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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杨烨量体温，又找了药出来给他吃。他汗湿淋漓，我揭开被角，准备给他换一床崭新干净的被子，被他的手抓住，“……就这样。” “什么？” “不要换被子，现在这样……就可以。” 我反应过来：杨烨应该是担心我看到他身上的痕迹。哈，我就说他为何这么不希望我照顾他。 “好，那你睡一会，需要喝水的时候就和我说一声，好吗？”我的声音从未这样温柔过，杨烨却没有注意到，他只是点了点头，“谢谢，小卓。”潮红的病容上出现一个微笑，“爸爸现在……一点也不后悔生下你。” 我真想哭。是因为感动，还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喜。杨烨终于认可了我，他承认了我们的父子关系，他说他不后悔生我。 我终于不是一个罪恶的产物。 杨烨在我的注视下闭上眼睛，由于疾病，几乎是迅速就入睡了。我端详他安静的脸庞，每一个毛孔都仿佛在呼吸。我的手抚过他的脸颊，滚烫，却不及我心口那一抹热血的温度。嘴唇像被磁铁吸引般贴上他的嘴唇，没有迷药，杨烨随时都可能醒来，但我还是忍不住吻他。 我吻他的唇，移动到嘴角，往上，是鼻尖。羽毛般轻而颤抖的吻拂过鼻梁，到眼睛。紧闭的眼皮，睫毛长而上翘，仿佛会被我的呼吸吹跑。我小心翼翼地将嘴唇覆在杨烨的眼皮上，又迅速滑至额头，终于结束。 “……对不起，爸爸。”我喃喃道。是我害他生病的，可原因却难以启齿，我只好换一种方式补偿他。 给杨烨额头盖上一块湿毛巾，像上次他照顾我时一样，感觉毛巾热了就翻面，两面都用过便去打水重新降温。几轮下来，我身上的汗已比杨烨的还多，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做无用功，但我依然很开心。 就在这时，我听见手机默认的铃声响了，是杨烨的手机。 顺手拿过，第一眼看见屏幕上的名字：“老公”。 我的脸又紫又绿，黎修明怎么给杨烨打电话来了？杨烨也真是的，备注些乱七八糟的称呼。可惜手机锁屏了，没机会拖进黑名单。 低头瞥见沉睡的杨烨，我决定自作主张，接通黎修明的电话。 “亲爱的，我听说你请假了？身体还好吗？要不要我给你叫医生？怎么生病了呢？”甫一接通，黎修明就连珠炮似地问询道，听他那语气，似乎真的在替杨烨焦急。 我决定按兵不动，等待黎修明慰问完，又问：“宝宝，怎么不说话？”才得意地开口：“黎叔叔，我刚刚照顾我爸爸睡着了，您有什么事要找他吗？” 对面无言良久，我都能想象出他错愕的表情。每一秒钟的沉默都是一针欢欣剂，融进我的血液里，令我心里愈发快活。 “小卓啊。”黎修明似乎笑了一声，“你爸爸现在怎么样了？” “他刚刚吃过药了，睡醒了应该就会好些。我上午在照顾他。”言外之意就是，杨烨已经有我照顾了，用不着黎修明。 “这样啊，只有你一个人照顾他吗？” 什么叫“只”啊？我在心里破口大骂，面上却波澜不惊，甚至带着笑意：“是啊，爸爸太倔了，我之前让他找黎叔叔你照顾他，他却说不要。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他生病是不是因为心事太重啊？” 黎修明又不说了。他的安静是我得胜的证明，虽然不知道他们争执了些什么，但肯定戳中了黎修明的心窝子。 “我知道了。”黎修明终于发出点声音，但平稳的音调令人辨不出情绪，“那等你爸爸醒了，记得和他说一声，我过会就去看他。”
第40章 === 杨烨醒来时，已是下午三四点钟。窗外阳光正好，从窗帘的缝隙间挤进房里，将空气都染上暖色调。病后初愈，大脑宛若新生般舒适，就连发光的微尘撞进眼里，也没来由地窜起一丝喜悦。 大腿似乎被重物压着，杨烨低头，发现是杨卓趴在他的身上，已然熟睡。男孩忙了一上午，现在也累了，却不肯离开，坐在床边睡着了。杨烨盯着他，这个没有得到自己多少爱的孩子，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先前模模糊糊说的那句“不后悔生下你”是出于真心的，杨卓或许曾是生活的一场灾难，可那又如何呢？如果曾经好好待他的话，会不会有更多可能性？ 唉，都怨他曾经对杨卓那样差劲，后来他们关系闹僵，也都怨他。 杨烨拍了拍杨卓的肩头，儿子很快醒了，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 “到床上睡吧。”杨烨轻拍另一边床，温声说。 杨卓眼睛睁大了，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脸上似乎攀起一抹红晕。然后又低下头，不好意思似地挠着脸颊说：“爸爸……你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 杨卓的手探进被子，抬起膝盖，从床边钻了进去。被窝里暖烘烘的，像被阳光炙烤了一上午。他的爸爸睡在身边，那么近，触手可及。忍不住朝杨烨挪近些，似乎能摸到他的手指，碰到了，抓住了，握紧了。杨卓翻成侧睡的姿势，另一条手臂搭在杨烨身上，像拥抱他的姿势。 “爸爸，你饿了吗？我刚刚煮了粥……”手心因紧张出汗，杨卓没话找话。 “真的吗？小卓真好，等会我要多喝点。” 杨卓把他抱得更紧，下巴也朝颈窝处缩了缩，犹豫半晌，开口道：“爸爸，刚刚黎叔叔给你打电话了。” “黎……？”杨烨迅速抓起床头的手机，查看通话记录，“他打电话做什么？” “他说他等会过来。”杨卓撅了撅嘴，把手机从杨烨手中夺下，“你要给他回电话？你们不是吵架了吗？” “……我们没有吵架。”杨烨叹了口气，想抢回手机，“他有说什么时候来吗？” “没有。你身体没好，就别看手机了。”杨卓把手机藏在身后、杨烨够不着的地方，再次抱上父亲的身体，“你们就是吵架了，你这两天心情很差，而且黎叔叔也默认了。” 嘴唇蠕动着，杨烨没有回答，像抚摸毛绒玩具并从中获得慰籍一般，他摸了摸杨卓的头发。 “爸爸，你和黎叔叔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的。”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他嘛。”说这话的时候，杨烨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声音渐弱。 杨卓的嘴瘪了，他觉得自己简直在自取其辱，不甘心地追问：“你为什么会喜欢黎叔叔呢？” 除了有钱一点，成熟一点，帅一点点，自己哪里比不上他？ “因为……我从上学的时候就喜欢他了呀。”杨烨飞红了脸，嘴角不自觉流泻出一抹笑意，“小孩子就别问这么多了，你又不知道。” “我不知道，是因为你不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 杨卓讨厌被杨烨当成小孩子，心想：我这个小孩子昨晚可是把你操得花枝乱颤呢。 “怎么天天说一些绕来绕去的歪理，这些事又没什么意思，干嘛那么想知道。”杨烨拉下脸，凶巴巴的样子。 但他吓不到杨卓，男孩继续问：“那我的另一个爸爸呢？你和我的那个爸爸，是怎么认识的？” 杨烨默不出声，杨卓撒娇：“爸爸，我知道他对你不好，但我真的很好奇嘛，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杨烨垂眼，咬了咬唇，终于下定决心。 “他家境很好，但是从来都不好好学习，经常和别人打架，学校里面也没人敢惹他。有一次，有个小胖子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就被他揍掉了牙齿，最后是他爸妈来学校赔钱才平息了这件事。” 杨卓脸上的表情从好奇到震惊，再到失落。他心心念念的未知生父，居然是这样一个人。这样的混混看上了杨烨，与他发生关系，还强迫他生下自己的孩子，的确是他的不幸和痛苦。 “我爸爸……居然是这种人吗……” 多年前的记忆涌进脑海，杨卓想起杨烨少数揍他的一次。 那时，自从杨烨把同学借给他的漫画撕掉，他就被同学孤立了，大家都躲着他。某天，一个男生对他出言嘲讽，憋了许久的愤怒爆发，杨卓没忍住揍了对方，两人扭打在一起。他下手太重，把男生踹得吐了血。 最后学校通知了家长，杨烨赶过来，听说他把同学打伤，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扇了他一个耳光。 杨卓至今记得杨烨说的那句话：“我就知道你身上有犯罪基因。” 原来，另一个父亲就是个擅长暴力的疯子，杨烨提防他、憎恨他、恐惧他，皆出于此。暴力真的会遗传吗？难道说……他迟早也会变成那个神秘生父一般的疯子？ 不对，不对，杨烨说他的生父从来不好好学习，可他不一样。他脑子聪明，成绩优异，可见基因并不能决定什么，后天的努力比先天的条件更重要。 他不会变成他爸爸那样，变成一个不学无术的暴力狂。 杨卓失落了一小段时间，和杨烨一起喝粥的时候也没精打采。倒是杨烨容光焕发，一边夸他煮的粥好喝。 那是自然，一锅看似简单的皮蛋瘦肉粥，米和水的比例是用心搭配的，肉丝也是他细细腌过的。都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杨卓怀着满腔的爱意熬煮这锅粥，仿佛在调配某种神奇的爱情魔药。 黎修明进门的时候，杨卓已洗好碗，杨烨身体不适，又回床上休息。 正准备进杨烨房里陪他的杨卓看见房门打开，脸色阴沉，但装作没有看见，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杨烨身边。 不一会儿，门外出现黎修明的身影。 “亲爱的，身体好点了吗？”男人一身衬衫扎进腰里，衬得身材修长笔挺，迈步走进，扫视屋内的杨烨父子二人。 “好多了，小卓在照顾我。”杨烨抓住杨卓的手，杨卓嘴角翘成一个不易觉察的弧度。 黎修明噙着笑意看向杨卓，“是吗？挺好的。”他来到杨卓身边，低头，双眼微眯，“我和你爸爸有事情要说，你先出去一下可以吗？” “……不可以。”杨卓不甘示弱，与黎修明对视。 明明是他先守在杨烨身边的，懂不懂先来后到！ 黎修明不直接冲突，而是将目光投向杨烨，杨烨无奈地捏了捏杨卓的手，“小卓，你先出去一下吧，好吗？” “哼。”虽然很不情愿，但杨卓还是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终于，屋内只剩下黎修明和杨烨两人。黎修明回头看杨卓离开的方向，颇好笑似地开口：“怎么？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杨烨嘴唇苍白，几乎和脸庞一个颜色，半晌，他说：“就在你忙的这段时间。” “你是在怪我吗？”黎修明蹲下，与杨烨平视，“我只是想提醒你小心点，你儿子可不是什么单纯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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