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清水慢悠悠地喝了口酒后，扬了扬眉，道：“你猜。”
柏勤一愣：什么叫“你猜”？你自己写的剧本还让我来猜结局？你们这些编剧就这么喜欢玩儿的么？
他看向一旁站着的李晟，李晟摆摆手：“柏老师，我也不知道，方才梁老师也是讲到这里而已，梁老师也让我猜呢。”
这时候杜子明开口了：“既然两位都已经听了剧本99%的内容了，那么剩下的1%的内容，你们都根据你们对这个故事，以及小秋和阿春的人生经历和人物性格来猜一下，小秋扣下扳机之后，有没有打中阿春，如果理解得不错的话，我也许会邀请出演男主小秋。”
梁清水咧嘴一笑，没有说什么，但是柏勤却听到他的声音在讲话：“嘿嘿，没想到吧，这个故事的结局还没写，等着你们给个决断呢。”
柏勤当即在心中吐槽起来：原来是还没写啊，梁老师你可真会玩儿。
不过这倒也给了自己一个表现的机会，争取争取，小秋的角色就是自己的了。
于是柏勤说：“李老师先说吧，还是得讲个先来后到的。”
梁清水点头，笑呵呵地看着李晟：“那李老师，您就先说说。”
李晟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小秋击中了阿春，因为对于小秋来说，打击抓捕和惩罚毒贩是他从小到大的心愿，而且他是经过良好教育和训练的狙击手，对国家和自己肩上的警徽无上忠诚，所以哪怕见到的是陪伴帮助自己长大，思念多年的阿春，他依旧会将使命放在第一位，用自己出色的狙击技术射中阿春。”
梁清水点点头，道：“李老师的想法和解释都不错，那么再之后呢，当阿春被射死，’擒豹’行动结束，阿春的身份也终于经过系统的搜查得以重见天日之后，小秋又会怎么样呢？”
李晟被问得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还能有下文，但他也是个聪明人，很快就反应过来，说：“……会，很难过吧，毕竟他射死了自己最感激最牵挂的人。但是也不能怪他，因为命令下达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阿春是警方的卧底，他只是在忠诚地执行任务而已。”
听了李晟的解释，梁清水带着笑容点了点头，好像对他这个回答很满意，柏勤听到他的声音而不是他本人在说：“还不错，李晟不愧是演过很多好戏的人。”
接着梁清水又看向柏勤，问：“那柏老师怎么想？”
柏勤镇定道：“其实我认为，小秋不会击中阿春。”
“为什么？”梁清水饶有兴趣地问。
柏勤答道：“因为我认为，小秋爱阿春，哪怕他的狙击水平再高，也是不可能击中阿春的。”
他的这个回答让在场的这几个人的神情都变得有些严肃，特别是李晟，柏勤听到他的声音在说”卧槽，死基佬你疯了吧。”
“你为什么认为小秋爱阿春？”杜子明问。
“因为阿春是小秋双亲丧命，变为孤儿，被迫寄人篱下时唯一的光，他对阿春的感情，起初是感激，后来发酵成了爱，不然他也不会事事总想着和阿春先分享，对他念念不忘那么多年，不会在多年未见后的第一眼就认出他，更不会在扣下扳机之前犹豫十几秒。如果只是友情，再铁的哥们儿，几年不见，一见面就是这样的身份差别和险境，小秋定然会毫不犹豫地狙击阿春，顶多只犹豫一两秒，只有爱情，才能让小秋在扣动扳机前进行对于狙击手来说如此长时间的思考，那犹豫的十几秒，是小秋这辈子最痛苦最漫长的十几秒。而且，其实在故事的前部分有一个很明显的提示——’不要将枪口对准自己爱的人’。所以我认为，那么深爱着阿春的小秋，是不可能射中阿春的。”
梁清水听完后，惊讶得嘴巴微微张开，柏勤听到他的声音在说：“我去，柏勤太强了，完全get到了我的点！”
——虽然梁清水其实并没有开口说话。
就连总是挂着风轻云淡的表情的杜子明，双眸也变得非常亮。
“所以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杜子明问。
柏勤继续说：“我有一个猜测，小秋没有击中阿春，但是击中了同样在场的贩毒集团一把手，但是小秋也不能放阿春走，因为在他的认知中，阿春还是贩毒集团的二把手，所以他击中了阿春的腿，让他不能逃。与此同时，缉毒警察突破火线到达现场，将一把手和阿春都抓获。经过审讯和调查后，阿春的卧底身份揭晓，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正常生活中；而小秋，因为没有准确实行狙击的命令，遭到了处罚，但是歪打正着地保住了卧底的命，又得到了嘉奖，功过相抵。阿春和小秋，得到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完美结局。”
“说得好！”梁清水忍不住拍起手来，激动得满面红光，“柏老师说得真是太好了！”
也许是为了顾及李晟的面子，杜子明没有表现得太激动，只是淡淡说了句：“说得都很好，各有所长。”
他先是和李晟碰了碰酒杯：“谢谢李老师的理解，非常不错。”
酒杯碰撞声清脆响亮，杜子明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与此同时，柏勤听到他的声音在说：“但跟柏勤比，境界还是差远了。”
接着杜子明将酒杯斟了半满，和柏勤碰了碰杯，柏勤手中的酒，是他们方才在谈剧本的时候杨穑给他拿的。
“柏老师，也谢谢你的理解，祝你早日恢复。”
柏勤笑道：“其实已经能走路了，过完年就能全面复工了。老师的新片应该也是过完年之后才拍的吧？”
杜子明罕见地笑了笑：“嗯。”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于红色的晃荡中，柏勤瞥到了李晟那一阵红一阵白的脸，憋着笑听到他的声音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妈的，死基佬！”
第14章 ·读心（一）
也许是柏勤对故事的讲述，以及对小秋和阿春的理解极大地引起了梁清水的兴趣，在随后的大半个小时里，梁清水晃着酒杯，站在柏勤身边滔滔不绝。
他跟柏勤讲了这么多来自己的创作生涯，默默无闻了多少年，绝望崩溃了多少次，又在什么时候忽然就遇到了第一个伯乐，到现在成了杜子明的好友和御用编剧，一张娃娃脸笑得身材飞扬，仿佛是个跟自己父母炫耀自己在幼儿园生活的小朋友。
其实梁清水讲的很多事，柏勤早就从各种渠道了解了，所以梁清水提一个开头，他就能猜到下一句是什么。不过出于社交礼仪，也出于对梁清水的尊重，他还是一直保持着微笑，表现出非常耐心的样子听着。
“……你知道我第一个被录用的剧本是什么么？”梁清水问。
柏勤想了想：“《勤王令》。”
“从百度百科上看到的吧？”梁清水嘿嘿一笑，“这个不准，我第一个被录用的剧本比《勤王令》早了三年。”
这就触及柏勤的知识盲区了，所以他问：“还请梁老师原谅我的孤陋寡闻，您的第一个被录用的剧本，我还真的不知道。”
梁清水没有半分不高兴，反而坏坏一笑，像是捉弄人的诡计得逞了一样，说：“我的第一个被录用的剧本，叫《听音》，是一个玄幻仙侠题材的故事，讲的是中原仙门第一大派的首席弟子在与匈奴大王子约战的时候，被打下了山崖。虽然没有死，但是伤得很重，还撞伤了头。等他醒来，从山崖底爬出来之后，他发现自己拥有了读心的能力。并且随着身体的逐渐恢复，读心的能力越来越强。通过这种能力，他发现了自己不敌匈奴大王子，被打下山崖的背后阴谋，为自己报了仇，也成功阻挡了匈奴外敌的入侵。是一个非常不成熟的故事，文笔也很稚嫩，但是可能是我那个时候仙侠题材还很少，我的设定也比较新鲜，所以被录用了，给了五千块钱，我那时真是开心疯了，因为从没见过那么多钱呢……诶，柏老师，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梁清水停止了滔滔不绝的忆苦思甜，看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柏勤，一头雾水。
他不知道，柏勤在听完自《听音》故事梗概之后，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从昏迷中醒来之后总有幻听，而且那些幻听，和人，和事，都对应得完美无缺——
因为和《听音》的主角一样，撞坏了头的他，醒来之后得到了读心的能力。
可是这也太玄幻了吧？这是讲究科学的现代社会，不是想象丰富设定逆天的小说，这撞一撞就能拥有读心能力，是不是太扯了？
柏勤忍不住在心里自嘲起自己强大的联想能力，可是自嘲了一会儿，疑云又布上了他的心：如果不是拥有了读心能力，那么大脑检查不出问题的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会听到那么多那么准确的话呢？而且就像梁清水的设定一样，随着身体的逐渐恢复，他是听得越来越清楚，只要看到对方的眼睛，哪怕不是对视，他也能听到，这真是太费解了。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看着梁清水问：“梁老师，我觉得《听音》的故事很棒，设定也很有意思，您是怎么想到作出这样的设定的呢？”
见柏勤的神色恢复正常，梁清水才从那头雾水里扎了出来，继续道：“其实我那时是从那些狗血韩剧中得到的启发，韩剧不是老爱出车祸么，出了车祸之后就因为撞到头失忆，之后就牵扯出很多背后的故事。但是我不想将撞到头后失忆这个梗用在我的仙侠小说里，因为不够玄幻，你懂我的意思吧？所以我就换成了撞到头后拥有读心能力这样的一个设定，放在修仙世界里也比较酷炫。”
“那老师，您觉得您的这个设定，在现代社会，在这个唯物主义科学观下的世界，有没有可能存在？”
梁清水摸着下巴想了想，道：“我觉得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如果柏老师你平常看新闻，特别是国外的各种猎奇的新闻就会发现，总有些人因为撞到了头，或者被雷劈了，或者发了一场高烧，总之就是经历了一些倒霉事之后，就会因祸得福——也许我用这词不太妥当but never mind——得到一种超能力，比如超读术，会了一种陌生的语言什么的，这些事听着却是很奇怪，但是好像有人研究，提出是因为那些人在经历了那些倒霉事之后，大脑神经的连接或者大脑的某些部位出现了变化，才让他们拥有了这些超能力。所以也算不上特别玄幻，只是说现在的科学和技术还没发达到足以将这些事解释用科学的客观的理论清楚。诶，柏老师似乎对这个伤了脑袋之后拥有了读心术的事非常感兴趣，莫不是因为，你在拍戏出了意外之后，也拥有了什么超能力呀？”
柏勤心一跳，他完全没料到梁清水能这么准确地猜到自己的心思。
不过，他当然没有承认，因为这到底有些吓人，而且他和梁清水又不熟。
他笑着同梁清水说：“我倒是希望真的能拥有您所设定的那种读心能力，那样我就能知道梁老师为何能有那么多奇妙的想法，写出这么多优秀的作品了。然而我那一次意外，除了让我因为断手断腿拥有了难得的休假，还真是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收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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