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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

时间:2023-12-15 22:00:44  状态:完结  作者:Bucephalus

  当介绍到吕西安的时候,维尔涅小姐一下子提起了兴趣,“您比报纸上的样子还要英俊呢,”她高兴地接受了吕西安的吻手礼,“啊,真的,我希望多来一些像您这样的政治家,那么我说不定也会去投票呢!”

  “您可没有投票权。”杜·瓦利埃先生笑呵呵地提醒道。

  “要是我们女人有投票权,像您这种人一定进不了议会。”维尔涅小姐回敬道,“要是让我们来选政府呀,那些秃顶的,发福的,样貌不佳的,一个个都要从内阁里踢出去!”

  几位女客听了这话,都大笑了起来,维尔涅小姐顺势向男客们介绍了她的几位女伴:玛丽·杜庞小姐,同样是歌剧院的女演员,她们互相之间以“亲密的朋友”相称,但据八卦新闻的说法,这两位女士为了争抢角色已经明争暗斗了不知几轮;卡罗琳娜·弗洛里小姐,一位迷人的芭蕾舞演员;还有她的母亲克拉丽丝·弗洛里夫人,穿着寡妇的黑缎裙子,却装饰着带网眼的花边,她是一位过气的交际花,在十九世纪四五十年代,也就是七月王朝末期到第二帝国初期的那段时间颇为红火过一段时间,就连拿破仑三世皇帝也做过她一段时间的裙下之臣;爱丽丝·梅利纳,母亲是波斯人,也有人说是埃及人,以异国情调著称,因此表演过几场阿依达的角色,收获了一波崇拜者;还有一位是凯蒂·佩蒂特,她今年不过十五岁,如她的姓氏一般娇小(Petit即为娇小的意思),自从十二岁开始就在蒙马特尔区的酒馆里卖唱,如今在滑稽剧院登台演出,却仍被前辈们称为“野孩子”。这五位宾客加上维尔涅小姐本人,一共就有六名女宾了。

  通向餐厅的门被打开了,管家向女主人禀报晚餐已经备好。于是维尔涅小姐和杜·瓦利埃先生打头阵,大家不拘礼节地,一股脑涌入餐厅里面去。餐厅里摆着一张长桌,桌上摆着几个枝形的大烛台,还放着几个花篮。银刀叉,餐盘和水晶杯子都很精美,但也都有磨损的痕迹,不难猜测是临时从奥尔良城里租借来的,只有雪白的餐布浆洗的干净又平整,毫无可指摘之处。

  维尔涅小姐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主位上,杜·瓦利埃先生坐在她左边,而右边的位置她在吕西安和盖拉尔先生之间犹豫了片刻,还是给了更加殷勤的后者。吕西安则被安排在了盖拉尔先生的另一边,而右边则是年过五十的弗洛里夫人,这样的安排或许是为了确保吕西安的注意力不得不落在维尔涅小姐自己的身上。

  一阵兵荒马乱后,所有人终于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然而还没等大家坐稳,“野孩子”凯蒂就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这张桌子上吃饭的一共有十三个人呀!”

  众人被她的话逗笑了,盖拉尔先生捧起维尔涅小姐的手,“耶稣和他的十二个门徒,您就是我们的耶稣基督,我们恭敬地请求您的赐福。”维尔涅小姐把手抽出来,笑着在他的头上打了一下。

  “您这种渎神的话可别被我妹妹听见,她会气的当场中风的。”杜·瓦利埃先生说道。

  “这太不吉利了。”凯蒂不住地摇着头,“有人告诉我,十三个人一桌吃饭,一定会有坏事发生。”

  “说真的,您竟然还信这些东西,真是个孩子。”爱丽丝·梅利纳不屑地说道。

  “您是个异教徒,您当然不信。”凯蒂撅起嘴巴,“难道不能再找个人上桌来吃饭吗?”

  “您是想叫马夫还是园丁啊?”卡罗琳娜·弗洛里吃吃地笑着,她母亲轻轻咳嗽一声,她连忙做作地用手帕遮住嘴巴,据传说她的牙齿形状不太好看,因此只能摆出一副冷美人的样子,尽量不要发笑,因此她即使表演喜剧的时候,也尽量不把自己的牙齿露出来。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骑着扫帚把跑进了房间,“妈妈!”他冲着维尔涅小姐大喊道。

  “哎呦,我的小宝贝!”维尔涅小姐伸出手,示意孩子过来,“您怎么一个人在屋里乱跑?”

  她把孩子抱在怀里,“快把保姆找来!”她朝着门外大声喊道。

  “这是您的孩子?”盖拉尔先生兴致勃勃地伸出手指,捏了捏孩子的脸,“长得真漂亮,叫什么名字?”

  “这是我的儿子,小亨利,今年五岁了。”维尔涅小姐将孩子转向右边,“宝贝,向盖拉尔先生问好。”

  “啊,又一个亨利!”老瓦朗坦大笑起来,他身下的椅子吱吱嘎嘎地响着,“这简直是‘三亨利之战’了!”

  趁着众人都被这句俏皮话逗笑的时候,盖拉尔先生又问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个您恐怕只能自己猜测了。”维尔涅小姐白了他一眼。

  盖拉尔先生做了个鬼脸,这时小瓦朗坦终于鼓起勇气说了第一句话,“他看上去和巴罗瓦先生可真像。”

  “还真是!”凯蒂惊呼了起来,吕西安看向杜·瓦利埃先生,投机商有些不自在地在椅子上扭动了几下,他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一声——这家伙真是处处留情,简直和一条在每个树桩上都撒尿的野狗没什么区别。

  “我今年才二十三岁,”他拿起面前的香槟酒杯,微微抿了一口,“若是说我有个五岁的孩子,那未免年纪上有些对不上。”

  “或许不是父子,是兄弟呢。”盖拉尔先生眨了眨眼睛。

  “我父亲去世了,死在色当,这您应该也听说过。”吕西安放下杯子,冷淡地说。

  气氛一时有些冷场,维尔涅小姐有些焦急地环视了一圈房间,恰好这时保姆慌张地走了进来,她连忙大声斥责起来,“啊,您终于是出现了!我每个月付给您二百法郎,就是让您把我的孩子一个人丢下的吗?”

  那保姆连声道歉,“我马上带少爷回房间。”

  “您给他吃饭了吗?”维尔涅小姐问道。

  “还没有呢。”

  “那就让他来和我们一起吃吧,”那位“野孩子”凯蒂一下子有了主意,“这样我们就有十四个人了。”

  “那好吧,您就坐在我怀里吃饭。”维尔涅小姐低下头,对自己的儿子说道。

  “哎,这样您怎么吃饭呢?”盖拉尔先生唯恐那孩子成为自己调情的绊脚石,“还是给小亨利加个座位吧。”

  “那麻烦您让一让,给我的孩子在我旁边加一把椅子。”

  客人们都笑着看着盖拉尔先生,“是啊,您让一让吧!”他们都开始起哄。

  盖拉尔先生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哎呀,夫人,我可盼了一天能和您一起吃晚餐呢……要不然,让他坐在我和巴罗瓦先生中间?这样您也看得见孩子。”

  “这倒是个好主意,”杜·瓦利埃先生说道,“您说他们像兄弟,那么让他们坐在一起正合适。”他有些心虚地冲吕西安微笑了一下。

  “您介意吗?”维尔涅小姐向吕西安询问道,吕西安摇了摇头。

  一个仆人又拿来一把椅子,插在了盖拉尔先生和吕西安之间,那孩子坐了上去,抬头向吕西安羞怯地笑了笑。他长得的确和小时候的吕西安有些像,但皮肤有些病态的苍白,也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不知道是因为刚才闹的累了还是身体不好的缘故。

  仆人们开始往桌上上汤和酱汁,热汤和酒下了客人们的肚子,餐桌上的气氛又活跃了起来。

  “真高兴大家愿意来陪我,”维尔涅小姐说道,“这里的景色很漂亮,我以后每年都要来。”

  “明年夏天您可要留在巴黎,”盖拉尔先生喝了一口汤,“别忘了,明年有世界博览会呢,据说比1867年的那次还要盛大。”

  “1867年那次真是美妙,那是帝国最伟大繁荣的时代,全世界来的游客们挤满了大街小巷,一切都光彩夺目,只要伸出帽子就能接下天上掉下来的金币。”老弗洛里夫人神往地说道,“还有那些来巴黎的君主们,我记得俄国沙皇很英俊,他几年前被炸弹炸死的时候我还为他流过眼泪呢。”

  “难道您和他也睡过觉?睡了一个皇帝还不够吗?”凯蒂尖刻地说道,“况且那时候您怎么也快四十岁了吧?”

  “您应当学会尊老,年轻的小姐!”弗洛里夫人把杯子摔在桌上,“所以我就说,现在的一切可都比不上那时候,真是可惜了帝国……我记得那时候普鲁士国王也来了,讨厌的老东西,还带着他那个粗暴的俾斯麦,一点教养也没有,这些德国人……若是我知道他们三年之后做的好事,我就应当用枪打死那两个老流氓。”

  “啊,那您就成了当代的圣女贞德。”瓦尔特内伯爵笑的那一对鱼泡眼睛都要从眼眶里活活挤出来了,“人们会给您在协和广场上立一座纪念碑,让拿破仑三世皇帝亲自给纪念碑揭幕。”

  “纪念碑上会写上——法兰西最伟大的爱国者,若是皇帝的其他臣子侍奉他的水平赶得上她的一半,那么帝国必定长治久安!”凯蒂逗得大家又笑了起来,弗洛里夫人把杯子里的酒朝她泼过去,“野孩子”躲开了,骂了一句难听的脏话,还管弗洛里夫人叫“老鸨子”,众人好不容易才让他们都安静了下来。

  晚餐继续进行,主菜是用六个月的小羊做的烤羊排,配上波尔多的红酒,大家又谈起了世界博览会的话题来。

  “据说新的俄国沙皇还要来。”维尔涅小姐期待地说道,“巴罗瓦先生不是今年年初去了俄国吗?沙皇会来的,对吧?”

  “是的,”吕西安点点头,“沙皇会来,还有皇太子和皇后。”

  “啊,这可真棒。”维尔涅小姐说道,“我一直想要见见哪个国王或者皇帝,只可惜这个物种在法国已经没有啦,法国的国王和皇帝像渡渡鸟一样灭绝了。”

  “谁知道呢?”杜·瓦利埃先生用力切着盘子里的羊排,“说不定以后还会有。”

  “您是说巴黎伯爵吗?”玛丽·杜庞小姐好奇地问道,“据说他长得还算不错。”

  “希望他别和他的爷爷一样,”弗洛里夫人不屑地说道,“他的爷爷,那位路易-菲利普国王的宫廷里挤满了穷酸的贵族和小气的商人,真是没有档次!”

  “但无论如何,总比共和国好点。”她的女儿劝慰道。

  “那倒是真的,”弗洛里夫人不得不承认,“如今这个共和国,还有一八四八年的第二共和国,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若不是有拿破仑三世皇上,我那时候恐怕连饭都吃不起了,皇上就是我们的再生父亲,不错,他是法兰西人民的慈父……”

  “您在床上就是这么称呼他的吗?”有人打趣道,桌上的笑声更响亮了。

  “啊,您这样说皇上,真是不知道感恩!”弗洛里夫人怀着波拿巴派的热情,大声为死去的帝国疾呼着,“要我说,若是要复辟,那就复辟帝国,而不是那个穷酸的奥尔良王朝……我们应当把波拿巴家的亲王们请回来,再加冕一位拿破仑皇帝,啊,可惜拿破仑三世皇上的儿子已经死了,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他的死让多少希望变成了泡影呀!”她掏出手帕,擦起眼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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