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别致。 也非常另类。 江序的神情一言难尽。 而花哥听到江序将其命名为“粉色吹风机”时吓得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别,大哥,你可千万别让我们家那祖宗听见,不然回头又该嚎了。” 花哥说的祖宗,是他那四岁的小女儿。 因为花哥常年任劳任怨地去照顾顾老爷子,认识了隔壁病床老头的小女儿,两人隔三差五地就碰个面,那家小女儿就看中了花哥虽然面相凶,但踏实可靠有孝心,一来二去,就在江序走的第二年结了婚。 婚礼是在陆濯的升学宴后办的。 花哥当时说要先紧着他的弟弟来,新娘子也没有异议,因为听说陆老爷子当年在花哥快要走上歧途的时候拉了他一把,所以认准了花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更下定了要结婚的决心。 后来陆濯离开了南雾,也不常回来,索性就把杂货店的铺面无偿租赁给了花哥老婆,名字没变,还叫“老路”,只是已经从杂货店,变成了红红火火的小超市,门口还卖起了烤肠和炸串。 但露台和阁楼都封了起来,除了陆濯回来的时候,谁都没有再上去过。 他们的小女儿曾好奇地问为什么不能上去。 花哥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叹了口气说:“那里埋葬了你陆濯小叔叔的青春。” 以至于小姑娘以为他的陆濯小叔叔年纪轻轻就已经挂了,当场嚎啕大哭,哭得陆濯连夜赶回来证明自己还活着,才算勉强停了火。 可是小姑娘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爸爸要说那里埋葬了她陆濯小叔叔的青春,抽抽搭搭地去找了她妈妈。 然后她妈妈又给她解释,因为她陆濯小叔叔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可是那个人因为很多很多不得已的原因,离开了陆濯小叔叔,可能再也回不来了,陆濯小叔叔的就把那间有他们共同记忆的阁楼埋葬起来了,所以千万不要再和陆濯小叔叔提这件事,不然他会难过的。 将将三四岁的小姑娘哪怕再早慧,又哪儿听得懂这些。 听过来听过去,也就只听懂了几句。 她陆濯小叔叔有个很喜欢的人。 走了。 回不来了。 所以被埋了。 那她的陆濯小叔叔年纪轻轻就没了老婆,成了一个“小寡夫”,好可怜哦,怪不得天天都垮着一个脸,一点都不开心,要是陆濯小叔叔可以多笑笑多好。 于是当那天早上,她高高兴兴地穿着新衣服去店里找妈妈却看见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小哥哥正臭着脸站在他陆濯小叔叔旁边,而他陆濯小叔叔只是垂眸笑着给他理着头发的时候。 小姑娘脑子里瞬间只冒出一个想法——她要有小婶婶了。 因为她爸说过,以后谁能让她陆濯小叔叔真正地笑,谁以后大概率就是她的小婶婶。 只是小婶婶脸好臭,看上去在凶她的陆濯小叔叔,那她一定要帮她的小叔叔追到她的小婶婶。 小姑娘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江序的腿,就仰着头奶声奶气地喊道:“漂亮小哥哥,我陆濯小叔叔喜欢你,而且他以前的老婆还被埋了,他好可怜的,所以你也喜欢喜欢他好不好。” 突然之间被“埋”了的江序:“……” 他抬头看向陆濯,眼神如刀。 陆濯:“。”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正好街对面小面店的老板不知道又犯了什么错,被他老婆一声大喊:“跪下!” 江序基因里的暴力分子开始复苏,他顺手抄起杂货店前的扫把,就喊道:“陆濯!你给我解释清楚!你一天天地给小孩子说了些什么!你怎么就死了老婆!” 陆濯招架不住,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只能关着门,跪在阁楼的床上,认认真真地写了一份检讨书暨保证书,保证以后“江序的世界里没有分手只有丧偶”后,才算作罢。 不过写完,江序又让他“呸呸呸”地敲了三下木头,说这样不吉利。 陆濯不信这些,躺在床上,一手枕在后脑勺下,一手搂着江序,说:“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比你活得久一些。” 江序瞬间炸毛,气得立马翻身咬了一口他的脖子:“陆濯!你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陆濯也不否认:“嗯,我确实贪生怕死。” 江序:“你……” “因为我的男朋友一定会长命百岁,我不贪生怕死些,以后谁来照顾他?我可不想他以后去找别的帅老头,所以我可不得活得比他久一些。” 陆濯说着,偏头看向他,嗓音低沉温柔:“江序,我后来再也没有碰过摩托。” 起初是因为他觉得都是那一次赛车惹得祸,如果没有那一次赛车,他和江序的事情或许就不会闹到老爷子跟前,或许还能再拖一拖,等拖到大学,拖到江序出国,再拖到毕业,一切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好起来。 所以他几乎是和自己赌气一般地不愿去碰那辆摩托车。 后来渐渐明白了,其实就算没有那次赛车,他和江序也还有很多难过去的坎,他也就没有那么怨了。 只是每次看到那辆摩托,他总会想起那个戴着头盔,坐在他后面,紧紧抱着他的腰的少年,会想念他的呼吸,他的体温,还有他经常不老实的扭来扭去。 会想念他们每次一起上学放学,一起约会,一起驰骋过的每一条街。 他便再也不敢碰。 再到后来,他一步一步走得更高走得更远,离江序越来越近,再到把江序找了回来,他突然就觉得原来失而复得是这么的让人感激,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侥幸,以至于他开始有些贪生怕死。 那辆摩托,他便更不敢碰了。 “江序。” 陆濯揉着他的头发,叫了他一声。 江序还沉浸在刚才突然起来的煽情里,懵懵地“啊?”了一声。 陆濯笑道:“你会不会觉得我现在没有十几岁时候那么酷了,连带你去飙车都不敢。” 江序“哼”了一声:“你没有十几岁的时候酷了,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又不是才知道,但反正你也比十几岁的时候狗了,两两相抵,算扯平了,我勉强还是那么喜欢你。” 江序全身上下哪儿都软,就嘴硬。 但是越是嘴硬的人说出这种话,越是让人欢喜。 陆濯看着他问:“那你知道我六年前的敢不敢,写的是什么吗?” 江序当然不知道,但却很好奇:“是什么?” 陆濯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江序:“?那什么时候可以?” 陆濯想了想:“可能一百年以后?” 江序:“??” 陆濯:“或者你现在贿赂贿赂我也行。” 江序:“???陆濯!你个臭不要脸的!能不能正经一点!” 陆濯却想他已经正经二十几年了,余生还那么长,逗逗小狗,不那么正经地再活七八十年也很好。 但那天江序到底没能成功贿赂陆濯,因为约定返校的时间已经临近。 江序只能气呼呼地先回到了实外。 他本就长得显小,又没有经历过高考、保研、应聘和当社畜的折磨。 当他穿着一身白色羽绒服,背着双肩包,气鼓鼓地和穿着大衣的陆濯并肩站在实外门口的时候,大门保安都忍不住劝道:“小同学,这马上都要过年了,别和你哥哥闹脾气!要听话!” 江序一下更气了:“大爷!他不是我哥!我都从实外毕业五年啦!” “你都毕业五年啦?!”大爷一个震惊,又算了算,“那就应该是18届的?18届的……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就是当时理科实验班那个小马尔济斯?” “???” 为什么连保安大爷都知道这个外号?! 江序满脸震惊。 但他的疑惑很快就被解开,因为下一秒,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了懒洋洋又欠兮兮的一声:“小马尔济斯,回南雾了,怎么也不知道先来看看你的恩师?” 江序回头。 沈易正穿着一身灰色大衣,倚着辆越野,站在他身后。 不是说沈易后来辞职离开学校了吗? 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沈易说道:“今天高三补课最后一天,来接我媳妇儿下班。” 原来已经又一届高三了啊。 沈易又问:“你们之前的教室现在是高一在用,应该都放假了,要不我先带你们进去看看?” 本来说好的是徐一涛先去办进校卡,然后再带着他们一起进去,重返母校。 结果他前脚刚出门,后脚就被威逼利诱地拜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只能半路调头去先解决那件事情,这会儿还在匆匆赶来的路上。 在门口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 江序也就应了:“好。” 保安大叔很给沈易面子,签了兆礼的名字后,便给三人放了心。 江序看着光秃秃的空荡校园,才恍然想起,他记忆里似乎没有实外冬天的模样。 而实外还是从前的那个实外。 银杏道还是那个银杏道。 上课铃依旧催命似的响着。 表彰墙上的照片仍然一排排地摆得花里胡哨。 只是银杏树已经落光了叶子,还没换上新芽。 在上课铃里慌慌张张地跑回教室的稚嫩面孔们,他们也不再认识。 表彰墙上的照片更是已经全部换了容颜。 一切都那么的熟悉,但一切又都那么的遥远。 “前两届也有两个男生,和你们谈恋爱时候一样闹得轰轰烈烈,差点没把黄书良给气死,不过后来一个去了清华,一个去了中国公安大,也算为校争光,还挺圆满。” 沈易说得稀松平常,但一个已经离校几年的老师,却对学校的信息还是这么了如指掌,又怎么能听不出里面的怅然和遗憾。 沈易可以说是江序这一生里遇到的最好的老师。 虽然嘴贱,虽然叫他小马尔济斯,但是的确教会了他很多道理。 江序也就问:“易哥,你有后悔过吗。” 他没有敢叫出那个老师的称呼。 沈易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说:“那你问问你旁边的陆濯,当年保研直博的名额送到他面前,他都没要,他后悔过吗?” 保研直博的名额陆濯没要? 江序先是一怔,紧接着就明白过来,因为那时候的陆濯很想很想挣钱,很想很想还清他爸的欠款。 他牵紧了旁边陆濯的手。 陆濯沉稳有力地回握住他,只平淡地说了四个字:“没后悔过。” “所以啊。”沈易走在前面,笑得坦然,“人生本来就是有失就有得,有得必有失,所以找到自己这辈子最想要的东西,再朝着这个目标一往无前就好,毕竟人生没法再年少。这可能是我作为老师,能讲给你们的最后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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