜欢陆濯,我还巴不得你能喜欢陆濯,然后你俩好好在一起呢,免得他天到晚在那儿看得我憋屈。可是这些都是陆濯的想法,他自己不想告诉你,我能怎么办?” 江序捏着糖果盒子边沿的手指已经用力到泛白。 对啊,是陆濯不想说。 陆濯不想说的话,他又能怎么办。 他就算再不懂事也不会自以为是地去挑破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 但是难道他就要这么一直装傻下去? 还没等江序想明白,楼下就传来了有人走进杂货店的脚步声。 两人身形一顿。 紧接着又传来试探的一声:“江序?” “……” 艹! “陆濯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江序立马就做贼心虚地慌乱起来,抱着糖果盒就开始原地打转。 到底还是花哥亏心事做的多一些,一把从他手里抢过糖果盒,对他小声喊道:“你快下去先拦住陆濯!” 江序这才猛然回神,赶紧从楼梯上跑了下去,正好迎面撞上陆濯正打算上楼,立马张开双臂,着急地脱口大喊了一声:“站住!” “?” 刚买完抗生素回来的陆濯,先是被喊得一顿,紧接着看到江序通红的眼角,就低声问道:“怎么哭了?” 江序这才想起来他好像忘记擦眼泪了。 正好阁楼上又传来重重的一声木材撞击的声音。 陆濯眉梢一挑,当即就要抬腿往上走去。 江序连忙又喊道:“如果我和花哥同时掉进水里了你会先救谁!” “?” 突然就面临了千古第一送命题的陆濯,看着江序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江序:“。” 好像是有些过于莫名其妙。 但事态紧急,他也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只能急中生智道:“因为花哥刚刚骂了我,都把我骂哭了!所以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和他绝交!从今以后,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我和他之前你必须选一个!” “???” 好不容易把糖果罐子恢复原位的花哥,一跑出来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被背上了一口大锅,还被迫沉了水,忍不住打出了三个问号。 然后就对上了陆濯似有质问的淡淡视线和江序殷殷期盼的焦灼眼神。 “……” 行,他果然是这段Play里的一环。 为了把这件事糊弄过去,花哥也只能自毁形象道:“啊,对!江序刚刚发脾气,把保温桶放下就跑,我觉得这孩子实在太不懂事了,就把他拎回来,狠狠骂了一顿!你就说我骂得对不对!” 花哥说得掷地有声,凶神恶煞,像是一口气能吃俩江序。 诡异的沉默后。 陆濯重新看向了江序:“刚才那个问题,我觉得我不用回答。” 江序:“?” “花哥会游泳,因此我的建议是让他游着把你驮回来,好将功补罪。” 花哥:“???” “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你们刚刚背着我一起做了什么坏事了吗?” 陆濯说完,抬眸看向了楼梯上的两人,像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不可能逃得过他的眼。 花哥和江序:“……” 这种被拿捏了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但这种被拿捏了的感觉应该也并不罕见。 毕竟陆家心眼一共一石,陆濯独占十二,其余人倒扣两斗。 江序和花哥又是本来就不太擅长撒谎的人。 两个人被质问后,当即就呼吸停滞,眼睛圆睁,脊背紧绷,一上一下地站在楼梯上,活像两只做了坏事后被现场逮捕的狗子。 整个儿已经汗流浃背了都。 看来确实是做了什么坏事。 只不过这两个人凑在一块儿应该也做不了什么真的坏事。 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两张“明显受到惊吓还在飞速转动着脑袋瓜子试图想出什么解决办法”的紧张面容,陆濯实在不忍心再问。 于是他眼睑微抬,看向江序,温声说了句:“没事,不想说也没关系。” 江序指节一收:“我……” “反正你们最多也就是商量着把我卖了,那卖了就卖了,回头给我点接应,我自己跑回来就行。”陆濯看似说着玩笑,目光却温柔地落到了江序身上,“以后想说了再告诉我,行不行?” 他问得那么温柔。 以至于江序心里一滞。 他总觉得陆濯好像什么看出来了些什么。 可是自己喜欢陆濯这件事藏得这么好,陆濯绝对不可能发现! 他连忙应道:“行!反正,那个,我们也没做什么亏心事,你该知道的时候就肯定知道了!所以,所以……” 江序越说越没底气,越说越没底气,说到最后整个儿脑袋直接耷拉了下去。 他抿着唇不敢再看陆濯的眼睛。 一是因为歉意,二是因为喜欢,三是害怕自己继续看着陆濯那双温柔深情的眼睛,会忍不住再次哭出来。 陆濯倒也没有为难他,只是接过话题:“所以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江序飞快抹了一把自己的眼角,说:“哦,没什么,就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接下来一两个星期可能不用去集训了,自己去学校画室画画就好,所以我们……” “可以一起参加两人三足了?” “啊?” 本来只是想说“所以晚上放学又可以一起回家”的江序一时没跟上陆濯的思路,有些懵地抬起了头。 陆濯的语调里却夹杂了些不太正经的询问调戏:“难道我在露台上写的字,我们江大天文学家没看?” 江大天文学家:“……” 艹。 “我又不是偷窥狂,我怎么可能看得到!” 江序反驳得不假思索,但他通红的面颊和紧攥的双拳,已经彻底暴露了他心虚的想法。 “陆濯,你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谁有时间天天拿个望远镜偷看你呀!你是黑洞还是黑子啊!” 嗯。 还是熟悉的没心没肺且嘴硬心软的傲娇炸毛小狗。 看来没什么大问题。 陆濯唇角终于勾起轻笑:“嗯,你说得对,我们江大天文学家肯定是没时间看我的,那要不上去看看?” 江序:“。” 看那行“我会想你的”吗? 那也大可不必。 而他刚想拒绝,陆濯就又说:“反正待会儿也要上去吃火锅。” 江序:“?” 火锅? 什么火锅? 陆濯解释道:“祝成和徐一涛他们说你给他们讲过我们家的露台有多好多好,但他们还没来看过,又怕你不在家,我一个人孤单,就非约着今天晚上要来我家吃个露天火锅。” 说完,杂货店外就已经传来了祝成和徐一涛喳喳哇哇的声音。 “陆濯!我们带着黄喉冒肚肥牛和五花肉来啦,快拎不动了,赶紧接驾!” “就是!还有火锅底料,哎哟哎哟,祝成你都买了些啥啊,怎么这么沉!” 后面还跟上了林绻的催促。 “不是,你们俩大男人能不能有点用!赶紧走快点!” 江序:“……???” 他不在的这个星期里,陆濯和这群人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说好的孤僻冷漠讨人嫌呢! 但这好像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被这群人看见了黑板上的字…… 艹! 江序反应过来,立马折身往露台上跑去,摇摇晃晃的木制楼梯被他框里当啷地蹬出了一种随时要散架的气势。 以至于刚拎着大包小包东西进门的徐一涛不由得问了声:“这啥东西乒里乓啷的,你家该不会闹耗子吧?” 说着,又注意到地上碎了一地的招财猫:“这是……” 陆濯答得淡定:“这就是耗子弄的。” “???”刚刚一只脚踏进门槛的祝成瞬间被吓得收回脚,往后一个大跳,“卧槽!还真他妈有耗子?!老子最怕这玩意儿了!完了完了,今天的火锅吃不了了!” “出息!”徐一涛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一个快一米九的人还怕什么耗子!” “不是,我……” “放心。”陆濯又面不改色地说道,“两只耗子刚都被一只小狗给打跑了,所以现在店里安全得很。” “哦,那还好。”祝成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你还养狗?” “想养,但养不起,是邻居家的。你说是吧,,花哥。”陆濯说完,抬眸看向了楼梯最顶端的,花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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