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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

时间:2023-12-15 22:00:44  状态:完结  作者:Bucephalus

  “这至少会是一个好的开始。”吕西安思索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至于第一个问题嘛,我当然愿意支持您,毕竟我总得支持某个候选人,而您是最有希望打败莱菲布勒的人选,但我对您的支持力度会随着您的胜算而改变,毕竟我的资源也是有限的,我相信您理解。”

  吕西安点了点头,“我想这些支持不是无条件的。”

  杜兰德先生的嘴咧开了,“您这样的聪明人,恐怕已经猜出来我的要求了。我知道您在巴黎认识了不少大人物,而您很快也会成为大人物,我希望您能够帮助我把莱菲布勒整垮。”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凑到吕西安耳边,“作为回报,我会在事成之后为您买下《布卢瓦信使报》,另外再给您三十万法郎。”

  吕西安突然感到有些好奇,杜兰德先生对于莱菲布勒究竟是怀着怎样的深仇大恨?

  “您为什么觉得我会有能力帮您整垮他呢?毕竟他也是个百万富翁,是城里的头面人物。”

  “他的那些钱,在支持您的伊伦伯格家面前,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而已,随时都可以蒸发。”杜兰德先生眼睛里如今露出来的可以称得上是凶光了,“您让他们帮我打垮莱菲布勒,我帮您成为议员,您看我们能成交吗?”

  吕西安沉吟了片刻。

  “我必须要告诉您,伊伦伯格先生对我的支持也是有条件的……他愿意支持我竞选,并不意味着他愿意为我打垮一个在国会有席位的银行家。但如果那个席位归了我,那么或许我的影响力就足够让他卖给我这个人情了。”

  杜兰德先生又抽了一口烟,“看来您是要给我开一张空头支票了。”

  “虽说如今是空头支票,可将来未必就不能兑现。”吕西安盯着对方的眼睛,“在我看来,兑现的概率还不小。”

  杜兰德先生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就先合作起来吧,希望事情的进展能够让我们合作的更加深入。”

  两个人又握了握手。

  “有一件事我还想问问您。”吕西安终究还是没有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您和莱菲布勒先生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过节呢?”

  杜兰德先生眼睛上的单片眼镜掉了下来,他连忙伸手将它接住。

  “这件事等我觉得有必要告诉您的时候,我会说的。”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冷淡了不少。

  他将眼镜片重新夹在左眼上,就冷淡地向吕西安告别离开了。

  吕西安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他感到自己的好奇心更加浓重了。


第28章 旧友

  第二天清晨,吕西安刚刚醒来,还没有下床,就拉铃让仆人给他送来了今天的《布卢瓦信使报》。

  仆人用银盘子捧着用熨斗熨好的报纸,送到了靠在床的靠背上的吕西安手里。

  吕西安迫不及待地接过报纸,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报纸的头版头条正是昨晚在莱菲布勒先生家里举办的舞会,而莱菲布勒夫妇的照片就印在标题的正下方。

  他数了数下面的来客名单,与之前的估计大致相似,在吕西安送去请帖的一百家宾客当中,大约六十来家出席了在莱菲布勒府邸举办的舞会,而剩下的三十来家则两场活动都没有出席,至于来到吕西安的晚会的,就只有那位和莱菲布勒不共戴天的杜兰德先生了。

  吕西安大致阅读了一遍这篇文章,作者用谄媚的语气,将莱菲布勒先生家的舞会称赞为“本城少见之盛事”,而举办这场群英荟萃的舞会的莱菲布勒先生,则是本城文化,艺术和教育的倡导者和保护人,即便人人都直到他那只有数字的大脑就像是一片干涸的荒漠,艺术和文化的雨滴恐怕来不及落到地上就要瞬间蒸发。

  他接着往下看,果然在莱菲布勒家舞会的报道下面,看到了关于自己的文章:《德·布里西埃男爵在卢瓦尔饭店大摆宴席》。

  标题的下面同样是他的照片,然而那照片比莱菲布勒夫妇的照片小了一圈,而且很不清晰,上面的吕西安看上去就像是一大团黑色的油墨。

  照片下面写着一行小字:众议员候选人德·布里西埃男爵先生,但将它替换成“刚果河上游的食人生番”,恐怕也没什么违和之处。

  吕西安的手指捏紧了报纸,将报纸的边缘撕开了几个小小的口子。

  他按捺住心里烧的越来越旺的怒火,接着向下读去。

  与阴阳怪气的标题相比,正文的内容并没有太让吕西安感到不满。文章的作者算是公正的描述了昨晚卢瓦尔饭店的盛况,但在文章的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指出,全城的“体面人”几乎都没有到场,并将这场宴会与古罗马人在选举前举办的拉票宴会相比。在古罗马,任何想要竞选公职的候选人都必须自掏腰包为选民们举办宴会和斗兽表演,这与其说是一种慷慨,不如说是合法的购买选票。

  “——至少我们可以说,过去的两千年来,社会的确有了不少的进步。卢瓦尔饭店昨天留下的只是狼藉的杯盘,而如果德·布里西埃男爵是在古罗马参加竞选,那么留下的恐怕就是沾满了角斗士鲜血的黄沙了!”

  吕西安冷笑一声,将报纸揉成一团,扔到房间的一角。

  这篇文章的确没说错,吕西安举办这场宴会,就是为了给自己拉选票。那些古罗马人会为了“面包和马戏”卖出他们自己身上唯一有价值的选票,那么高卢人同样也会为了一顿不要钱的晚餐就把自己的公民权利卖给愿意收购的人,从古至今,选举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杜兰德先生实现了他的诺言,吕西安没有被《布卢瓦信使报》封杀,而且报纸报道的口径也没有过于偏颇,但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毕竟报社里掌事的依旧是莱菲布勒的侄子,因此在文章中夹带一些春秋笔法,这也并不是很让人意外的事情。

  就如同今天的这份报纸,虽说对两位候选人的活动都予以了报道,可莱菲布勒先生的形象读起来像是一位慷慨的绅士,而他吕西安·巴罗瓦就隐隐约约像是喀提林式的试图通过收买群氓赢得选举的野心家。

  他心情阴郁地拉铃召唤仆人,今天是星期天,吕西安计划去市中心的圣尼古拉斯教堂做礼拜,这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笃信宗教,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虔诚罢了。与离经叛道的巴黎人不同,天主教和其所倡导的保守价值观,在外省的社会上还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如今莱菲布勒已经开始试探性的发表一些言论,试图让市民们认为吕西安·巴罗瓦是一个来自罪恶巴比伦的道德败坏之徒,那么他自然要通过表现的虔诚来冲抵这些言论给他的形象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吕西安很快就吃完了早饭,吩咐仆人准备马车。布卢瓦城并不算大,因此距离早上九点的礼拜开始还有十分钟时,他的马车就已经驶入了教堂前面的广场。

  吕西安走下马车,与此同时,在他的马车前面的一辆绿色马车的车门也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又矮又胖的男子从车厢里迈出自己的短腿,在踏板上弹了一下,跳到地面上,动作有些滑稽。

  在地面上站稳之后,他又朝着车厢里伸出手,扶着一个长着硕大的鹰钩鼻子的女人下了车,似乎是他的太太。那女人穿着石榴红色的裙子,在春日还带些清冷的早晨看上去实在是有些刺眼。

  夫妻俩的目光和吕西安在空中交汇,吕西安认出了印在报纸头版照片上的那两张脸,正是莱菲布勒夫妇。

  见到吕西安,莱菲布勒先生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罢了。他的肌肉立即舒展开,朝着吕西安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德·布里西埃男爵先生。”

  吕西安同样向对方致意,“莱菲布勒先生。”

  两个人如此的客气,令几个在一旁喷泉边上看热闹的人有些失望,刚才他们一直在饶有兴致地关注着两位候选人的动作,期待着有一场好戏可看。

  “请原谅我冒昧按照您的头衔来称呼您。”莱菲布勒摘下帽子,向吕西安鞠躬,他的声音很尖,听上去似乎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但我想,您既然费了这么大的劲弄来这个头衔,想必也是希望别人称您为男爵先生的。”

  吕西安暗自咬了咬牙,这个装腔作势的混蛋!

  “我相信您如果想要给自己弄一个爵位,恐怕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吕西安也微微调高了自己的声调,虽然依旧不算高,但也足以让正在向两个人所在的位置不经意地聚集的那些好奇的人听清了,“毕竟您有的是钱。”

  “我们现在可是个共和国了。”莱菲布勒先生挺起肚子,那副做派就像是1793年的国民公会议员正在投票赞成处决路易十六似的,“我并不像有些趋炎附势的人一样,要用一个爵位来装点门面,我很为自己的名字自豪,用不着拿一个贵族头衔来代替它。”

  银行家重新把帽子戴在自己的脑袋上,“您昨晚的晚餐会怎么样?我听说很热闹。”

  “的确如此,只是宾客发生了一些改变而已。”吕西安依旧微笑着,但内心里恨不得当场把对方掐死,“但比起原来预定的宾客,我倒是觉得和他们呆在一起要舒适的多……您的舞会怎么样?我听说也很成功。”

  “是啊,的确很成功。”莱菲布勒先生点点头,“您下次也应该来的,以您这样的风采,即便不下场,只是站在那里,也是一件漂亮的装饰品。”

  说完,他就朝着自己的太太伸出胳膊,带着她走上教堂的台阶。

  吕西安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无视了那些投向他的好奇目光,走进了教堂。

  教堂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他们的脚步声在高大的穹顶下回荡着,就像是一串珍珠项链断裂后无数的珠子在地板上弹跳所发出的声音。教堂里长年缺乏阳光的照射,因而阴冷的可怕,空气里也有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发霉味道,对于那些患有风湿病的老人来说,每周来这里一次,已经算是对上帝难得的奉献了。

  对于这座本城的主教座堂,吕西安十分熟悉,他看向二楼的回廊,唱诗班的孩子们已经在那里准备就绪了,十年前,他也是其中的一员,甚至还当过一段时间的领唱。

  与对宗教并没有什么好恶的吕西安不同,他的母亲巴罗瓦夫人倒是极为虔诚,无论是酷热的夏日,还是下着大雪的寒冬,她都要在每个星期天的上午来到教堂参加礼拜。她送自己的儿子去上神学课,让他去参加教堂的唱诗班,有段时间她甚至想让吕西安成为一个神父。

  可吕西安一直觉得,自己母亲这份虔诚并不是由于对上帝的虔信,而更像是来自于她内心深处对于通奸的负罪感,或许人世间的秘密已经随着乔治·巴罗瓦一起长眠于六尺之下,可她终究有一天要站在上帝面前解释自己的所犯下的罪孽。因此每次参加完礼拜,她都脸色发灰,嘴唇上无一点血色,似乎她刚才聆听的并非天主的圣言,而是魔鬼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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